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時候。


    蘇鴻信到的源順鏢局,隻是不同於往日,因為變法維新的事,王五怕鏢局裏的人因他遭到牽連,老早就把鏢師遣散完了。


    朱漆大門緊閉,裏麵聽不到半點響動,但蘇鴻信還是試了試,上前叩了叩門環。


    “梆梆梆——”


    沒多久,門後就傳來了腳步聲,輕靈矯健。


    “嘎吱”一聲,門從裏麵拉開,先是啟了一條縫,裏麵的人小心翼翼向外瞧了瞧,待看清隻有蘇鴻信後,才徹底開了門。


    開門的,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短褂灰褲,麵頰生棱,眉目似劍,眼中神華內斂,上唇留著些許短髭,隻那麽顧盼一瞧,隱露精光。


    也不問蘇鴻信來意,就看了看他背後露出來的鬼頭刀刀柄,已是側身讓開。


    “進來吧!”


    看來,八成是知道他這個人。


    鏢局裏,好像就這一人,如今風頭正緊,這麽做想必也是為了方便脫身。


    就關了門往院裏走的這幾步,蘇鴻信便發現這人步伐很是奇怪,聳肩塌腰,縮身踮腳,一走之下,宛似猿奔猴縱,輕巧靈動,活靈活現。


    居然是一位形意拳好手。


    漢子拱手道:“在下大名馬三,你就是鴻信吧,師父可沒少和我們提起你!”


    聽到這人自保家門,竟是王五的徒弟,蘇鴻信忙回道:“見過馬、”


    可話出口,他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武門裏講究輩分,要是一句話說錯,丟了臉不說,還得罪人。


    馬三似察覺了他的窘迫,不由笑道:“你這武門裏的輩分確實有些特別,不過,我比你年長幾歲,聽師父說,你得了李大俠的真髓,喊我聲師兄就行!”


    蘇鴻信這才鬆了口氣。


    “見過馬師兄!”


    二人過了前院,就見這鏢局可真不小,一眼看去有房屋縱橫,光看見的都有十數間,不遠處的練武場上,還擺放著刀、槍、劍、戟等長短兵器,何以沙袋、石鎖這些打熬氣力的物件。


    “師父出去了,你來鏢局是不是有事?”


    等二人進了一間屋子,馬三才問道。


    “確實有事!”


    蘇鴻信點點頭。


    隨後長話短說,就把之前在西四牌樓遇到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個清楚。


    馬三沒等聽完,眉頭已是緊了起來。


    “按你說的,你今天殺的那位八成就是餘家的小兒子了,這事已絕難善了!”


    一聽難以善了,蘇鴻信也無意外,冷笑道:“好啊,那我就會他們一會,今天交手,本沒想取他們性命,沒成想他卻是出手不留情,我殺心一盛,自然殺了個幹淨,這種貨色,往常恐怕也是仗勢欺人的狗東西,不足惜!”


    眼見蘇鴻信這般初生牛犢不怕虎,滿眼惡煞戾氣,麵目猙獰,馬三眼皮一跳,勸說道:“你可不要小瞧這餘家,這餘家祖上乃是師承燕雲風,得了那燕青一脈的真傳,起初倒也名頭不顯,不過上一輩,出了個餘九。”


    他端給蘇鴻信一杯茶,嘴裏的語氣緩了緩,才繼續道:“此人仗著一手“燕青十八翻”,號稱橫行江北,更是善使“跤技”,曾在這京城裏連擺了三月的擂台,共挫二十餘位武門好手,最後,還是程廷華師伯出麵,才逼得餘九散了擂。”


    “自此之後,此人名動京城,得了個“鬼手”的諢號,前來拜師的人絡繹不絕,時至今日,其門人弟子已算是遍布京津二地,勢力極大,你切莫一時昏了頭,做傻事啊!”


    蘇鴻信麵上不動聲色的問道:“這人德行如何?”


    馬三慢條斯理的呷了口茶,嗤笑道:“此人一身功夫雖是不凡,卻癡於名利,對前來拜師的人皆不論品行,但凡奉上金銀,都來者不拒,且為人處世心狠手辣,故而名聲不好,多是惡名!”


    怪不得。


    蘇鴻信之前殺那“黃蓮教”裏幾個婆娘的時候,還納悶怎麽都能使兩手燕青拳,敢情師傅就是這麽個貨色,他咧了咧嘴。“惡人?巧了,我也是惡人,倒要看看我和他誰更惡一些!”


    眼見勸不住他,馬三隻歎了口氣,起身說道:“你在這鏢局裏好好待著,這事不是那麽容易解決的,等師父回來了再讓他老人家好好定奪,我現在出去替你探探風聲,估摸著京裏現在已是要鬧翻了!”


    蘇鴻信想了想,也是點點頭,強龍難壓地頭蛇,這事恐怕還真不是他一人能收拾的,要是遇到守規矩的武門中人,他倒是不怕,說白了就是打,可要是遇到不守規矩,不擇手段的,保不齊耍個暗招,那也是棘手的事。


    馬三見他應下,心裏也是鬆了口氣,真就怕這小子一時莽撞,丟了性命,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當下留蘇鴻信在鏢局裏,自己則是出了門,朝西四牌樓趕過去。


    沒等走多遠,就能瞧見這燕青門的一些弟子正在街巷裏四下搜尋,他心裏一驚,難不成蘇鴻信的身份已經露了?


    “呦,你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啊?”


    腳下趕著,迎麵忽見個長袍馬褂的老人手裏托著個鳥籠正從一酒樓裏溜達出來,嘴裏哼著小曲兒,咿咿呀呀的,等瞧見馬三後順嘴招呼了句。


    馬三眼神一亮,瞥了眼走遠的燕青門弟子,故作不知的奇道:“李老爺子,這燕青門的又發什麽瘋啊?”


    老人姓李,大號李雲龍,在這京城裏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了,正是那“燕子門”的瓢把子——“燕子李三”。


    撇了撇嘴,老人不鹹不淡的斜眼瞧了瞧燕青門的弟子,然後朝地上啐了一口。“不清楚,不過,嘿嘿,聽說餘家的那小兔崽子讓人給宰了,這可是大快人心啊,他娘的,那小子我早就瞧他不順眼了,什麽“小霸王”,他也配?呸!”


    “我看呐,八成橫行霸道慣了,惹著硬茬被人家給辦了,據說餘九都快氣炸了,散出消息來,誰要是能把那人找出來,十條大黃魚,嘖嘖嘖,狗日的可真有錢啊,等哪天抽空,李爺爺非得去他家轉悠一圈,來個劫富濟貧!”


    看著自說自話,砸吧著嘴走遠的李雲龍,馬三斂了心思,繼續朝西四牌樓走去。


    不過,源順鏢局裏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馬三走後,蘇鴻信隻在屋裏靜靜等著,可等了多時,隻說天色漸晚,那後院的院牆上,忽見翻進個人來,蘇鴻信耳朵一動,一聽動靜當下從屋裏走出,可等看清這人,他卻是大吃一驚。


    就見翻進來不是別人,赫然就是王五。


    此時的王五與昨晚所見大大不同,竟是渾身浴血,滿身血腥氣,眼見出來的是蘇鴻信後,他先是一愣,而後兩眼一翻,竟然撲地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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