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安花了一個時辰給妖兒置辦衣衫。


    小丫頭像是進了黃金屋一般,對於花花綠綠,整潔漂亮的衣服喜歡得緊,活蹦亂跳的左挑挑,右選選。


    最後花了二兩銀子為妖兒置辦了三套嶄新的衣服,極為好看,所謂人靠衣裝馬靠鞍,小孩子也不例外。


    頓時,妖兒像是換了一個人,真就像大戶人家走出來的小公主一般。


    短短一日,妖兒對於二人,尤其是徐平安更為親近了,簡簡單單快快樂樂的跟在屁股後麵,邁著小碎步舔著糖葫蘆,時不時伴個鬼臉逗得二人大笑。


    “公子,咱們要在揚州城待上多久啊,我感覺這城中的是都是一些朝廷權貴,富家子弟,以及平民百姓,所聞所見的盡皆是一些雞毛蒜皮和八卦之事。”


    “這一點不像是師傅跟我們所講的江湖,那般快意恩仇,風流瀟灑。”


    徐平安看了他一眼,笑道“:不錯嘛,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追求。”


    “嘿嘿,公子不瞞你說,我李驥也是有俠客氣的。我一點也不喜歡對這些流寇惡霸出手,太簡單了壓根沒有挑戰性,每次還得收手,否則就要出人命。”


    “我羨慕的是那種寒江孤影,刀劍如夢的畫麵,也希望對手是那種可以惺惺相惜,又能相交淡如水的存在。”


    “比如那個江湖春秋榜上的人物,真想與那些人交手,看看孰強孰弱!”他說到這一句話時,眼睛都冒著綠光,有一種高手獨孤求敗的感覺。


    徐平安聽完這一番話,都不由得多看了這憨墩兒兩眼。


    “憨墩兒,我答應你,一定帶你去見識見識江湖春秋榜上的人物,到時候你與這些高人比武論道,於竹林雨夜處豈不快哉?哈哈。”


    李驥眼中放光,如小雞啄米般點頭。“哈哈好!多謝公子,你說的我李驥都信!”


    徐平安淡笑,替他理了理胸膛有些皺褶的衣襟,又道“:可是你必須要知道一件事,否則你所以為的江湖那便是不對的。”


    李驥撓頭,疑惑道“:什麽事?”


    “師傅曾說過入世便是江湖。”


    “所謂入世,你可以這樣以為,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便有人。”


    “若不願深入炊煙與瓦礫,隻願疏離凡俗,刻意去做到超然物外,那斷然是體會不到江湖真正的快意與遺憾的。”


    李驥可不比徐平安胸中有經綸,聽見這些也隻能含糊不清的點點頭,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亦或是半懂半不懂。


    徐平安淡淡一笑,他最是羨慕李驥這種人,任何事都半懂半不懂,說他笨拙也好,說他簡單也罷,但終究是可以無憂無慮,做到了許多人終其一生都在追尋的東西。


    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師傅李歸堯,他曾經醉酒說出了這麽一句話“道與江湖,半生悲歡,終是孑然”。


    想必師傅他老人家也曾是一位風流的江湖中人,手握劍氣碧煙橫吧。


    對於自己師傅,徐平安一向是看不穿,也揣摩不透他的想法與過去。


    念及此處,他又想起了自己娘親,那位不曾見過的江南人氏。


    李驥此時突然出聲“:公子,我覺得你變了。”


    “怎麽說?”徐平安拉住了妖兒,不讓她亂跑衝撞了他人馬車,又饒有興趣的問道。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尤其你剛才的神情。”


    “神情?”


    “沒錯,像是一位經曆大風大雨的洗禮的老者一般,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


    “憨墩兒,你聽說過讀萬卷書勝行萬裏路嗎?”


    “聽說過,可你也不愛看書啊…”


    徐平安翻了一個白眼,道“:你知道個屁,我這是天縱之資,具有聖人之能,心中自有萬丈經綸。”


    李驥沉默,而後突然大吼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


    “是不是因為那位魚小姐,就是明日要請我們在黃鶴樓吃上一頓的那人。”李驥道。


    “你也看出了她是女扮男裝?”徐平安驚訝開口,這憨墩兒絕對不是個心如細發,會觀察到的人。


    “嘿嘿,公子,今日我去刺史府送信的時候差點被趕了出來,那府邸守門的幾個衛兵說刺史府隻有一個魚小姐,壓根沒有魚公子!”


    “後來為了保證書信能否安全到魚小姐手中,我便又翻牆進去了一趟,公子你猜我看見了什麽。”


    徐平安道“:什麽?”


    “我看見了昨日布粥行善的魚公子和小鶯都是女兒身,還有一身好武藝,舞劍行雲流水,仿佛是仙子在起舞一樣。”


    徐平安挑眉,這在他的意料之中。提及到這個女子,不由得嘴角一勾,暗自期待起了明日黃鶴樓的一敘。


    她,會以女兒身出現嗎?


    李驥嘿嘿傻笑,道“:公子你還沒有回答我是不是因為魚小姐才有這般變化的呢。”


    “你想的也太多了!這八竿子打不著的事,也能被你扯到一堆去,李驥你這個憨墩兒。”徐平安翻白眼道。


    “公子你別不承認了,我告訴你那位魚小姐可真的很漂亮哩,水靈水靈的,又白又美,比起咱們遙馬坡的王寡婦還要好看一百倍呢!”


    “不對,是一千倍!”


    徐平安滿額頭黑線,沒有回答這憨墩兒,拉著妖兒的小手走在了最前麵。


    ………


    天朝自九皇子登基以來便不再奉行“宵禁”,魄力十足,直接廢除了這曆朝曆代下來的規矩,原因隻有一句話。


    “朕君臨萬象,要這坊間弄巷多歡聲,要這蔚然河山永不夜。”


    直到夜幕徹底降臨,揚州城都仍然處在一個極度熱鬧喧嘩的景象,遠遠看去萬家燈火,人行如汐。


    徐平安三人足足是玩到了現在才興致闌珊的找到了一家客棧住下。


    妖兒從未見過這麽大的城市,也未體驗過這麽多好玩新奇的東西,玩得盡興,是有些累了便直接呼呼大睡在了徐平安的懷中。


    其嘴角還掛著絲絲晶瑩的口水,麵容安穩,煞是可愛。


    深夜他才將妖兒放在了床榻之上,替她捏好了被子,能有做哥哥去保護妹妹的體驗,這是一種極為美好的感覺。


    做完這些,他才坐在了胡凳上。


    客棧中,算得上古色古香。門窗與屏風都是由名家出手雕刻的富貴祥雲圖,朱紅色透著幾分沉穩,打開小窗正對一條小河,風景正茂。


    房間內擺放有一精致的桌案,上麵有一摞宣紙,和幾隻上好的毛筆,與一塊老舊的硯台。


    這些東西都是徐平安從那籬笆大院中帶出來的東西,也是李歸堯在他小時候送給他的。


    李歸堯常常對他說“:君子之道,執劍跨馬是,提筆安世也可,你不適合練武,那便多練練筆墨,漲漲智慧吧。”


    而李歸堯所說的筆墨與智慧,可不是那些個窮酸老儒所擁有筆墨之力,亦不是那些個文人雅士的無病歎息。


    智慧智慧!


    這個詞著實很大,包羅了萬象,能夠在一種上麵做到大成,那也可以千古留名,光耀九州了。


    可偏偏李歸堯這樣讓仙人都會嫉妒的存在,卻屈臥在一個小小的遙馬坡中。


    精通天文、數學、曆算、陰陽、詩詞、武功等,有的時候徐平安都懷疑他是不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


    就是因為李歸堯這樣的師傅,他徐平安自然也差不多哪裏去,當得起“滿腹經綸、才智近妖”這八字。


    此時小窗大開,夜風習習。


    他挑燈提筆,一身都是月。


    宣紙之上,徐平安這樣寫道。


    “娘親,今年有今年的三月,今年的桃花,還有今年永無休止的陽光,一切…一如碧波爛漫的江南。”


    他向來如此,想到什麽便寫下什麽,而“娘親”二字卻是重複得最多的篇幅。


    筆停之後,徐平安吐出一口大氣,抬頭看著明月高懸。


    手中捏著娘親留給他的唯一遺物,一個月牙相玉墜,溫暖,通透!


    就這樣看了許久。


    半晌之後,一陣微風才吹來,有黑影從窗口跳了進來。


    徐平安連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嘴裏念念有詞“:你這個憨墩兒有門不走,非要飛簷走壁,也不怕嚇著妖兒。”


    “妖兒這不是睡下了嘛,嘿嘿!”李驥那簡單的傻笑聲傳來,坐到了徐平安的對麵。


    “公子,你又在寫東西啦?”李驥好奇道。


    徐平安豎起食指作一個噤聲狀,低聲道“:小聲點別吵著妖兒,她可不是你,什麽情況都能呼呼大睡。”


    李驥反應過來,一縮頭,小心翼翼的看了兩眼正在酣暢大睡的妖兒,隨即點了點頭。


    “怎麽樣?”徐平安問。


    “果然不出公子所料,那劉家有大問題!”李驥神秘兮兮的說道,他聽徐平安的,就在剛才前往了一趟劉家,也就是劉二那地痞流氓的府邸。


    “說說看?”


    李驥將水桶大的腦袋湊了上來,卻遭遇了他嫌棄的目光,隨即咧嘴一笑,道“:我在劉家府邸深處的一間密室之中,發現了大量的官鹽!”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小袋東西,放在了桌案之上。


    官鹽?


    徐平安蹙眉,他想到過官匪勾結,也想到過冤案不平,還有圈銀騙款,但官鹽一事還真是沒有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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