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朝黃土背朝天,勤做細耕苦種田。


    日盼夜想天相助,豐田盈滿穀倉間。


    田地勞作,是世世代代不停的揮汗如土。


    “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是“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的夢想成真。


    天氣慢慢轉涼,秋天姍姍來遲。


    清晨,林海媚挎上背簍,她要去田間摘桑葉喂蠶。天氣預報說,下午有陣雨。下雨天濕濕的,不好摘桑葉。


    晨風清涼,吹著林海媚飽滿的額頭,掀起了前額的短發隨風飄然拂動。粉麵桃腮,眼睛圓大而明亮。她的眼角略微上揚,眉毛如畫多了幾分韻味,眉眼之間透露著一種魅惑感。這和她的名字當中的“媚”字相映。


    田埂上,清晨的露珠打濕了林海媚的涼鞋和褲腳。


    “這鞋也太滑了”,她脫掉涼鞋,挽起褲腳。溜下田埂,幾步就到了桑樹下。


    嫩綠的桑葉透著先來後到的排序感。


    先長出的葉子變得老而硬,幼蠶咬不動,不喜歡吃,但一般在低處都可以摘到。林海媚爬上桑樹,用手指捏著桑枝,手指慢慢地向梢端移動。同時,這隻手用力將桑枝條內彎,另一隻手去握住梢端,嫩嫩的桑葉便摘到了。


    因為桑樹枝韌勁大,不會被折斷。


    林海媚幾個回合之後,便感覺有點累了。她坐在樹丫間,想歇息一會兒。


    眼前的桑樹,被人為地,均勻地間隔著,載種在稻田的最裏麵和坡地相鄰的,高矮不一的坎上。


    粗壯的桑樹,滿載著綠綠的桑葉,一堆堆甚是壯觀。像是給金黃色稻田,安排了站崗的衛士。


    一陣大風吹幹了林海媚額前的汗水,她的後背有種涼涼的感覺。她想在樹上多坐一會兒,因為在大山中,風來回多吹幾下,衣服就自然幹了。


    田野裏一片片金黃的稻穀,大風刮過,每根稻杆都和大家一起律動。宛如無數個芭蕾舞者,一個接一個彎下腰來,在金黃的稻田表麵留下凹痕。那凹痕的形狀,層層疊疊,稍縱即逝。和風一樣,倏忽不見。


    林海媚很可惜自己沒有相機,要是把這個瞬間拍下來,該有多美呀!


    林海媚的腳有些麻木了,她站起身,跳下了桑樹。用鐮刀勾了一些低處的嫩葉,桑葉壓滿了背簍,卻感不到沉重。


    “身輕如葉”,願來是這麽來的。林海媚不想做人生的葉子,太輕,無根,隨風飄浮。她想做人生的樹杆,隨陽而生,劍指藍天。和風細雨,左右逢源。即便遇到狂風爆雨,也傷不了樹杆的深根。


    幼蠶一天比一天大。林海媚天天盯著它們,感覺也沒怎麽長,但吃的桑葉一天比一天漸多。她想,也許幼蠶是在晚上偷偷長大的吧。


    二樓最裏麵的一間屋子專門架了兩排竹架,直立的竹架上又橫綁了四根竹條。長方形的篾板就擱在竹架上。篾板上麵輔上蠶紙,防止幼蠶從篾片的縫隙墜落。密密麻麻的幼蠶在上麵探頭蠕動。幼蠶稍大後,就直接放在篾板上。


    林海媚看著眼前逐漸加多的篾板,和上麵個頭越來越大,撒落得越來越稀的小蠶。


    她想起夏蠶長到最大時,滿屋都是它們咬桑葉的沙沙聲。地上,也漏滿了蠶莎。“等這批秋蠶長大結果時,我早就去學校了”,林海媚想象著秋蠶結果時,媽媽和妹妹繁忙的景象。


    林海媚走出蠶屋,站在陽台上,眺望遠山,俯瞰起伏的山頂。


    每天的太陽都在清晨升起,晨曦掠過山頂,灑滿山穀,迎接勞作的人們來到地裏田間。陽光所到之處都留下了金色的光芒,人們的歡笑聲裏浸滿了陽光溫暖的味道。最後,陽光遁入山峰後麵,月亮和星星又登上夜晚的舞台。


    時光,從手指縫慢慢溜走。完成晝夜不變的永恒更替。


    “二姐,下來炒菜,等下媽媽和二哥要回來吃早飯了”,林詩芹的喊聲穿過樓道而來。


    “下來了,馬上!”咚咚地腳步聲踏過陽台,蹬蹬地下了樓梯台階,林海媚到了廚房。


    火焰竄出灶門上逃,火光映在詩芹本就紅潤的臉上,臉龐如兩個火紅的蘋果。火苗又大又熱,她的眼睛微盱。


    柴塊火硬,鍋底冒青,林海媚趕緊倒了菜仔油,放入薑片和蒜片。微炸後,倒入瘦肉,翻炒兩下,把朝天辣椒絲倒在瘦肉上,蓋上鍋蓋。兩三分鍾後,她揭開鍋蓋,倒入一點生抽著色。放入蒜苗,再翻炒兩三下。肉香味裹著辣椒醬香,直撲門外。


    大黃搖著尾巴跑了進來。


    大圓桌上,辣椒炒瘦肉冒著地道的香味。可折疊大圓桌,線條簡單大氣,漆麵泛著珠紅色的暗光。


    妹妹又端上了蒜炒苕尖,魚香茄子,涼拌黃瓜皮蛋。


    電視裏,正放著爆劇《新白娘子傳奇》,悠揚婉轉的曲調聲飄出了院外,落在了來往的人耳朵裏。


    爾華和媽媽從外麵疾走進來,火辣的陽光被甩在了身後,倆人的臉上都留下了汗水淌過的痕跡。


    媽媽揚桂花的皮膚很白,微胖的身形更顯出皮膚的潔白。頭發烏黑,柔軟而濃密。齊耳的短發,總是在揮汗如水的勞作中飄揚。


    媽媽的眼睛很大,年輕時一定裝過很多星星。目光柔和,臉色慈祥,從不罵人或打人。


    “你看你,咋不長記性呢下次不要這樣了啊!”然後揚起打人的手,佯裝要落下,通常犯錯的人已經跑開了,媽媽的手還揚在半空中。


    “晚上多煮些飯菜,奕榮和你爸爸要回來”,媽媽停下了喝粥,抬頭對林海媚說。


    “明天起早床搭穀子,晚上都早點睡”,媽媽的話都是在農忙時才這樣說,大家晚上都自覺地不看電視,早睡。


    淩晨三點,大黃在院子裏吠叫。


    “走開,走開,黑燈瞎火的,不要擋道”,爸爸林賢大聲訓斥著大黃。


    “爸爸,還需要帶什麽傢什”,大哥在問爸爸。


    “你扛半桶,我扛擋席,爾華挑空擔”,爸爸一一吩咐後,腳步聲從地壩的這端漸漸消失在另一端。


    媽媽因腰痛,今天就沒起早床。


    一個小時後,媽媽在樓下的喊聲傳上了二樓,“二丫,小丫,起床了,去背穀子”,木樓不隔音。


    “哦,要得”!倆姐妹揉著睡意正濃的雙眼。


    淩晨的夜空,靜寂著黎明前的酣睡。


    一輪圓月斜掛在對麵山頂上,無數的小星星在月亮周圍閃爍。像是嫦娥眼中飛出的思念的淚水,鑲嵌在夜空中成了鑽石。


    深寂的蒼穹,下落的月色在林山之間,被山風呼嘯著晃蕩,發出“嗚嗚”的聲音。


    “二姐,會不會下雨喲”!詩芹聽到風聲擔憂地說,腳下仍然在深一步,淺一步地走著。


    “不會,林子大,風都是這種聲音”,海媚盯著眼前發白的石條梯路,邊回答妹妹。下落的高度不一,讓她的大腿有種扯痛感。


    “不是有句俗話,早晨發霞,冷水燒茶。晚上發霞,曬死青蛙。昨天傍晚的霞光紅得似火球似的”,林海媚腳步下跳,邊給妹妹解釋。


    “小丫,找根棍子探路,小心碰上乘涼的梭梭”


    海媚順手在薯地裏,扯起一根遺落的玉米杆,遞給了妹妹。


    姐妹倆人穿過樹林,躍過坡地,在夜鳥的陪伴下,終於到了爸爸他們搭穀子的稻田邊。


    層層的梯田如一彎彎月牙,有序的排列在峰脈之上。像是在峰脈的背上,織上的一條條金黃的錦帛。


    月色下,錦帛若隱若現。


    稻穀在爸爸和大哥的手中揚起下落,“嗒嗒”聲不絕於耳。


    月色下,爸爸的背脊微駝,一塊汗帕子搭在肩上,越來越服貼。爸爸揚手的速度比大哥慢,爸爸揚手的弧度沒有大哥高。日漸衰老的父親,在日複一日的勞作中,慢慢站在了協助的位置。


    大哥挺直的腰杆猶如一棵勁鬆,揚起下落的手,並沒有拉彎他的腰杆。他搭穀的起落聲密而急,爸爸的則是稀而綿。


    二哥則在田裏奮力割稻禾。慢了,跟不上搭穀的速度。大哥的迫近追趕,逼得二哥不得不奮力前移。


    月色下,二哥腰腿的角度一直保持成90度。


    隻有這樣,他才不會因頻繁的彎腰伸腰而筋疲力盡。他的後背上,被月亮均勻地抹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


    在他的身後,一把把稻草均勻,聽話地躺在稻田裏,任憑月光的撫摸它被割的憂傷。


    “老麽,你來和爸爸搭穀子,我去挑毛穀子回去”,大哥和爸爸停了下來。


    兩人用麻袋裝空半桶內所有的毛穀後,拖著半桶向二哥的身影逼近。


    二哥終於挺直了身子,他用手捶了捶後腰。轉身朝大哥站的位置走去。


    林海媚接替了二哥的位置。詩芹則在另一個角落位置開辟疆場。


    林海媚割稻的速度比二哥更快。她手握鐮刀,似一把鋸子,朝稻穀一陣鋸割開去。她的腰時伸時彎,雙手不停,隻聽見割稻的呼呼聲,在耳邊起落。


    天邊露出一線魚肚白,晨曦慢慢地爬上山頂。勞作的人們,一麵揮汗如水,一麵用餘光等候,晨曦站上山頂的那隆重一刻。


    山頂的裝飾越來越濃重,先是一線紅光,緊接著是一團紅光,然後是一片紅光,最後是紅光滿頂。太陽像昨晚喝了一宿的酒,醉得實在不像樣了,滿臉通紅,眼睛射出絢目的光,讓人久久不願離開。


    林海媚望著身後一排排被馴服的稻草,她走向了放涼茶壺邊的田埂上。大碗還透著熱溫的涼茶被她一飲而盡。


    媽媽從河邊的溝沿小路走了下來,晨風吹拂的短發,在晨曦的光芒中飛揚。她的整個麵部抹上了一層金光,顯得莊重而聖潔。


    “二丫,我來割稻穀,你去背毛穀子回去,大哥一個人挑不完”,媽媽像一個將軍,望著一排裝毛穀子的肥料編織袋,指揮著。編織袋整齊的立在那裏,如站崗的士兵。


    妹妹割稻子的速度雖然不及林海媚,也是一把好手。趁林海媚喝水的片刻,她已經從稻田的鄰坡處,一路順割到了田埂上,林海媚的身旁。


    “好茶”!林詩芹喝了半碗涼茶,入口的涼爽,滑過喉嚨,順流到胸中,頓覺遍身清涼。她前額的短發,服服貼貼地在腦門上等候主人的調遣。隻見她右手上拂,光潔的前額又露了出來,短發被齊齊地順在天門上。


    晨光,又恰到好處的,為她的額頭抹上了一層金色,淺浮著,比化妝師還抹得均勻。臉頰兩邊的紅腮似兩個熟透的蘋果,在晨曦中跳躍。


    林詩芹喝完涼茶後,又彎腰投入到割稻的忙碌中,比賽中。她想繼續跑贏爸爸的半桶追趕。媽媽因腰痛割得較慢,林詩芹隻有奮力掃蕩稻子,才不會被爸爸的吆喝聲趕上。


    林海媚的背簍和她一起傾下腰,爾華雙手抓住編織袋的兩頭,用力往上一提,穀袋便落在了林海媚的肩頸上。她感到背部一沉,重心慢慢地壓在尾椎上。


    上行的坡路不好走,背負的重物壓得幾乎邁不開腿。林海媚遇到高的石階,腳邁不上去,隻有迂回地多走幾步,才能上了石階。她眼望著山坡上一片片豆竿和紅薯藤,直了直腰杆,用毛巾擦了擦汗,繼續弓著腰前行。


    晨曦落在她在涼鞋上,發出明晃晃的光。


    “二丫,走慢點,露水多,小心打滑”,行至山腰時,奕榮扛著蕩秋千似的空擔,與林海媚擦身而過。“咚咚”下落的腳步聲由近及遠,很快就聽不見。


    在一處有重疊凹痕的坎邊,林海媚把背簍擱在了上麵。放開的雙肩頓時有一種難得的輕鬆感。蒼翠的勁鬆柏木織成了一張摩天大網,把路麵遮了個嚴嚴實實,偶爾下落的晨曦,在路麵上,灌木叢中,閃爍著斑斕。


    一股清涼感透遍全身,讓林海媚神清氣爽。


    她回憶起自己在白天,無數次穿閱在這廣闊的空間裏。孤身一人,享受這至高無上的孤勇之感。


    她想釆攢大自然的精華,為自己暢行的人生路加持。她通常幾個小時,暢行無阻地飄浮在鬆林,柏景,灌木和雜草的世界裏。那是無邊無際的靜謐,使人沉靜而又心境開闊。


    在它的廣袤麵前,人類又顯得緲小而又微不足道。萬事萬物,本就有其大小。林海媚想,不能因為自身的“小”而再變成“無”。小有小的閃光點,大有大的華章篇。


    蟋蟀的叫聲和早起的鳥兒聲,都給這靜寂的山野增添了動感的樂章,它們和著晨曦的腳步,翩翩起舞。


    林海媚背負沉重繼續前行。或許是經過歇息,或許是離家的路更近了些。她邁開的腳步明顯大了許多,豆大的汗珠再次在額頭,頸間,手臂處冒出,傾刻就連成一片,再次濕了衣服。


    到家時,太陽已經升起,晨光已為大地抹上了一層淺淺的金色。林海媚望著安然聳立的家,閃爍在斜射的金色晨光裏。大黃歡搖的尾巴,攪動著晨光左右晃蕩。


    林海媚把稻穀倒在寬大的地壩上,掃完抖落的稻草,用木檔板勻平,讓穀子均勻地曝曬在陽光下。看著金黃的稻穀,“汗滴落下土,粒粒皆辛苦”,這些稻穀,是成片的汗水攪過的,不失一粒,才對得起稻穀艱難成長的時光。因為稻苗,伴著汗水紮根。稻禾,在沸水裏成長。稻穀,在揮汗如雨的汗水中收割。


    林海媚在往返的路上,又遇到了挑著穀子的奕榮,當真是腳快力大。


    “大哥,你還真跑得快呀”!汗水成片地淌流在他的臉上,濕透的衣服緊貼著肌膚。但這並不影響大哥穩健的腳步。


    太陽光越來越厚,厚得曬在臉上,背上甩不掉似的火辣感,灼燒感。


    手割稻子時的毛燥感,也隨著太陽光的越來越強而加重。這時,大家才真正有疲勞力盡感。


    爸爸坐在田埂上抽著旱煙。成團的煙霧從爸爸的嘴中吐出,彌散在陽光中,消失。


    “今年的穀子畝產又長了兩百多斤”,爸爸含著煙竿,手拿草帽扇風,對身旁歇息的媽媽說。


    “難得今年天氣好,穀子顆粒飽滿,沒旱沒澇”,媽媽搖著莆扇,望著田裏站著的一袋袋毛穀子說。


    “林賢,還歇啥子喲!趕快弄完了,晚上我們在大地壩開會”,隊長阿生挑著穀子路過,後麵跟著三四個挑穀子的男人。


    太陽炙烤著男人們黃黑的皮膚,大毛巾是他們稀釋陽光的秘密武器。雖然透著陣陣汗臭味,但隻要往臉上,背上,腋下一抹,皮膚即刻便有涼快感。他們雙手一擰,汗水便掉落地上,濕了一地,腳步還沒移動,太陽又把地麵烤幹了,汗水又重新回到了男人們的身體裏。


    涼茶帶來了一壺又一壺,泡過的夏枯草堆在壺邊,被太陽烤得一碰即碎。


    黃昏,落日經過一天的灼烤,已通紅如火。晚霞似一件闊大的織錦,披覆在起伏連綿的山頂上,因著力不均,顏色也有深深淺淺的錯落,或淺黃,或通紅,或暖紫,或乳白。


    五彩斑斕的景致令人目眩。令人神往。在人的注視下,有窒息吞視之感,又有至高無上之感。


    林海媚想,大山上的人,心境開闊,性情溫厚,性格堅韌不屈,與大山的滋養息息相關。她望著厚厚的,成堆的,浮著金黃色光芒的稻穀,陷入了沉思,“我的人生路,會如這稻穀,播下了勤懇,就一定會有豐碩的收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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