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凱和美久的交往如膠似膝,兩個人恨不得天天粘在一起。


    一個月後,時近臘月上旬,學校快放假了。


    “同學們,今晚再去刷一頓怎麽樣”吃貨賈德華提議。


    “好哇!華哥請客”,木直樂見其成。


    “算了吧,要賈德華請客,我們的太陽離山最近是哪個時候”美久特意要賈德華窘迫,以報上次請客之仇。


    “華哥,請了吧,這個答案你繞不出來的”,江凱知道此題無解。


    “怎麽給我出這麽大一個難題,美久,你坑我的吧”,賈德華無可奈何作可憐狀。


    “那你是同意請客了”,美久哥們式的拍了拍賈德華的肩膀。


    燒烤店的德叔最喜歡幾位了。豪爽,重情,仁義。


    “德叔,美久的不要放太辣了,她最近胃不好”


    ,江凱對美久的烤串專門做了交待。


    “好哩!知道了”德叔轉過頭回應。


    “是哦,美久,看你吐的,胃痛太難受了,你還是忌忌口吧”,賈德華嚼著肉,因為他在後排,美久的動作他都知道。


    “謝謝關心”,美久的吃相文雅了許多,既不喝酒,也不吃辣。安安靜靜坐在那裏,與以前判若兩人。


    盛冬的夜晚寒冷極致,一行人出了燒烤店,在寒風中各自捂緊了外套。


    今天美久穿了件嫩粉西服外套,內搭米白色高領針織衫。她的酒色波浪卷發,在夜色中閃著誘人的光。


    江凱的白色西服與美久的外套,就是極配的情侶服飾,兩人站在一起,就是一對璧人。


    “我和美久還去湖邊走走,你們去不去”江凱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


    “我們可不想做電燈泡”,幾人異口同聲。


    夜風附合著嘻嘻哈哈的道別聲,落在平靜的湖麵上,似輕輕跳動著的微波。


    薯名時節霜滿天,蘭舟棹影江水寒。


    今夜不知誰先醉,花歎夢醒又一年。


    江凱和美久,沉醉在湖邊安靜的美景裏,不知時鍾敲響了幾回。


    “你總是心……太軟,心太……軟”,一群醉漢在湖邊跳著霹靂舞。


    歌聲離他倆越來越近。


    江凱和美久同時向街道方向跑去。身後,傳來醉漢的嬉哈聲和恐怖的吆喝聲,“嘿!乖妹兒,不要跑!”,一並追了過來。


    “六子,快追!我們在這兒等你,哈哈哈”!惡魔肆無忌憚的狂笑聲又飄了過來。


    美久感到非常害怕,她的後背發麻,她的雙腳本能地向前拚命飛奔,無暇顧忌地麵的坑坑窪窪。


    江凱跑在最前麵,並不擔心美久的安危!


    美久看著前麵江凱狂奔的身影,她的心中充滿委屈,“你跑那麽快,就不能等等我嗎”


    心中的憋屈並沒讓她停下腳步,因為穿的平底鞋,她也跑得很快,幾分鍾後,也到了街邊。


    江凱已站在那裏等候美久,他並沒轉身回去扶她一把。


    醉漢的罵咧聲還在身後,“靚女,陪哥玩會兒”!


    街邊不時走過的人影,讓醉漢停下了腳步,夜色慢慢吞噬了他的影子,和他那張牙舞爪的大嘴。


    “讓我一次愛個夠……”,醉漢恐怖的破鑼聲又飄了過來,漸行漸遠。


    美久直接癱坐在地上。她喘著粗氣,臉色發白,額前的頭發濕漉漉的。


    她弓著腰身,屈著膝蓋,把頭埋在手腕裏。


    她很累,不想搭理江凱。在昏黃色的路燈下,美久感到很無助,很孤單,很無力。


    江凱走到美久身邊,蹲了下來,“美久,怎麽啦!剛才好嚇人,現在沒事了”,江凱拉了拉美久的手腕。


    美久一動不動,也不搭話。


    “起來!美久,地上冷,不要感冒了”,江凱再次拉她的手腕。


    “你走哇!不要管我”!美久抬起頭,衝著江凱大聲哭喊,淚水,流下她的麵頰,臉色因激動而漲紅。


    江凱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隻顧自個兒跑路,惹惱了美久,“對不起!美久,我錯了。但你也不能老這麽坐著,感冒了,對小寶也不好,是不是”。


    江凱把美久拉了起來。


    “一句我錯了,就能平息我心中的憤怒嗎要不是我穿著平底鞋,恐怕早就落入狼窩了”,美久不想和江凱再爭吵,她想早點回家,心中五味雜陳。


    昏黃色的燈光照著美久孤單的身影,江凱雖然在身邊,她也仿若他不存在。


    兩個人各自行走,一路沉默。


    美久想,“也許剛才他道歉就不是真的吧,看他毫無波瀾的表情,內心一定很冷血吧”。


    此刻,美久異常後悔和江凱的激情碩果。她不想嫁江凱,可珠胎已暗結,她舍不得小寶。


    如果嫁給江凱,夜大也讀不完了,又正合後媽的心意。自己的未來,就隻有鍋碗瓢盆,柴米油鹽了。


    冬夜很冷,江凱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披在美久身上,他順勢把美久靠在自己的手腕中。


    江凱知道,自己已經做錯了,“對不起!美久”!他再次深情地注視著她。


    在江凱的注視下,她瞬間又原諒了他。但今晚這個梗,在她心中已經烙下了,揮之不去。


    美久的思想鬥爭還是很激烈,爸爸,後媽,江凱,三人像幻燈片似的,各自說著自己的理由。


    江凱,“嫁給我吧”。


    爸爸,“把孩子做掉”。


    後媽,“孩子都有了,還不趕快嫁人”。


    美久呢既舍不得小寶,又對江凱不滿,又想讀完夜大。


    過了公園,到家了,美久直接上樓,並不理會叮囑的江凱。


    幸好是冬天,衣服寬大,誰也沒發現美久的異樣。


    “嘔,呀”!一股酸水冒了上來,美久難過得又嘔了。


    “久,怎麽了胃不舒服了”,韋玲關心地轉過頭,她放下手中的書,拍了拍美久的後頸。


    美久低著頭,眼睛都漲紅了,盈滿了淚水。江凱從後麵遞了一粒酸梅給美久。


    “哇!不愧是未來的先生呀!想得這麽周到”,韋玲不忘轉向後麵戲謔江凱。


    “光這個不行,還得帶她去醫院,女朋友都病成這樣了”,韋玲還不忘瞪了江凱一眼。


    “是,是,遵命!”,江凱像說書一樣,並無擔心之意。


    “狼心狗肺”!韋玲又一句痛罵,弄得傍邊的賈德華乘勢追罵,“聽見沒,狼心狗肺的東西!”賈德華還順勢又擼了江凱一拳。


    “沒事了吧,美久”,江凱毫不理會二人的罵他,他彎腰在桌子上,頭向前傾,關心地問美久。


    隨著酸梅的下胃,美久終於回過神來。


    “嗯,沒事了”,她的聲音不大,但臉色慢慢恢複了正常。


    “久,記得去吃中藥調理”,韋玲再次叮囑。


    一陣嘔吐之後,美久感到昏昏沉沉,她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臘月下旬,美久的爸爸回來了。


    爸爸章海波在海輪上當水手,一年休假一次。由於長年累月在海上,他的皮膚黝黑。國字形的臉,眉峰上揚,笑起來時,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


    由於長年曝曬在陽光下,一身鼓鼓囊囊的肌肉,像石塊一樣硬,很有中年男人的魅力。


    後媽安琪很迷戀爸爸,才把媽媽擠走了。


    “啪啪啪”,美久敲門的聲音很重,她怕安琪聽不到。


    “誰呀!這麽急!”章海波開了門。


    “久兒!”章海波看到女兒,兩眼放光,“快!快!進來,外麵太冷了”。


    章海波趕快把女兒拉了進來,“怎麽啦!臉色這麽差”


    “能不差嗎又不好好吃飯,成天在外麵吃零食,快餐,能長好嗎”安琪惡人先告狀。


    美久並不理安琪的誣蔑,她拉著爸爸的手,徑直走向自己的臥室。


    “爸爸,您看,我給您買了件外套”,美久打開衣櫃,一件藍色毛呢大衣很舒展,優雅地拿在美久的手裏。


    “爸爸有衣服,你該給自己買才是。女孩子嘛,就是要穿得漂漂亮亮的”,爸爸話還沒說完,被美久脫下了海軍色舊棉衣。


    “哇!爸爸,您太帥了。您自己看看,我沒騙您”,章海波站在鏡子前,毛呢外套像是為他訂做似的,不管從身高,身形,顏色都是恰到好處。


    “優雅,高級的格調。踏實,給人滿滿的安全感。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高級魅力”,美久把所有能想到的好詞,都用在了爸爸的身上。


    爸爸本身的外在條件也不錯,自帶硬朗的強大氣場。以及長期與海浪搏鬥的那種英雄氣概,無一不體現在他的舉手投足之間。


    “乖女兒,不要這樣誇爸爸啦!不過,這件衣服確實好看,我喜歡”!章海波一邊欣賞鏡中的自己,一邊感謝女兒美久。


    “爸爸,我愛您”!看著意氣風發的爸爸,美久回想起最近的不易,她走上前抱住了爸爸,想爸爸給她安全感。


    “你看!你看!又撒嬌了不是。爸爸這次在家多陪陪你。在等幾年,我的乖女兒出嫁了,我這半老頭子就陪不成囉”!爸爸抱住美久,拍著她的肩膀,半是實情半是舍不得的感慨。


    美久聽了爸爸的話,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傾落而下。她咬住嘴唇,拚命忍住想發出的嚎啕大哭聲。


    章海波感到胸前熱熱的,他輕輕地推開女兒,美久梨花帶雨的臉把他驚住了。


    “乖女兒,你這是怎麽了”美久見爸爸看著自己,及問詢自己的話,她回答不出,再次抱住爸爸,並發出了嚎啕大哭的聲音。


    美久使勁地哭,她想哭出來自於安琪的屈辱,江凱所給予的不甘和無奈,以及對爸爸的所有的想念。


    章海波知道美久一定受了極大的委屈,甚至遭遇了“不幸”,他不敢想事態的嚴重性,他想讓美久發泄出來,減輕內心的壓力。


    客廳裏的安琪心中一緊,“美久會不會把我平時責難她的事,告訴章海波呢但是她口說無憑呀,應該不會的”。


    安琪坐在客廳裏也在想,“美久到底遇到了什麽事呢這麽傷心。帶女兒呀,就是端著的一碗水,不知道哪個時候就潑出來了”。


    章海波感到自己的毛衣已濕了一大塊,美久終於哭夠了,她抬起頭,睫毛濕漉漉的。眼睛紅腫,兩頰緋紅。


    “坐下,乖女兒”,章海波和美久同時坐在木椅上,椅子上麵墊了幾塊厚厚的海綿墊,很暖和。


    美久坐在爸爸身邊,擺弄著手指,難以啟齒。


    爸爸扶住美久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前。


    “說吧,乖女兒,遇到了什麽不好的事,說出來,爸爸給你做主”,爸爸的話給了美久力量,她咬了咬嘴唇,用極低的聲音說,“我懷孕了”。


    章海波的耳朵極為專注,美久說的話他聽到了。他屏住氣,忍住憤怒,他的另一隻手握成了一個拳頭。手指不斷內彎,直至把自己的手心都抵痛了。


    章海波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盡可能地平靜下來,“誰的”此刻,他最怕女兒說不出名字,那樣,有辱也無法伸了。


    “江凱,老城區”的”,美久隻知道這麽多。江凱平時也提得少,美久也不好深問。


    “他爸是賣肉的李叔”,這還是木直閑聊時提起的。


    “就是經常短斤少兩的李多金”,章海波的語氣中透著不可置信,“江凱隨他媽姓,他媽是江嵐鳳”。


    兩口子吵架是出了名的,方園十裏八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江嵐鳳,章海波也沒見過。李多金,倒是記得很清楚,每次因少秤會爭上一兩句,最後也不了了之。


    以前,聽美久媽媽提起過,江凱是隨母親江嵐鳳一同嫁給李多金的。李多金手指有點殘疾,江嵐鳳是看中李多金的城市戶口,才嫁給李多金的。江凱是私生子,平時也沒少挨李多金的打罵。不知兩個人哪個有病,一直沒再生育。


    這樣的家庭,稍微明智的女方父母,就不會選這樣的親家。


    章海波自己也陷入了痛苦之中,因為女兒所找的,並不是良配。


    他劍眉緊鎖,內心不斷地自責,他對不起女兒美久,心中極為難過。


    “乖女兒,那你自己什麽打算”章海波知道,女兒的態度才是他作主的方向。


    “爸爸,我也不知道。我也很矛盾”,美久想了一下,繼續說,“我不想嫁給江凱,又舍不得小寶。我也不想停學”。


    章海波覺得很奇怪,女兒和江凱寶寶都有了,為何不想嫁給他呢


    “你愛江凱嗎”章海波要找出緣由。


    “以前很愛,很愛,現在不大愛了”,美久決定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訴爸爸。


    爸爸聽後,也進退兩難,“獨自跑路,看似事小,實際事大。因為這關係一個人的品質,人品。說白了,這種人就是極為自私的人,凡事以自己為重,自私自利的人”。


    爸爸不想這麽快做決定,他對美久說,“明天叫江凱來家裏吧,我要試試他的人品到底怎麽樣”


    窗外,老樹的枝丫隨風亂舞,搖擺不定。寒風呼嘯,敲打窗欞的聲音極為刺耳。


    一首《冬夜詩》最能表達章海波如掉入冰窖的心境。


    翳翳霜天寒冬長,廖廖煙火夜茫茫。


    雪白沙沙紛紛落,三點兩點入寒窗。


    五更月冷沉水中,二九天外萬裏空。


    遠村雞犬聲聲遠,殘葉枯桐瑟瑟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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