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晉王睡的沉,一直伴在晉王左右的黃庭也是困意滾滾。


    他在心裏打了個哈欠,加重了聲音:“王爺,到了。”


    晉王睜開雙眼,一瞬間的迷惑過後立刻恢複了清明。


    下轎之後,他把沉重的頭冠取下,交給黃庭,大步往裏走,剛進大門,遊鬆便走了過來,低聲道:“王爺,八爺來了。”


    晉王頭也未回的往後殿走:“不見。”


    遊鬆暗暗為謝舟叫了聲慘。


    讓謝舟坐冷板凳,比封住他的嘴還痛苦,聽不到、看不見、沒得說,這位熱衷於給人紮刀的八爺,哪裏忍得住。


    “是。”


    “琴娘可到了”


    “到了。”


    “讓她明天去做個陪客。”


    “是。”


    琴娘在別莊逃過一劫,躲在炭堆裏,她不知道外頭情形如何,不敢拋頭露麵,寒風把她那身衣裳都吹透了,手腳都蜷縮的僵硬疼痛,她也不敢動。


    鬼魅似的一直藏,留住了一條性命,一入王府,她便脫力睡去,別的事情一概不知。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她才從客房中醒來,聽到晉王讓她去竹溪齋陪宋大娘子,連忙翻箱倒櫃的捯飭自己。


    她從父母那裏繼承了美貌與貧窮,這兩者是萬萬不能合在一起的,一旦二者皆有,就會讓人墜落到深淵裏去。


    見過了世間險惡,她深知美貌也是她的武器,她憑此在男人中間遊刃有餘,無往不利,所以她也格外珍視,時常注意修飾。


    但是今天卻很不順利。


    她滿麵狐疑地問送東西來的小內侍:“這屋子裏怎麽連麵鏡子都沒有”


    小內侍道:“昨天黃都知吩咐我們收進庫房了。”


    “收進庫房幹什麽”琴娘越發不解,“能不能給我取一麵來”


    小內侍搖頭:“不知道,都知吩咐的,說沒有他的吩咐,一塊碎片都不能往外拿,要不您對著水盆將就將就。”


    琴娘無奈點頭,把自己打扮的十分素淨,又草草吃過一頓早飯,便出了門。


    跟在小內侍身後,她仔細張望王府中景色,忽然覺得這王府和晉王,倒是很相似。


    初看時便已驚豔,若再細看,又別有洞天,仿佛是永遠也探究不完的。


    她對拯救她於水火之中的晉王,原本也是十分的心動,可是隻微微地觸碰了一下晉王的本色,她那愛意便消失的無影無蹤,隻剩下敬重。


    不知道這位暢通無阻的宋大娘子,對晉王是否也是如此。


    竹子漸漸多了起來,到後頭,就全是竹,高高低低,粗粗細細,籠罩出一片深深淺淺的綠。


    從小徑上走過時,便有心靜和出世之感,同時也帶來寒意。


    小徑不斷,仿佛沒有盡頭,放眼望去,除了竹還是竹,綠蔭砸地,把琴娘罩在其中,讓她逐漸走出了懼意。


    竹山竹海,隻有風聲和鳥鳴回蕩,腳步聲太輕,壓不住天地生靈帶來的壓迫,讓人從心底浮起一絲惶恐。


    琴娘越走越怯,竹林越是寬闊高大,她就越是身不由己的渺小,就連領路的內侍都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她更是一步不敢落後,緊緊跟隨著內侍,等見到院子的黑色翹簷從竹的擁抱中飛出來,她才鬆了口氣。


    住在這裏的人,心智一定異於常人的堅定,否則很難不害怕。


    內侍快走幾步,走到黑色廣梁門前,拉住黃銅獸環,輕拍了三下。


    門楣上提著“竹溪齋”三個字,不知是出自誰的手筆,大有古意。


    門開了,裏麵青石板鋪出一個寬闊的院落,沒有花草,一側整齊碼放著砍下來的竹子,一捆接一捆高高摞起。


    琴娘十分好奇地看著這些竹子,不知這些竹子放在這裏有何用意。


    從廊下迎出來一個嬤嬤,頭發已經有了銀絲,整整齊齊梳著,簪了一朵紫菊,神態很慈祥,老的可以做所有人的祖母,比許多富貴人家的老太太還要氣派。


    “琴娘子,”雲嬤嬤笑臉相迎,“大娘子在裏麵,請進。”


    說罷,她打起簾厚厚的布簾,請琴娘進去。


    布簾下麵墜著兩個雕花金球,把布簾墜的十分平整。


    琴娘脫去繡鞋,穿著白襪進去,雲嬤嬤把她的鞋子放置在屏風後麵。


    她留心雲嬤嬤,見她做的雖然是伺候人的活,可是舉手投足,全都規矩而又行雲流水,像是經過了長久的訓練。


    難道這是晉王從宮裏帶出來的女官


    她莫名的想到了“金屋藏嬌”四個字。


    將紛亂地思緒拉回來,她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屋子有炭火,熏的暖洋洋的,宋繪月側身坐在地上剝橘子。


    她很認真,很耐心,鼓著腮幫子,以一種小孩的姿態對著橘子扒皮抽筋。


    若是第一次見麵,琴娘一定會以為她是個稚氣未脫的天真少女。


    然而在別莊上,琴娘已經見識過她的另一麵,因此不曾被迷惑,反倒從她這麵目中看出了她的“壞”。


    孩子似的執著、細致、安靜,卻帶著巨大的破壞力,若是得罪了她,她可以天長地久的追殺下去。


    她下意識的想離宋繪月遠一點,免得被卷進來。


    雲嬤嬤上前輕聲道:“大娘子,琴娘子來了。”


    宋繪月才如夢初醒似的回過頭來。


    一回頭,琴娘忽然明白鏡子為什麽都收起來了。


    宋繪月是大眼睛雙眼皮,眉睫濃秀,嘴唇棱角分明,形狀美好,是個天生的美人,若是活潑起來,一定神采飛揚,十分靈動。


    可惜臉上的傷疤太過駭人,讓人忽略她的一切美麗。


    宋繪月從地上站起來,很小心的一笑:“劉娘子,請坐。”


    一聲劉娘子,琴娘立刻目光潮濕,把之前想要離宋繪月遠一點的想法拋到了九霄雲外。


    她姓劉,單名一個琴字。


    親叔叔賣了她之後,老鴇就給她改了名叫琴娘,抹了她的姓氏,去了她的根本,從那以後,人人都喚她琴娘。


    唯獨晉王第一次見麵,叫她一聲劉琴,救她出了火坑。


    如今宋繪月一聲劉娘子,把她叫的體體麵麵,好像她也是嬌生慣養的閨中女子一般。


    這個宋大娘子,由不得她不親近,由不得她不愛。


    “大娘子頭發有些亂了,”她笑著上前,“不嫌棄的話,我幫您梳個雲髻吧。”


    宋繪月比她想的還要和氣,十分好相處,點了點頭,盤腿坐在地上,讓劉琴給她重新整理頭發。


    劉琴從袖袋裏取出一把半月形的黃楊木梳,梳脊上有一圈細密的牙白珍珠,安安靜靜的給宋繪月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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