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有一處幾乎無人來的地方,是東西兩廂的交接處的死角,如果不特意來,根本不知道這裏有一處空地。


    牆頭生雜草,壁上爬滿了爬壁虎,盛夏未央,一簇向陽而生的花開在其中,惹得蟲蝶爭先恐後的撲向,簇擁在四周。


    那爬壁虎生成的斑駁陰影下,石桌立在其間,挽月和夏影提著食盒過來的時候,童兒和桃春已經在那等候,見她們來停了話語,視線落在那兩個大食盒上。


    挽月笑嘻嘻的打開食盒,把蜜餞果子,鳳尾魚翅,麻辣雞絲等一些小菜一一端了上來,看得桃春和童兒目瞪口呆,還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


    桃春一臉驚恐:“挽月,你這個月的月錢多了?”


    “沒有啊。”


    “那你是變賣自己的首飾了?”


    挽月忍俊不禁:“哪有這麽誇張,不過是一些小菜,咋們這不是要說體己話,沒些像樣的吃食怎麽行?”


    童兒瞪大眼睛:“少糊弄我們,這有些可是宮廷中品官員才吃的佳肴,你不會偷府裏的東西吃吧。”


    “不是,這是少爺賞給我的。”


    聽到這裏,她倆才舒了口氣。


    “來來來,別客氣,我還帶了梅子酒。”


    四個姑娘臉上都是笑意,對著一桌子的美食嘴角都下不來,本來童兒說晚些還要做事,不喝酒,卻被挽月以主子們都不在府上為由,勸喝了。


    酒過三輪,四個人體己話說了大半,挽月這才裝作不經意的開口問:“對了,最近怎麽也沒見你家主子呀?我們家少爺還說天天跟著老爺出去談生意,天天不著家。”


    “蘭姨娘啊。”童兒打了個飽嗝,擺擺手:“你們是不知道,自從最近那畫的事情過後,她天天提心吊膽,生怕孩子再出什麽事,現在肚子大了,更加害怕,這個時辰一般都在廟裏抄經祈福呢。”


    挽月其實從桃春那裏聽說過蘭姨娘自那畫事情後,開始擔驚受怕,卻假裝不知,又問道:“為啥害怕呀?”


    “還能為什麽,大夫人不孕,害怕她害掉肚子裏的孩子唄。”童兒說話也是口無遮攔,吐了一口瓜子皮又道:“要我說,大夫人最近自己都忙得不可開交,哪有空搭理她啊。”


    “那可說不定。”夏影說:“大夫人估計快被折磨瘋了,可也懷不上,指不定就突然回過神來,覺得沒意思又開始鬧騰。”


    四個人沉默了一瞬,挽月唉了聲:“不討論這些了,時候還早,我同你們說些故事怎麽樣?”


    “好呀。”


    挽月喝了一口酒,開始了她的忽悠大業。


    “從前有一戶人家,大夫人膝下無子,而剛進門的小妾卻懷孕,那大夫人看不過去,自然是不會讓小妾生下孩子,你們猜後來怎麽著了?”


    “怎麽著了?”


    “有一次,小妾經過井邊,聽到裏麵隱隱約約有聲音傳來,膽大的小妾好奇過去探望,結果差點被人推進井裏,掙紮之間有人路過,命大的活了下來,但也因此受驚不小。”


    童兒倒吸了一口氣。


    桃春向夏影使了個眼色,夏影知會,開口問道:“那後來大夫人放過她了?”


    “怎麽可能,那大夫人不要說不願意放過小妾的孩子,連小妾院裏的丫鬟也不想放過,女人嫉妒起來十分可怕,她嫉妒小妾奪得寵愛,後來就在小妾飯食裏下毒,還在她的手帕裏浸了麝香,雖然小妾日防夜防,可還是栽在了大夫人手裏。”


    童兒啊了一聲,連忙喝了口酒壓壓驚:“啊,怎的了?”


    “據說是受驚過度,有一次恍惚看到了黑影,把自己嚇得從高亭上摔下來,一屍兩命。”


    桃春的夏影相視一笑,雞皮疙瘩起了全身。


    “著實可怕。”童兒搓了搓身子:“你為何要講這些,怪嚇人的。”


    挽月帶有歉意的笑了笑:“我昨日聽來的,據說是隔壁那個空府之前主人發生的事情,一時興起便說了,沒嚇著你了吧童兒妹妹?”


    “怎會。”童兒強顏歡笑了下:“我膽子哪有這麽小。”


    申時一過,四個人各自離去。


    走到拐角處,桃春才走出來,一張臉在陰影處若隱若現。


    “挽月,這樣真的有用嗎?”


    “借刀殺人是最周全的法子,這樣我樂得清閑,就讓她兩鬥去,兩敗俱傷後,少爺坐收漁翁之利就好。”


    桃春點了點頭。


    而另一邊的童兒回到瀟湘院,迎麵正好碰上蘭姨娘個貼身丫鬟十三,身子都僵了片刻才問:“十三姐姐,蘭姨娘從廟裏回來了?”


    十三見她臉上情緒莫測,那股子擔憂盡寫在臉上,不忍問了句:“在外頭可是瞧見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一臉愁容的。”


    童兒唉了聲:“見倒是沒有,聽了些晦氣的東西。”


    說著,把故事添油加醋的又道了一遍。


    到底都是姑娘家,膽子小不禁嚇,十三聞言也心悸的拍了拍胸口:“你聽誰說的。”


    童兒自然不會說她與瓏書院的人私下見麵的事,便隨口扯了兩句敷衍過去。


    十三若有所思道:“我怎麽覺得這故事在說我們家姨娘,你覺不覺得有些像?”


    “哪裏像?”


    “前幾年蔣老太太還在世,覺得蔣家子嗣稀薄,便讓蔣老爺接連納了好幾個妾,咋們姨娘也是那個時候進來的,可是這幾年流產而死的,胎在腹中而死的,到最後隻剩蘭姨娘了。”


    童兒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她和十三最得蘭姨娘寵愛,這蘭姨娘萬一有什麽三長兩短,自己以後哪裏還會有好下場,非得被大夫人狠狠教訓一頓。


    ……


    這故事最忌諱一傳十十傳百,傳來傳去隻會越傳越誇張,越傳越離譜。


    最後傳到蘭姨娘耳朵裏,變成了大夫人薛婉日日尋思著怎麽害蘭姨娘一屍兩命,在泡蜜罐子裏去。


    聽到這段話時,蘭姨娘正在桌案上剝葡萄,她自打孕了以後喜吃酸食,老一點的媽子們都說她要生兒子。


    那來傳話的小廝一說完,蘭姨娘嚇得起身,手按在了菱角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聲音都變了樣:“此,此話當真?”


    說著,還捂著自己的肚子,生怕下一秒肚子裏的孩子就會被人搶走,那本清澈無比的雙眸裏盛滿了驚恐,臉上血色盡數褪去。


    “造孽啊,造孽,過去的事我已經不和她計較了,日日在廟裏為蔣府所有人祈福,為何還是不肯放過我?”


    十三趕緊攙扶住蘭姨娘,橫了那個小廝一眼:“誰傳出來了的,胡說八道,去查誰如此多嘴。”


    “是。”小廝領命,惶惶恐恐的退下了。


    之後蘭姨娘不說話了。


    十三本以為事情過去了,誰知第二日的家宴,上第一道菜肴時,蘭姨娘突然拔下了頭上的釵子插進菜裏。


    眾人錯愕的看著她,就連蔣老爺也是一臉疑惑。


    蘭姨娘卻收了釵子,淡然自若道:“無事,就是之前看挽月這麽做過,一時興起罷了。”


    蔣老爺眉頭皺得更深了,幾乎擰成了一川字,本想開口,被一旁吃著藥膳的薛婉開口打斷:“妹妹還真是童心未泯呢,說是興起,誰知道心裏怎樣想的。”


    蘭姨娘挑了下眉,剛要反駁,卻見薛婉忽然趴在桌上,左手捂住胸口,右手以帕子捂住唇,幹嘔了兩下。


    大概是藥膳吃多,身子起了反應,薛婉抑製不住,慌忙起身:“老爺,婉兒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了。”


    說完,踩著小碎步就離開了。


    蔣老爺一臉無奈,最後說道:“這是……怎麽了?”


    蘭姨娘剛要笑,眼見著又上了一盤菜,狂風般將釵子一插,又迅速收回來,好像隻要自己速度快,就沒有人知曉了一樣。


    蔣老爺:“……”


    要不是在家宴上,挽月該要捶著地爆笑三聲,可如今隻能忍著,還忍得她好不辛苦,臉都漲紅了起來。


    這兩人如今怎麽都有些神經質起來了。


    蔣忠榕聽到動靜,回頭睨了她一眼,頗有微詞:“有那麽好笑?”


    “好笑,你不覺得蘭姨娘很可愛嗎?”


    蔣忠榕隻感覺頭頂有幾隻烏鴉飛過:“哪裏可愛了?”


    “她的樣子啊,算了你不懂。”挽月懶得多說。


    蔣忠榕看著蘭姨娘眼底的小心翼翼和微微癲狂,覺得挽月這女人真是善變,竟覺得她很可愛,也不知道哪裏可愛了。


    其實他不知,此可愛非彼可愛。


    也不知道,瀟湘院裏的正主,開始瘋狂起來了。


    隔天蔣府進了些冰絲製成的綢緞,分發到各個院子裏去,人手不夠,管事讓挽月幫忙跟著去分一下,挽月想著閑來無事,便同意了。


    管事拿著賬本在前麵對賬,挽月端著托盤,規規矩矩的站在管事後頭,卻忍不住看熱鬧的心,悄悄探出個眼睛來瞧。


    這蘭姨娘雖然近日被嚇得瘋狂,卻絲毫不影響那副姣好的容顏,此刻濃妝豔抹,也不顯病態,隻是隱隱約約從那眉目間可見倦色,想必這幾天過得都不太平。


    可不,那十三都一臉愁容,定是幾天沒有好好睡過覺了。


    “蘭姨娘,就這些了。”


    管事記完,令挽月送上前去,這酷暑難耐,冰冰涼涼的冰絲綢緞最是討喜,蘭姨娘已經伸了手,想到什麽又縮了回來,命十三上前:“你去查看一下,看看裏頭是否放了其他東西。”


    管事甚是疑惑,道:“這是剛從船上卸下來的,不會放任何東西在裏頭的。”


    “誰知道有沒有浸染其他的,十三你鼻子最靈,你去聞聞。”


    十三走上前,仔細聞了半晌,這才搖搖頭:“蘭姨娘,這裏頭沒有摻雜其他東西在裏頭,且放心好了。”


    “我不信。”蘭姨娘橫眉冷眼,玉指點著那綢緞道:“怎可能沒有,已經那麽多天沒動靜,我不信那女人不會下手。”


    管家聽的是一頭霧水,正要說些什麽,蘭姨娘上前就是一耳光,打得清脆響亮:“說,是不是你幫那小賤人害我?”


    “蘭姨娘冤枉,我隻是按規矩辦事,真的不知道蘭姨娘在說什麽。”


    蘭姨娘宛若未聞,抬手又要打。


    十三也沒意料到蘭姨娘會突然動手打人,情急之下,本來在看熱鬧的挽月忽然拿出分綢緞的剪子,哢嚓兩下把送給蘭姨娘的綢緞剪碎了。


    這下所有人可都停了下來,不可思議的看著挽月。


    挽月一本正經的開始胡扯,指著斷了的絲綢線說:“蘭姨娘既然那麽想知道這冰絲綢緞裏有沒有浸染其他東西,這樣是又快有效的法子,若是浸染了,將綢緞剪開即可看到藍色的冰絲線呈汙濁色,可這並沒有,很晶瑩剔透的藍。”


    蘭姨娘愣住,下一秒發生殺豬般的尖叫:“你!你!”


    你了個半天,把臉憋紅了,都沒有你出一個下文來。


    倒是把挽月嚇得躲到了管事後麵,磕磕巴巴道:“她,她好像要吃了我。”


    管事:“……”


    下一秒,蘭姨娘抄著桌上的玉點花瓶,衝了過來。


    挽月啊了一句:“管事,她就是要吃了我,救命!”


    明眼人都聽得出挽月語聲裏的得意,蘭姨娘自然也聽得出,那花瓶掂在手裏,還沒有砸出去就被十三攔腰抱住腰,搖著頭道:“蘭姨娘萬萬不可,這挽月不是府裏的下人,老爺很敬重她,萬萬不可隨意打傷,更何況您這樣容易動胎氣啊。”


    可蘭姨娘哪裏管,激動的麵部都扭曲起來,扯著嗓子大叫:“不可隨意打傷,那我刻意打傷總行了吧,哪裏來的阿貓阿狗,也敢騎在我頭上,老娘今兒個不收拾她,就不姓蘭。”


    挽月直呼冤枉,一心一意的躲在管事後麵,卻笑嘻嘻的說道:“是蘭姨娘自己要查,查不出還動手打人,我怕您累壞了細節的身子,主動請纓過來幫您,您怎麽不識好人心呐。”


    本來沒啥事,蘭姨娘非要在自己麵前欺負人,那挽月就有些看不下去了。


    蘭姨娘此刻眼裏都能噴出火來,山雨欲發作時,屋外小廝突然來報:“蘭姨娘,快別鬧騰了,蔣老爺來看您嘞,已經進院了。”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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