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暗道不妙,這個蘇停心眼隻有芝麻大,他若是針鋒相對,真的試探出來一二,後患無窮。


    他的腦子瘋狂轉動起來,試圖想出一個辦法,化解此事,還沒等他多想,酒樓之上忽然有人高聲道:“蘇副——指揮使。”


    一個“副”字,拉的又高又長,把蘇停的臉都叫青了。


    叫喊的人還沒完,不怕死的繼續調侃:“蘇副指揮使怎麽和妒婦似的,樓太尉年紀小,一時半會兒做不了總指揮使,別冤枉他啦,快讓他麵聖去吧!“


    周圍人頓時憋了滿肚子的笑,卻又不便真的笑出聲來,十分辛苦——在朝為官,誰都知道蘇停記仇。


    隻有以李冉為首的一群衙內在閣子裏爆發出陣陣大笑,絲毫不給蘇停留情麵,甚至還在跟著起哄:“就是,快進宮去吧!”


    蘇停的臉色從青轉成豬肝紅,額頭上青筋暴起,兩腮緊咬,兩塊顴骨高高聳起,恨不能將說話的人剝皮抽筋。


    他目光陰鷙地看過去,一眼就叨住了說話的人。


    是謝舟,晉王府上那個討人厭的謝舟!


    看來張旭樘說的沒錯,晉王和樓銀霄是一夥,自己這塊墊腳石如果不行動起來,很快就會被他們給踩得粉碎。


    他咬牙切齒地看向銀霄:“拿起你的槍,三招之內我就能看出你的來曆。”


    不等銀霄回答,他忽然拔出刀,對著銀霄劈頭就是一刀。


    這一刀來的毫無預兆,又快又急,人群還未來得及發出驚呼之聲,刀就已經劈向了銀霄麵門。


    銀霄不曾眨眼,腳下不動,上半身隨著刀鋒往後仰去,同時伸出右手,往前抓住了刀柄,猛地往前方一拽,拽的蘇停順著他的力道往前踉蹌了一下。


    他直起身來,錯開刀鋒,腳下一動,人已經站到了蘇停身後。


    蘇停撲的方向,正是葛仁美站的地方,葛仁美眼睜睜看著刀往自己而來,下意識往下一蹲,抱住了腦袋。


    刀並沒有真的到了葛仁美麵前,蘇停收住刀,扭頭再次看向銀霄。


    銀霄絲毫未亂,站得筆直,淵渟嶽峙,有如高山,沉穩威嚴。


    人群靜了一瞬,忽然爆發出嘈雜的聲音,驚呼、後退、喝彩,聲音忽然地湧了上來,又忽然地退了下去。


    賣梨條的小販一手捏著竹筐,一手忍不住抓了一把李俊的糖葫蘆把杆,低聲道:“嚇死我了。”


    葛仁美蹲在地上,臉色蒼白,腿軟的起不來。


    嶽重泰上前拉他起來,又見蘇停和銀霄二人劍拔弩張,分明是個還要動手的樣子,又道:“蘇指,稍安勿躁,抓犯人也不是這麽個抓法,不如……”


    這裏話沒有說完,謝舟那邊又扯起嗓子喊開了:“蘇副指,在宮門口耍威風給老百姓看,怎麽不去定州殺個東南西北四大王啊?”


    李俊在人群裏應了一聲:“不敢嘛!”


    謝舟那張嘴是停不住的,說了一句還有十句,更何況還有人應和,不等蘇停反應,已經接著喊了下去:“禁軍都是這麽斷案的嗎?難怪丟個花瓶能審出來十幾個賊!真是高啊!快讓玩泥巴的竇知府來學一學吧!”


    李俊捏著嗓子,陰陽怪氣:“這還用學?”


    倪鵬在人群裏翻了個白眼——一損損三個,不愧是謝嘴八。


    還有那個賣糖葫蘆的,你可真是敢張嘴,難道你爹也是晉王府上的長史?


    蘇停抽搐著嘴角,狠狠掃過謝舟和躲在糖葫蘆後頭的人,最後看向銀霄:“拿起你的槍,一試便知!”


    他見銀霄不動,親自走上前去,用腳尖挑起一杆長槍,踢向銀霄,銀霄抓槍在手,立在身側。


    謝舟的嘴比銀霄的手還要快:“拿長槍的慘啦,都有殺張相爺的嫌疑!快去給蘇副指揮使認罪吧!”


    李俊:“楊家後人真倒黴啊!”


    謝舟:“蘇副指用心險惡,嫉賢妒能,人刻薄,心胸狹隘……”


    “住嘴!”蘇停怒喝一聲:“長風!抓人!”


    “抓什麽人,還要不要臉?”葛仁美一向是不敢惹蘇停的,可今天受到如此大的驚嚇——那刀子要是把他的褲腰帶劃斷了,豈不是要讓他葛某人當場出醜。


    他驚魂未定,橫一眼蘇停,又看向烏泱泱的人群,“禁軍杵著幹什麽,還不把人驅散!”


    圍在宮門口的人聽聞此言,立刻做鳥獸散,酒樓中的人也都把腦袋縮了回去。


    葛仁美繼續七竅生煙:“蘇指確實威風,憑著一杆槍就能斷案,我這就進宮去稟報陛下,不奉陪了!”


    嶽重泰歎氣,對蘇停說不管銀霄是什麽人,都是陛下欽點,得讓陛下見一麵。


    言下之意,便是蘇停出了昏招,沒有把今上放在眼中。


    蘇停自然知曉此乃下策,然而計策在麵子上不好看,但是實用——陛下起疑就足夠了,疑心就像是一根細如牛毛的刺,一旦紮進去就很難再拔出來。


    必要時刻,這根刺會紮的今上寢食難安,也會在最為關鍵的時刻,讓晉王自食苦果。


    “好,進宮去。”蘇停冷笑一聲,整肅官袍,取出禁軍手令,葛仁美亦是取出聖旨捧在手中,帶領銀霄等人,進宮複命。


    嶽重泰身為樞相,立在眾人之前。


    皇城巍峨,琉璃瓦在日光下閃爍著冰冷寒光,宮燈在屋簷下沉默,守門的禁軍查驗過手令等物,方才啟開宮門。


    宮門金釘朱漆,沉重啟開,所有聲音都沉下去,隻剩下宮門開啟時的輕微響聲。


    守門禁軍列於兩側,嶽重泰領著眾人魚貫而入。


    銀霄一腳踏上了堅實平整的蒼灰色地磚。


    他神情堅毅,光明正大跟隨在葛仁美身後,從一個個的監門使臣身邊路過,路過的宮人退至兩側,讓他們過去。


    離開定州的戰場,他踏入了另一個高高在上的戰場。


    嶽重泰領著他們進入文德殿,行了跪禮。


    今上高坐禦塌之上,神情溫和,穿著一身靛藍色襴衫,沒有戴冠,眉目之間頗有幾分文人雅致,沒有絲毫殺伐之氣。


    銀霄以餘光輕掃今上,又迅速垂下目光,緊盯著地麵。


    今上聽嶽重泰回稟宮門外的衝突,又仔細詢問蘇停來龍去脈,沉吟半晌,讓蘇停將海捕文書呈上。


    蘇停將海捕文書交給魏橋,魏橋鋪開,以白玉鎮紙壓製兩邊,請今上過目。


    今上看的直皺眉:“憑著海捕文書,實在難以斷定。”


    海捕文書上的畫像太過潦草,隻能說是個人,更進一步,也隻能說是個男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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