蘇鴻信一皺眉。


    心道不好,八成是自己殺黃皮子的時候,沾染了太多的血腥氣,這些林中惡狗久食血肉,對血腥氣那是最為敏感的,嗅覺靈敏,當下一拐方向,果真就聽身後的動靜也跟著來了,便對著夥計阿貴遠遠招呼道:“你先回去,不用管我,也別報官,給我留口飯就行!”


    他嘴上說著,身子一拐,居然又折回繞進了林子裏,反手握緊了帶來的刀,這是一把柴刀,黑身白刃,刀頭彎弧向下,刀尖凸出不少,約莫一尺五的長短,刃口是沾滿了黃皮子的血。


    之所以這樣,他是聽出了後麵的動靜,似乎追來的不多,但不能耽擱,剩下的恐怕在吃那些黃皮子,速戰速決,他倒是要好好瞧瞧,這群畜生,能有什麽能耐。


    遠遠的,狗還沒瞧見,就聽到一陣“嘶哈呼啦”的吐舌頭聲,目如電閃,他視線陡凝,已是看見一條大狼狗自林子裏飛竄了過來,乍一打量,心頭也是劇震。


    隻見這條狗大的驚人,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血食,都快比的上小牛犢子了,一身黑褐色的狗毛脫落大半,光禿禿尾巴瞧的老高,裸露出來的皮膚青黑成片,斑斑點點;一瞧見蘇鴻信這個大活人,狼狗的一雙眼睛已泛著赤紅,被那夕陽餘輝一映,血光暴現,口角不住滴落著一連串腥臭的涎液,吐著一尺來長的猩紅舌頭,熱氣騰騰,“嘶哈”有聲。


    不光一隻,狼狗身後還跟另兩隻棕褐色的土狗,這會兒眼睛全都冒著血光,迎風便送來一陣腐味屍臭,腥風大起,好不駭人。


    眼見蘇鴻信已是停住,隻在離他五六步步的時候,那大狼狗竟然蹬地一竄,騰躍中帶起“呼”的一股風聲,淩空張嘴就咬,剩下的兩隻也是緊隨其後撲起。


    蘇鴻信眼見如此,他呼出一口熱氣,腳下不退反迎,反手同時再將“斷魂刀”抽出,雙刀在手,奔出一步他雙膝陡然一沉,身子向後一傾,整個人仰麵朝上,背貼地滑了出去,刹那,麵前立聞一股腥臭撲來,那三條惡狗已在他的上方。


    雙刀陡然一立,刀刃往上一掀,陡聽。


    “噗嗤!”


    那兩條土狗立馬就被開了肚腸,血水連著內髒沿著刀尖挑開的肚皮,嘩啦灑落下來,紅的白的,又臭又腥。


    蘇鴻信雙刀一落,卻是未曾忘記那大狼狗。


    兩條土狗身小腿短,但這條大狗不同,眼見蘇鴻信在它身下,狗爪子一探,便朝下抓來,彎曲內勾的指甲泛著青黑,分明是被屍毒浸染透了。


    蘇鴻信心頭暗罵,隻因為這味道實在是太臭了,聞之欲嘔。


    他雙肘一沉,杵地的同時,右腿已是自後腰抽出,直起往上一踢,蹦的筆直,正中狗肚子上。


    那爪子還沒落呢,狼狗身子瞬間又高出一截,重重從蘇鴻信頭頂掀了過去,發出一聲悲鳴慘叫,落地後半天都爬不起來。


    蘇鴻信卻是趕忙翻起,聽著林中的動靜,想也不想,挑著一顆大樹,隻把雙刀一收,手腳並用,似老猴蹬樹般,抱著樹就往上爬。


    前腳剛上去,後腳林中已是陰風陣陣,一股濃鬱撲鼻的屍臭蕩開,竟撲出三十來條惡狗,個個膘肥體壯,大的超乎想象。


    群狗低嗥吼嘯之下,立見日色掩光,天昏地暗。


    這些惡狗非是直奔樹上的蘇鴻信,而是朝著那兩隻死掉的土狗撲去,連帶著那隻受傷的大狼狗,眾野狗蜂擁而上,瞬間將之撕咬開來,血腥狼藉,不消兩三分鍾,皆已被啃光了血肉,掏空了肚腸,隻剩下三副血骨。


    眾野狗吞血嚼肉,目露凶光,吃相猙獰,你爭我奪,眼見哪個落了下風,受了傷,或是倒地,餘者皆是一擁而上,頃刻將之分食,場麵血腥殘酷,看的蘇鴻信也是脊背生寒,滿頭冷汗。


    然後,這才望著樹上的蘇鴻信,一個個齜牙咧嘴,吐舌滴涎,低嗥不止,當中幾條獵狗幹脆一個疾衝,竟然憑著利爪攀起五六米之高,蘇鴻信眼疾手快,手起刀落,已是將之劈死當場,狗屍一經墜下,又是引起一陣分食爭搶。


    眼瞅著暮色降臨,蘇鴻信心裏也是大皺眉頭。


    見過惡狗,沒見過這麽惡的狗,事實上在他眼裏,這些狗已算不得活物了,渾身皆被陰氣屍氣所沾染滲透,身上早已沒有一絲活氣,形同惡鬼,怪不得隻能晝伏夜出。


    不過,他卻是在等,在四下找尋。


    找什麽?


    找狗王。


    很多人隻知道狼群有狼王,卻不知道狗群也有狗王,不同於現世那些獨立圈養的家犬,但凡這種犬類成群,必然是要誕生一隻頭狗的,統帥群狗。


    如果他要是把這“頭狗”殺了,那這群惡狗便會群龍無首,自亂陣腳,正好借此抽身而退,也省了很多功夫。


    可暮色漸深。


    蘇鴻信心裏卻有些沒底了。


    他可不想在這樹上掛一晚上,那涼風吹的,要是再來點雪,滋味保管他能記一輩子。心頭一定,蘇鴻信幹脆把身上剩下的幹糧和燒酒一口氣全灌進了肚子裏,一股滾燙的熱流,立馬自胃部席卷全身,肚子裏有了食,蘇鴻信眼露厲芒,殺機畢現,一掃樹根底下守著的野狗群,雙刀已是拿在了手裏。


    既然狗王沒影兒,那他幹脆就把這些不生不死的鬼東西全剁了。


    蓄勢待發,正咬著牙口。


    蘇鴻信剛準備往下撲呢。


    可底下的野狗卻突然有了動作。


    隻見這些野狗一個個一豎耳朵,眼睛齊刷刷的盯著一個方向,然後紛紛站起,隻在蘇鴻信目瞪口呆中,並排成行。


    “我去,這世道,難不成狗都成精了?”


    他則是下意識的順著群狗盯著的方向瞧去。


    然後一愣。


    就見這林中居然傳來一陣嗩呐聲,曲子歡快,好不熱鬧,隻像是有人成親一樣。


    可蘇鴻信臉色立馬就有些變了。


    大晚上的。


    真要是成親,能是活人成親麽?


    這遇到的事可是一件比一件詭異。


    透著股邪氣。


    他幹脆又往樹上躲了躲,然後瞧著嗩呐響著的方向,隻聽那聲音越來越近,林子裏也多出一抹紅燭光亮。


    可等蘇鴻信真正看清後,下巴一張,驚的他差點沒從樹上摔下去。


    但見這幽深林間。


    一頂花轎正一顛一顛的被抬了過來,轎前正掛著一盞紅燈籠。。


    而這抬轎子的四個人,俱是黑衣黑帽,長袍馬褂,一張臉白的就跟塗了層麵粉一樣,兩腮殷紅,嘴唇就跟血染的一樣,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因為,居然是紙人抬轎。


    轎子前,還有一個端著個嗩呐正一扭一扭的吹著,也是個紙人。


    而且最詭異的,是這轎子,竟然從空中飄了過來,紙人的腳全都沒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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