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繪月和李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末了很有默契的低頭喝茶,不再說話。


    李俊要活命,宋繪月要報仇,全都各懷心思,說出來的話也都不可信,所以沒必要說,說了也是白說。


    喝過茶,李俊去樓下轉悠了一圈,等別人知道他是魯國公時,頓時掀起一股熱浪,樓下人聲鼎沸,聲震屋宇。


    李俊在這一片熱鬧的氣氛中得道了許多自己想要的消息,意猶未盡的出了茶坊,要在京都去轉一轉,告知天下,他李俊又回來了。


    宋繪月立刻示意銀霄跟上,如果那位看守李俊的餘黨沉不住氣,很有可能今天就動手。


    令人遺憾的是,這位餘黨十分沉的住氣,連一點馬腳都沒往外露,等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李俊毫發無損,又溜達了回來。


    他心情頗好的看著宋繪月:“你家飯好吃,咱們還回你家吃飯去。”


    宋繪月點頭:“行。”


    三個人魚貫而出,走上曹門大街。


    李俊仍舊看不夠,指著街道上繁華車馬行人和彩旗酒樓、腳店行院道:“京都似乎一直都是這樣,錢糧滿地,後來我去了定州,在南風寨做知寨,寨邊也有四五千戶人家,可卻沒有這般喧天的熱鬧。”


    宋繪月想起他剛出現時,隻說自己是知寨李俊,便問道:“定州艱苦,你怎麽會去那裏”


    “那可是定州啊!你見過哪一路是路中有路,還有兩個安撫司的,就隻有定州,得定州兵權,還怕不能得天下。”


    他仿佛是要對著宋繪月掏心掏肺:“我那個時候其實才十多歲,是跟著我爹的心腹去的,隔年我爹就造反了,我爹就是太著急,要是再等個幾年,讓我在定州站穩腳跟,早就沒有狗皇帝什麽事了,狗皇帝那個時候也沒多大年紀,才剛生了他家老二。”


    他又拉拉雜雜的對宋繪月說了許多陳年舊事。


    大到今上能衝齡繼位,全靠裴太後和裴家鼎力相助,小到今上和他的輩分雖然是叔侄,但是今上也曾搶過他的狗,在他嘴裏,陳王和今上,倒也是相親相愛過的。


    所以陳王造反的時候,宮中才會沒有防備,讓陳王帶兵闖入了禁中。


    李俊回憶完往昔,又開始感慨今朝:“董童英這小老頭是怎麽回事,不過幾年的功夫,就讓人給抬空了,聽說現在手底下最能使喚的動的竟然是你們家那個師爺。”


    他若有似無的透露著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訴宋繪月元少培死不了,至少董童英會保他。


    宋繪月看他一眼——李俊在京都,恐怕不是孤家寡人,也有內應在,這些消息打聽的很詳實。


    “多謝。”


    “不客氣,這是你應該謝的。”


    宋繪月一笑,加快腳步,走到書訟攤前。


    慶九陽已經要收攤了,見宋繪月前來,連忙放下手中東西,看了李俊一眼,便沒有稱呼大娘子。


    倒是宋繪月沒有顧忌李俊,低聲道:“早上的那兩份訟狀,不如請倪師爺仔細查一查,雁過留痕,隻要心細,總能查出一些痕跡,現在動不了,就把東西都留著,以後再動。”


    慶九陽連忙點頭,說他再讓杜瀾去跑腿。


    說過事情,宋繪月這回沒有再耽擱,直接回了家。


    宋太太已經從林姨娘口中得知女兒帶了個腦子不好的朋友回來,見了李俊,先是讓他的臉嚇了一跳,隨後張羅起飯菜,就擺在院子裏。


    元元和林姨娘輪換著從廚房裏出來好幾趟,端上來滿滿一桌,宋太太和元元已經在謝家吃過,就先去給宋清輝喂湯。


    林姨娘給宋繪月盛湯盛飯,撿好的魚肚皮肉拿個小碟子夾了放到宋繪月跟前,又把連筋帶肉的羊蹄筋撈上兩個,也給宋繪月備上,專門給宋繪月弄了一碟子肥鮓,也給自己夾了些零碎肉,這才許其他人動筷子。


    銀霄、譚然、李俊麵前,全是堆的高高的白米飯,再多一粒飯,都會把這三座米飯寶塔壓垮,三人同時動了筷子,伸向桌上各處,幾乎成了風卷殘雲之勢。


    李俊本以為自己飯量已經算大,沒想到譚然和銀霄也不遑多讓,一旦敞開了肚皮,全都是能吃的人物。


    尤其是銀霄,看著最小,吃的也最斯文,然而一口接一口,飯菜就消失在了他嘴裏。


    沒時間感慨桌上菜色,李俊在迫人形勢下,抄起筷子,吃出了造反的氣勢。


    不吃不行,再不吃,碗就要空了。


    在一片筷子舞動中,宋繪月慢條斯理的吃,一頓飯下來,也吃飽了。


    李俊吃的更是滿意,在太行陘裏他天天吃野味野菜,把舌頭都快吃細了,再加上棋逢對手,吃意盎然,更是不曾愧對這一桌美味。


    林姨娘撤下這一桌殘羹剩飯,譚然收了桌椅,李俊用細竹片子剔牙,尾隨宋繪月進了小雜房。


    兩眼一掃,小雜房就讓他囊括在眼中,桌椅沒什麽稀奇,倒是小幾上立著一個豆綠色細長瓷瓶,裏麵放著三四根長竹篾,竹篾頂端是編的青螞蚱。


    他摸了摸下巴,看宋繪月隨手將凳子上編壞了的丟開,心想可愛。


    他三十好幾了,見過的年輕漂亮的小娘子多如過江之鯽,有大家閨秀,有小家碧玉,也有紅粉佳人,倒是頭一次見到宋繪月這樣的。


    就是可愛——背著彈弓在山裏鑽、躲在家裏編蚱蜢,單是看著她,就能感覺到生活的可愛和動人之處,讓人不由自主的想活的更誠懇一點。


    他找了把椅子坐,上半身極盡全力的躺了進去,兩條腿一條疊一條,長長的伸直了,沒有規矩沒有形狀,世家子的教養已經蕩然無存,而他的人也在不可阻攔的滑向深淵。


    要殺他的人一直都在,而且所向披靡,他也許應該留在太行陘,這樣至少可以和爹一同長眠,不至於孤單。


    可他不想死,好死不如賴活著。


    在狹窄但安靜的屋子裏躺著,他躺的心曠神怡,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發現屋子裏已經沒了銀霄和宋繪月。


    他活動一下發麻的手腳,站起身來往外走,預備著去和譚然共度一夜——譚然是一根筋,即不好勸服,又很好說服,他隻說自己若是得不到妥帖的照顧,大娘子一定會不高興,譚然就把自己的澡豆都拿了出來。


    走出雜房,院門閂了,到處都是靜悄悄的,唯獨銀霄的屋子裏亮著燈,有人影映在窗上,分明是宋繪月。


    她去銀霄的屋子裏幹什麽


    70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奪荊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墜歡可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墜歡可拾並收藏奪荊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