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


    “劈裏啪啦……”


    天剛亮,雞叫頭遍,陳家溝裏已是點起了炮仗,一串接一串的響,寧靜祥和的村子立馬熱鬧了起來,村裏的老少爺們,都起了個大早,說笑著朝村裏西北角的幾間院落趕去。


    等到朝陽漸升。


    “成親咯,成親咯,看新娘子咯!”


    幾個穿開襠褲的娃娃湊一塊兒,圍著那院子又蹦又跳的吆喝叫嚷個不停,等大人塞過幾快麻糖,這才笑嘻嘻的蹲邊上老實了下來。


    演武場也給騰了出來,擺滿了桌凳,旁邊支著幾口大鐵鍋,邊上還站著個臉大脖子粗的夥夫,聽說還是從縣裏請的大廚,一張臉油光滿麵,肥頭大耳的,領著幾個徒弟,已在掌勺掂鍋,開始擺著架勢了。


    村裏人搭手的搭手,幫忙的幫忙,一家有喜事,這全村老少都給過來了,女人們搭手幫廚做飯,男人們則是三三兩兩湊一塊閑聊著,整個村子就像是一鍋煮開的沸水,瞧著忒熱鬧。


    小院裏,李雲龍領著他兒子笑眯眯的露著兩排黃牙,清點著馬車裏帶來的聘禮,這裏麵可都是好東西,六品葉的棒槌,足足擺了三件,這可是從那白山上淘來的寶貝,但凡還有一口氣,一條須子都能吊命,再加上什麽金銀首飾,外帶著還有幾件古董字畫,樣樣價值不菲。


    這陳家可是家大業大,自從蘇鴻信把這事兒交給了他,老人便上心的不行,心裏啊,早就把蘇鴻信當成後輩子侄看待了,生怕給辦砸了,不然到時候丟了麵那可是大事,說出去讓人笑話。


    所以打從蘇鴻信離了天津,老人就著手準備了,東西都是幹淨的,字畫古董也都是他往日收來買來的,來路清楚。


    本來這聘禮得提前一月送過來,但誰能想到日子來的這麽突然。


    等清點完了,李雲龍這才嗬嗬笑著,點著旱煙,侯著時辰。


    正等著呢,就見個彎腰弓背的小老頭走了過來,抱拳笑道:“親家!”


    來人李雲龍見過,正是陳小辮她爹,可這“親家”二字從何而來啊,老燕子臉上一驚,忙擺手。“是不是認錯人了?”


    不想陳小辮他爹笑嗬嗬的道:“沒認錯,那蘇小子說的就是你,今兒啊,你得坐回上座!”


    話裏的意思,便是說李雲龍是蘇鴻信的長輩,得受那新人的禮。


    這話可把李雲龍聽的心裏五味雜陳,他本以為坐那位置的會是王五,亦或是李存義,再或者是李書文,可沒成想,這最後,居然是他自己。


    老人先是愣了愣,接著老眼竟然紅了幾分,等都身旁的兒子輕輕喚了一聲,老人才回過神來,看著麵前的人,拱手回禮道:“既然如此,那李某也鬥膽喊劉兄一聲親家了!”


    “哈哈,親家太客氣了,本就該如此,有什麽鬥膽不鬥膽的,走,咱們出去轉轉!”


    說完,二人樂樂嗬嗬的一個背著手,一個端著煙杆出了院。


    秦守誠正牽著匹馬,領著樂師進來,瞧見這一幕,不由感歎。“嘖,要不說是家大業大呢,做事還真是大氣!”


    他一栓馬,趕進屋,就見蘇鴻信正好沐浴完了,換著新郎官的衣裳,當下笑道:“行了,時辰差不多了,新郎官,準備迎親吧!”


    ……


    鏡子前,陳小辮穿著火紅的喜袍,正仔仔細細畫著妝容,描著兩條彎彎的黛眉,塗著胭脂,抹著水粉,抿著朱唇,瓊鼻鳳眸,秀色如畫,而後端看著鳳冠,有些出神。


    她身後站著陳母,邊給她梳著頭發,嘴裏邊笑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


    邊上還站著秦守誠他媳婦,挺著微鼓的肚子,驚歎道:“素素姐,你今天可真美!”


    陳小辮抿了抿嘴,也不說話,隻是在笑。


    等到發髻梳好,陳母這才接過鳳冠,小心翼翼的給其帶上。


    遠處的炮仗聲越來越近,還有敲鑼打鼓的動靜。


    “迎親的來了!”


    院外。


    “新郎官來了!”


    吆喝聲起,全是瞧熱鬧的。


    村裏,蘇鴻信簪花披紅,騎著馬,看著周圍黑壓壓的人,這成親的架勢,可比現世那些結婚典禮來的熱鬧多了,心中不由感歎萬分,真就和做夢一樣,沒成想,他蘇鴻信居然在這清末民初的亂世裏娶了個貌美如花的老婆,什麽都好,可就是他爸媽沒瞧見。


    抬眼看去,不遠處的新娘家門口,早已圍滿了人。


    “來了,碼後,碼後!”


    “新娘子呢?”


    秦守誠在前麵張羅著。


    迎親隊伍裏,抬轎子的是陳家的六兄弟,外帶兩個陳氏子弟,幾人走到院門口,一壓轎頭,隻見屋裏,大妗姐背著新娘子笑嗬嗬的走了出來,身旁還有個小丫頭撐著把紅傘,緊跟著,一直等到把新娘子背上花轎。


    轎頭一抬。


    “起轎!”


    這迎親來的快去的也快,雖說是在一個村子,但這規矩該講還得要講,蘇鴻信看著陳小辮入了花轎,這便動身朝著先前他們布置好的那個院子去了。


    不遠,沿途慢行,也就二十來分鍾的樣子。


    蘇鴻信一路上又是還禮,又是道謝的,這手就沒放下來過,兩條胳膊又酸又疼,偏偏還得逢人就笑,簡直難受極了,好在人逢喜事精神爽,強撐著,終算是到了。


    “新郎下馬,新娘下轎!”


    大妗姐扯著嗓子吆喝著。


    蘇鴻信如釋重負的呼出口氣,翻下馬,陳小辮頂著蓋頭也跟著出來了,隻在所有人的簇擁中,二人到了大堂。


    就見李雲龍坐在最上座,笑眯眯的瞧著進來的兩人,看著看著,居然扭頭,偷摸抹了抹淚。


    想他蹉跎了大半輩子,雖說離了下九流,成了武門中人,可飲水冷暖,隻有自知,能瞧得起他的,又有幾個。


    如今,他當著眾人的麵坐了最上座,心中思緒,簡直是一言難以道盡……


    堂中,貼著大紅的喜字。


    蘇鴻信也看見了李雲龍的動作,心中同樣感慨良多,多虧了眼前這老人,三番兩次救他性命,這情分早已是大上天了,何況平日裏對他甚是照顧,不知不覺,蘇鴻信心裏對這位老人已多了幾分尊敬。


    王五坐旁邊,看的很是欣慰,笑道:“別愣著了,那就我來開嗓吧!”


    “一拜天地!”


    眾人屏息瞧著,隻見蘇鴻信與陳小辮已轉身對著堂外天地躬身一拜。


    可世事出人意料,蘇鴻信這一拜,剛躬身拜下,還沒等起身,頭頂竟是憑空炸起一聲驚雷,可謂是晴天霹靂,把眾人都嚇了一跳。


    這雷聲來的突兀,太過措手不及,但別人隻是聽個響,可蘇鴻信這一拜,不知為何,他心頭忽覺驚悸非常,隻像是那雷聲響在了心裏,震的他氣血激蕩,差點一口逆血噴出來。


    這是什麽個情況,拜個堂難不成還能遭雷劈?


    王五卻哈哈一笑,不覺異常。


    “瞧瞧,老天爺都在給你小子慶賀,二拜高堂!”


    蘇鴻信強壓心頭起伏的氣血,一牽陳小辮的手,對著李雲龍便一躬到底,拜了下去。


    “好孩子,快起來吧!”


    李雲龍笑著點頭。


    王五又道:“夫妻交拜!”


    眾目睽睽下,遂見蘇鴻信與陳小辮相對而拜。


    “齊入洞房!”


    “禮成!”


    ……


    所有人也都紛紛回過神了,歡呼中,瞧著二人步入洞房。


    可他們卻不知道,蘇鴻信進屋一瞬,關門的瞬間,竟是張口一嗆,口鼻裏竟然“噗嗤”衝濺出兩股血箭。


    “鴻信,你怎麽了?”


    陳小辮蓋著蓋頭,聽到動靜,不由問道。


    “沒,沒事!”


    蘇鴻信忙用袖子一捂口鼻,臉色白的嚇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昨天立誓的一幕,冥冥中,像是有個聲音告訴他,天地為鑒,蒼天感誓……


    蘇鴻信臉色煞白,一望窗外,卻見浮雲萬裏,青天湛藍,浩瀚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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