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不大,十分簡陋,積雪沒入膝蓋,無人鏟除,幹枯的樹枝承受不住大雪的重量,斷裂在兩側。


    雪下的正緊,如此寒冷時節,安坐不動,必得有火,否則一夜都難熬。


    無需領路,隻需看那些地方有火光,就知道有沒有人。


    宋繪月領著人殺了進去,很快就聽到了寬爺的聲音。


    寬爺被綁的嚴嚴實實,仍舊初心不改,試圖感化鮑青,將聖賢書上的道理翻出來說個不休,宛若念經。


    外麵守門的兩個小弟都讓他說的昏昏欲睡,險些一腦袋紮進火堆裏。


    他的聲音經過長久的曆練,也柔和的如同春風一樣,若是去當和尚,那真是當場就能讓人剃度。


    可惜他走錯了道路,在紅塵之中幹起了萬劫不複的勾當,同時試圖感化的人乃是鮑青這樣的暴徒,得到的回應就是一個清脆的耳光。


    屋子裏響起一聲嚎叫,這個巴掌的威力可想而知,鮑青用夏州話暴躁的嗬斥了他,又嘰裏咕嚕的抱怨了幾句。


    隨後寬爺就詫異的怒了起來,連斯文都忘記了:“你瘋了!連客人都殺,大財主再也不會來了!整個榷場的人都會被你害死的!沒有錢,大家都去喝西北風嗎你這個混賬!王八蛋!”


    鮑青不以為意的笑了起來:“我有大買主,可以養活榷場所有的鹽商,隻是跟你沒關係了。”


    “你哪裏來的大買主”


    “不告訴你。”


    “你會壞了規矩的!”


    “什麽規矩,誰定的規矩,老東西,你自己享受夠了,讓我們還守你的狗屁規矩……”


    鮑青激動起來,就開始用夏州話嘰裏咕嚕的說了一通,而寬爺一憤怒,就用中原話回敬,你說我的,我說你的,互不相幹。


    兩個人正在唾沫橫飛的對罵,忽然就聽到外麵接連響起兩聲“噗”的聲音,兩道血跡噴濺在門上,從門縫中流了進來。


    罵聲戛然而止,鮑青立刻提刀,小心翼翼往門後靠,還未曾等他靠近,門讓人踹開,哐當一聲砸在牆上,風雪卷著門外的火光、屍體、鮮血,以及刀光一股腦湧入門內。


    鮑青來不及躲閃,順勢拎起身邊的椅子衝著前方掄了過去,待前方的刀子收回去,立刻劈頭蓋臉就砍。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敵人不止一個,而是一群,蜂擁而入,不過幾招就將他逼退至牆角。


    鮑青手中沒了刀,臉上劃出一條碩大的口子,像是開了第二張鮮血淋漓的嘴。


    他滿臉怒氣,卻不得不束手就擒,還在用夏州話罵罵咧咧,梗著脖子不肯示弱。


    護衛們讓出一條路,宋繪月踏著滿地鮮血走過去,盯著鮑青:“大買主是誰”


    鮑青冷哼一聲,緊閉著嘴一言不發。


    “是誰”宋繪月上前一步逼問。


    鮑青仍舊是不說,宋繪月冷笑一聲,退後一步,扭頭道:“小田,解決掉。”


    田吉光握刀上前,照著鮑青的心窩就搠了過去,鮑青看那刀是真的要殺自己,神色一慌,當即大叫一聲:“我說!”


    刀子險險停在他麵前,他鬆了口氣:“是張......”


    剩下的話未曾出口,宋繪月已經握住田吉光的手,猛地往前一送,毫不猶豫殺了鮑青。


    分明宋繪月的手是冰冷的,可田吉光卻像是被燙了似的猛地一縮,垂著眼睛不敢直視宋繪月。


    死去的鮑青雙目大睜,是個不敢置信的模樣。


    宋繪月收回手,神情平靜地環視了一眼四周,見隻剩下寬爺一個活人,便示意給寬爺鬆綁。


    田吉光上前給寬爺鬆了綁。


    寬爺讓繩子捆成了一條菜花蛇,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臉上神情類似於夢遊,在短暫的清醒過後,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背後慢慢浮上來一層冷,他不知道是因為後怕還是別的,總之就是有了汗意,而手腳全都是冰涼的,凍的沒了知覺。


    宋繪月伸手扶他:“寬爺不必行這麽大的禮。”


    “是、是、是,”寬爺不敢扶她的手,自己費力站了起來,“救命之恩,我一定會報答的。”


    宋繪月擺了擺手,讓田吉光領著人都出去搜查,得來的金銀歸自己所有:“善後的事,寬爺應該會吧。”


    寬爺木然的點了點頭:“我去叫人來。”


    他想擠出一個笑,但是怎麽都擠不出來,同手同腳回到家裏。


    一進門他就見到家中下人全都戰戰兢兢,再一看家中的血腥場景,不由閉了閉眼睛,吩咐人提水洗地,再去鮑青下手的雜院裏清除痕跡。


    他已經多年未曾見過血,如今再見,頓覺回到了剛來夏州的日子。


    宋繪月洗幹淨滿身血腥味的時候,寬爺的大宅院裏已經逐漸恢複平靜,寬爺本人也從呆滯木訥變得和藹起來,笑容可掬,在幹淨的院落中點滿燈火,擺上一桌席麵,請宋繪月吃喝,同時給出了自己的買命錢。


    護衛每人一千兩銀票,就連躲在屋子裏沒有露麵的吳管事都有五百兩,而宋繪月本人則是無法用金錢衡量,所以他送出了自己的心頭寶:一個豆青色汝窯玉壺春瓶。


    “雨過天晴雲,這般顏色做將來,”寬爺很不舍地亮出瓶底,瓶底上刻著‘奉華’二字,“京都奉華宮中出來的珍品,李娘子,這一次是我寬某人失策,讓小娘子多有驚擾。”


    其實他心裏覺得隻有自己又驚又擾,眼前的小娘子完全沒有。


    宋繪月笑眯眯地接過春瓶,愛惜地放入錦盒之中。


    她這回徹底的沒有煩惱,心中十分清靜,笑容比寬爺還燦爛。


    翌日,雪停,是個絕佳的出門日子,宋繪月一行總算是可以打道回府了。


    定州軍營中,忠銳指揮和廳子馬指揮正在進行一場比試。


    銀霄的都頭之位來的太快,無人信服,因此有了這場比試,無論是廳子馬還是忠銳中的士兵,今日之內,隻要能夠赤手空拳贏過銀霄,就可以做這個都頭。


    銀霄站在演武場正中,沒有情緒,沒有表情,對麵站著的是廳子馬裏的劉安,最勇猛的時候,一場戰事中殺了十八個人。


    劉安捏著拳頭,對著銀霄虎視眈眈,兩條腿來回變換位置,要尋找機會出手。


    圍觀眾人屏息以待,都等著他動作,而銀霄像是一杆槍,站的筆直,連眼珠子都沒轉動。


    劉安在等待一個銀霄鬆懈的時機,就在他以為無望之時,就見銀霄忽然扭頭看向人群之外。


    人群外,李俊從望樓上狂奔下來,喜形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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