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旭樘看向燕王,笑了一笑:“什麽事情這麽著急,還追到家裏來了?”


    燕王扛著一張僵硬的臉,扯起嘴角,擠出三個字:“出事了。”


    他一個字都不敢多說,以免吐出來。


    “哦?”張旭樘無法確定燕王嘴裏的出事是大事還是小事,畢竟燕王如今是驚弓之鳥,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彷徨許久。


    “狗給零牽著,”他對小衛道,“搬把椅子來給燕王坐。”


    燕王很不想坐在這裏,因為血腥味已經熏的他頭腦發脹,七竅失靈,恨不能退回到李俊身邊去,然而此時此刻,已經沒了退路,隻能看著小衛把狗給了那個半大的孩子,自己跑去搬椅子。


    椅子搬過來,和張旭樘所坐的太師椅並肩放著,燕王一步步走過來,走到張旭樘身邊,費勁力氣才讓自己的屁股挨住了板凳。


    這一坐下,他才發現張旭樘這個位置選的很妙。


    這個地方正對著刑場,離的不遠不近,正好可以看到半大小子的動作,而血在地上不斷流淌,淌成了一片湖,裏麵的人仿佛是漂浮在血上。


    而且可以看到受刑人的麵目,極力的扭曲、痛不欲生、絕望。


    燕王垂下眼睛,不想再看。


    他甚至下意識的往後靠了靠——他不想和張旭樘並肩而坐,這血腥氣讓他如墜深淵。


    “繼續,”張旭樘摟抱著張子厚,隨口吩咐,轉而看向燕王,“什麽事?”


    隱去大相國寺不提,燕王硬著頭皮開始述說今日李俊對他的拉攏,他說的很慢,字斟句酌,盡可能的把自己和李俊那一幫子人劃清界限。


    說完之後,他強自鎮定的吐出一口長氣,隨後又在刺鼻的氣味中慢慢呼吸。


    他沒有放鬆,還在等著張旭樘的羞辱和大發雷霆,或者是把他扔到血泊裏去也劃兩刀。


    自從張瑞死後,張旭樘沒了約束,就像一條叨住了他的毒蛇,惡毒和狠厲沒少在他身上施展。


    張旭樘目光落在他身上,沒有再移開,目光銳利,一點點剖開他的皮肉,窺見了裏麵的五髒六腑。


    他鬆開張子厚,把張子厚從懷抱裏拉扯出去,放到地上,欠身靠近燕王,伸出一隻手按住他的肩膀:“你為什麽要回頭去見李俊?”


    燕王的鼻尖頓時多了一股百花香片的香氣,混合著血氣,實在是令人作嘔。


    他心虛心驚,不敢多言,隻低垂著頭道:“我想從他嘴裏多套一些東西出來。”


    這一句話也許能瞞過別人,但是瞞不過張旭樘。


    張旭樘從幼年凶惡到青年,二十幾年如一日的折磨人、琢磨人,燕王一舉一動都別想瞞過他,因此燕王一開口,他就嗅出了微妙的不對。


    “不對,”他用力一按燕王的肩膀,“你接到信和賬本頁子,不會掉頭,應該會第一時間來見我,你心裏有鬼,所以回頭了。”


    燕王惶恐的厲害,支支吾吾就要否認,哪知道張旭樘忽然站起來,猛地一腳踹翻了自己的凳子。


    “糊塗!”


    他無需燕王的回答,就知道燕王是和他離了心,否則燕王不會回頭去見李俊。


    甚至有可能這不是他們第一次私下見麵。


    他冷眼看著戰戰兢兢的燕王,惡狠狠開罵。


    “論親疏,我們是一家人,你娘是我姑母,李俊那一幫人跟你親到哪裏去了?論功勞,我殫精竭慮為你謀劃,沒有我,你早就讓晉王那隻狐狸吃的渣滓都不剩,李俊那一幫人給過你一兩銀子?”


    他麵孔鐵青,雙目火紅,在刀光和血氣之中猙獰著一張臉:“就算是一條狗!也養親了!你竟然糊塗到了要背叛自己的外家!糊塗!混賬!”


    罵過之後,還是不解恨,他端起身邊的茶杯,就要往燕王腦袋上砸。


    燕王下意識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張旭樘的手一頓,茶水順著自己的手傾瀉下去,把衣袖都沾濕了。


    他輕輕放下了茶杯,自己扶起椅子,坐了回去,又拍了拍燕王的手:“沒事,我不打你。”


    他想可能是自己過於嚴厲,才讓燕王產生了鬆動。


    是的,鬆動。


    如果燕王不鬆動,他就不會蠢到去見李俊。


    宋繪月倒是一個算計人心的好手。


    她知道自己會對燕王這樣的蠢貨感到厭惡,所以自己就率先一步對燕王伸出了友誼的小手。


    不過好在他是個知錯能改的人,現在對著燕王和顏悅色,也還來得及。


    燕王遲疑著鬆開手,抬起頭,就見張旭樘目光沉痛,仿佛是遭受了莫大的傷害。


    他一下子就泄了氣,心想自己確實是鬼迷了心竅,怎麽能夠生出那種想法。


    張旭樘微笑著開了口:“王爺。”


    同時他心裏怒罵:“蠢貨!”


    張旭樘語重心長道:“王爺,你要時刻記著,你的身上流著張家的血,你的母親是我的姑姑,我們都不會害你,反倒是外麵的人會害你。”


    同時他心裏狂吠:“蠢貨!腦子被狗吃了又排出來了?張家的臉都讓你扔到了地上!”


    張旭樘苦口婆心:“如今咱們正站在懸崖邊,一不留神,就會墮落進萬丈深淵之中,所以王爺不能有絲毫的行差踏錯,你事事都要小心,寧肯不做,也不能做錯。”


    這回他心裏沒什麽罵的了,因為想搶過刀子插在燕王身上。


    燕王鄭重應下,又道:“那個賬本怎麽辦,他們要是把賬本交出去,我們很難應對。”


    張旭樘不以為意:“我們手裏的銀子已經足夠,讓賬本死無對證就好。”


    他看向小衛:“明天撥一隊人去定州,毀掉走商道的胡家。”


    一群為自己辦過事的螻蟻,始終也是螻蟻,不會變成高貴的人。


    小衛恭敬應聲。


    燕王逐漸放鬆下來:“雖然沒有對證,但是今上問責起來,還是得有個說法,再加上三司那個會算賬的元少培,也會算出鹽稅上的虧空。”


    張旭樘擺手:“你咬死是晉王栽贓,把水攪成兩黨相爭,便可平安無事。”


    燕王連連點頭。


    他惶恐不安前來,滿意離去,隻留下滿心怒火的張旭樘。


    皇宮裏如果還有張家血脈的皇子,哪怕還在繈褓裏,他都會選擇另外一個。


    燕王已經被寵壞了,在戰爭中一無是處,唯一可以值得他舒心的就是燕王登基之後,他可以成為第二個張瑞。


    隻有一個糊塗的君王,才能容忍一個至高無上的張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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