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繪月回旅店後,就見譚然捂著眼睛蹲在天井裏,仿佛是在抱頭痛哭。


    她連忙走上前去:“你讓人打了”


    譚然抬起頭來,眼睛倒是通紅的,但是沒有被人打了的痕跡。


    “大娘子,不是讓人打了,是看的眼睛疼。”


    原來宋太太看女兒一到京都,就和那沒腳的鳥兒一樣不見了蹤影,飛來飛去的尋找宋清輝的下落,她既掛念兒子,又心疼女兒,因此極力的想要找一座舒適的小宅子,讓女兒舒舒服服的休息。


    今天一早,她還不知道晉王也在幫她看宅子,就領著人馬出了門。


    沒想到京都日益繁華,往外賃的好宅子少之又少,看的頭昏眼花,隻能提前打道回府。


    林姨娘卻仿佛一隻花蝴蝶似的,流連忘返,於是宋太太帶元元先回,林姨娘和譚然繼續逛街。


    譚然從未見過如此熱鬧景象,兩隻手提滿了林姨娘買的物件,兩隻眼睛也沒閑著,一會兒都舍不得歇,生生的把眼睛給看痛了。


    宋繪月聽了哈哈大笑,扭頭對銀霄道:“我的眼睛也要盯痛了。”


    她想把張旭樘從他的烏龜殼裏逼出來,隻要能見到張旭樘,她就有辦法從他嘴裏套出一些話來,沒想到張旭樘沒見到,自己的眼睛先痛了。


    譚然見宋繪月沒有話要問他,便繼續捂著眼睛休息。


    宋繪月走上樓去,就聽到宋太太的咳嗽聲。


    她心中一緊,想起母親隻要在她跟前,都是精神奕奕的,恐怕也是為了讓自己放心。


    眼下用的這個方子,還是依據了潭州的氣候來配的,到了京都效果恐怕要差一些。


    “銀霄,”宋繪月扭頭低聲道,“你去一趟謝丈丈家,問一問京都的好大夫,今天就請過來給阿娘把脈。”


    “是。”銀霄轉身就走。


    宋繪月換過衣裳,換上一張笑臉,進了宋太太房間:“阿娘,我今天吃了辣魚湯。”


    宋太太正咳的厲害,見宋繪月忽然進來,想止也止不住,林姨娘正在幫她拍背。


    咳過這一陣,她便舒服了許多,宋繪月從元元手中接過熱茶,給她簌口。


    宋太太坐起來:“京都的魚味道也不錯的,身上還有錢嗎”


    “有,”宋繪月點頭,“王爺請我吃的,他說讓八哥在曹門大街看了幾處宅子,讓您明天去看看。”


    “好。”宋太太摸了摸她的手,挺暖和,便放下心來。


    宋繪月興致勃勃的道:“等宅子賃好了,咱們再打一座木架子,種點葡萄和依地錦,再買一個大水缸,裏麵能養魚,也能種碗蓮,要是能種幾顆大樹就好了。”


    宋太太看她下巴都尖了幾分,原本臉上那點肉也在消減,隻有一雙眼睛又黑又大,鼻子一酸,摸了摸宋繪月的腦袋:“好。”


    女兒和隱士似的,總喜歡躲在樹蔭裏安安靜靜的做點什麽,她這個母親也隻能為她做這些小事。


    她打起精神來:“明天我就去看宅子,賃下來了就去買這些東西,家裏有我在,你不用操心。”


    她要再給宋繪月造一個安安穩穩的家園。


    片刻之後,銀霄回來了,不僅請來了大夫,連謝川也一同過來了。


    謝川讓宋繪月不用擔心,大夫仔細把了脈,惜字如金,開了個方子就起身告辭。


    等謝川將大夫送回家,他才問:“怎麽樣”


    大夫沒有用晦澀難懂的語言來和謝川說宋太太的病情,隻打了個比方:“就好像一棵大樹,外頭看著枝繁葉茂,裏麵卻已經讓蟲蛀空了,連根都遭了損毀,繁盛終究不能長久,而且一切外力都隻能短暫維持。”


    謝川聽了,沉默半晌:“你看能拖多久”


    “用藥得當,兩三年應當不成問題。”


    太短了。


    謝川歎了口氣,道謝告辭,走在街上,心裏有悲涼,也有別的考量。


    宋繪月是他看著長大的,又聽謝舟說起宋繪月兩次行凶,還有今天刺傷都知的事情,他深知宋繪月有不受任何人控製的一麵。


    這帶有凶性的一麵有宋太太管教,還不太顯眼,王爺也能這麽一廂情願的愛下去。


    若是能兩情相悅的成婚,也不失為一樁佳話。


    有宋太太在,宋繪月既有蕙質蘭心,又有雷霆手段,打理王府對她而言,小事一樁。


    若是在一切還不明朗的時候,宋太太沒了……


    他也不知道事情會往哪個方向走。


    還是得留意一下更好的大夫,方才這位是宮中太醫,他動用了王爺的金魚袋才請到人。


    民間也有名聲在外的聖手,也請過幾個……


    還是得再找找有沒有神醫。


    他一有了想法,就立刻著手去做,讓謝舟寫信給裴豫章,裴豫章為官多年,不論官場,隻論私情,也有不少好友,一定會有消息。


    ……


    宋繪月站在旅店走廊下,天色越發的漆黑,燈籠一盞一盞的挑出來,映出來一片紅紅白白的光,她一時很茫然,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銀霄遊魂一般站在她身後,也沒有言語。


    等到宋繪月兩隻手凍的冰冷,她才搓了搓手:“還是得有個家啊。”


    沒有家,人都像煙火一樣,被這寒風給吹散了。


    一夜過後,宋繪月又和牛小泥十分有緣的偶遇了。


    如此偶遇了三四天,牛小泥單方麵將宋繪月當成了摯友,不僅賭藝出神入化,而且為人闊綽,總請他吃飯喝酒。


    這一日喝了一斤的小酒,牛小泥紅著眼睛,和宋繪月說起自己那不爭氣的老爹。


    這個爹做了張相爺的采買,兢兢業業不假,可絲毫不知道進取,不僅自己不知道發財,還不許他這個獨子出去找活路,就怕讓人抓著他的把柄。


    他是空有一番暴富的雄心,卻無處施展,連賭點小錢都得偷偷摸摸,因為做了張家的下人,那男女三代都不能有賭的。


    牛小泥大倒苦水:“張衙內自己五毒俱全,卻要仆役潔身自好,真是沒法說。”


    說完他喝了一杯,低聲道:“我聽說張衙內在潭州,讓人給打斷了腿,還有好幾個人沒回來,那些人也有爹娘,就想問問張衙內,結果張衙內連門都沒出,直接一人二百兩打發了,你說是不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宋繪月在桌上滴溜溜的轉動酒杯:“既得有錢,又得有權。”


    牛小泥豎起大拇指:“你說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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