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一朝夢回兒時。


    兒時的自己大多數時間是不快樂的,她總是羨慕別的小孩的爹娘,會牽那小孩一起走過秋寒,淌過春夏。


    而她呢。


    總是立於常青樹下,數著年輪,數著花開葉落,樂氏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站在她身後,臉色嚴肅,話裏卻帶著諷刺:“先生教的書背完了?女紅學完了?若是連這些都學不好,還有心思在這裏發呆,說出去說聞家女兒不會學,沒教好,怪得還不是你爹和我。”


    小小的挽月不懂,對樂氏又敬又害怕,索性轉身逃回屋子了。


    逃進去,便也逃出了夢境。


    挽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隻覺得後腦勺火辣辣的疼,那僅存的光在她眼裏,是一束,可馬上又被奪走,重回剛才的黑暗裏。


    就這麽半夢半醒了好幾次,最後一次睜眼,她從一小棱窗看到月光,恍惚的還以為是小時候看到的那輪。


    隻不過下一秒,疼痛感襲來,挽月捂著腦袋坐起來,才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四壁破爛,地上全是稻草的房間裏。


    打哪不好,偏打頭。


    挽月好一會才接受了自己被人綁架的事實,站起來摸索了一會,唯一的出路被人死死的鎖住,周圍安靜的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


    挽月向後退了一步,緊緊的盯著進來的幾個人,有臉上有刀疤的,有缺胳膊的,也有四肢健全卻瞎了一隻眼的,她不由心裏發緊,很明顯,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


    “你們是誰?”


    “呦,姑娘醒了呀。”刀疤男說著,吐掉嘴裏的狗尾巴草,操著一口京片兒的口音道:“真是對不住,姑娘生得那樣美麗,年紀輕輕消香玉損是可惜了,但有人花了重金要我們殺了你,我們也沒辦法。”


    挽月捏緊拳頭,死死的盯著三人,一字一句道:“我竟這麽值錢,需要你們三個來對付?”


    “我還納悶呢。”獨眼龍大聲道:“本來不想幹,金主給了好多錢,隻好接了,她說過了,你很聰明,不用點狠的,你怕是一下子就溜了。”


    瞧瞧,這話除了薛婉,還有誰能說的出來。


    畢竟明著交過手的,也隻有薛婉。看來因為蔣老爺把許多家產給蔣忠榕這件事,徹底讓她狠下心來,決定要除掉自己了。


    也怪自己明明知道薛婉不是善茬,還不知道警醒,不帶任何人獨自出門。


    那獨臂俠似乎不想再廢話,把大砍刀對著挽月,不耐煩:“好了大哥,不要再廢話了,本來抓到她的時候就應該殺掉的,非得說那裏引人眼目,費好大勁弄到這個破廟裏來,咋三兄弟行走江湖多年,還怕這些嗎?”


    獨眼龍不高興了,嘁了聲道:“大哥說先不殺就不殺,你哪那麽多廢話。”


    “我跟你說話了嗎?”


    “好了別吵了。”刀疤臉似乎對這樣的場麵習以為常,手中的刀橫在兩人中間,分開了兩人:“咋們這一路逃過來,也是許久沒有開葷,這小娘們不錯,就給你們用了,用完之後再殺也不遲。”


    獨眼龍一聽,眼裏放光,迫不及待的走了過去,伸手要碰挽月。


    挽月心裏害怕,控製不住的手抖起來,可自然抵死不從,掙紮著後退到了角落裏,但哪裏抵得過那獨眼龍的力氣,三兩下就被他按在地上。


    她急了,趁獨眼龍分神的時候,抬起腳猛的朝獨眼龍下身踹了過去。


    隻聽見一聲哀嚎,獨眼龍捂著自己的下體,往邊上滾去了。


    挽月隻恨自己力氣不大,不然一定踢得他下半輩子半身不遂。


    “臭娘們。”


    獨臂俠一看自己的兄弟被踢,走上前提起挽月的衣領,啪啪啪的打了兩個耳光。


    一瞬間她什麽也聽不清,耳朵嗡嗡的直作響,牙齒似乎咬破了血肉,血腥味蔓延在唇齒之間。


    挽月頭昏腦漲,覺得自己就算今日真的命喪於此,可絕不可以如此狼狽,便譏笑道:“就會打女人這點能耐?也不過如此。”


    刀疤男最為冷靜,卻是陰森森的笑道:“姑娘怕是不知道,剛才的眼神有多害怕,既然姑娘有比死還要更害怕的東西,那我們又怎會放過呢。”


    說完撈起獨眼龍,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弟,你最小,大哥就把她讓給你,我和你二哥先出去找別的樂子,你要是用完就直接殺了吧。”


    獨眼龍呸了一口痰,惡狠狠的盯著挽月:“放心大哥,我一定不會讓這臭娘們好過。”


    門被合上,獨眼龍露出淫笑:“還挺辣,不過算了,隻要你讓爺好好爽一下,我保證不會讓你死的太難受。不過你剛才要我出醜了,我得好好教訓教訓你。”


    挽月撐著身子,縮在角落裏。


    那眼底的倔強,分毫不減。


    獨眼龍打了她幾巴掌,大概撒了會氣,就把她丟到地上,開始脫她衣服。


    也不知道為何,這時候的挽月忽然想起了劉玄玉,想起笑意淡淡的他,喜歡背著手,站在窗前看雨落,陪著她寫戲本。


    她一抬頭,便能看見他。


    這樣的閑歲流年,無比安好。


    隻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挽月這個人,真正害怕時反應也不同常人,喜歡憋在心裏,此時她一手隻能緊緊的拉著胸口的布料,一手在稻草堆裏摸索,半句話都不吐露。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不亡她,她的指尖忽然觸碰到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想也沒想就朝著獨眼龍的腦袋上砸了過去。


    隻聽見悶哼一聲,獨眼龍直直的倒下來,壓在了她的身上。


    挽月劇烈的喘息了兩聲,才狠狠閉眼,把自己的情緒壓了下來。現在還不是時候,還沒真正的逃出去,所以不能鬆懈下來。


    她緩了一小會,才抬起手,發現手上的是廢棄的銅身燈盞,想來應該是廟裏之前供在金尊之下的,因為沒用了才被隨意丟在了稻草堆裏,恰好救了她一命。


    把獨眼龍推開,挽月艱難的爬了起來,不用鏡子她也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鼻青臉腫,披頭散發像個女鬼。


    她這愛美的年紀,一想到此就想再給獨眼龍的頭上來一擊。


    當然也隻是想想,她走到門口,驚喜的發現門並沒有鎖,想來是他們覺得一個獨眼龍,就可以對付她了,所以才這麽粗心大意。


    挽月就著月光,穿過後堂的門,來到廟的前殿。


    剛跨出門,出去買酒的刀疤男和獨臂俠正好回來,撞見了逃跑的挽月。


    挽月反應甚是快,當即就從廟的左邊跑了出去。


    刀疤臉丟下酒,拿出砍刀:“追!”


    兩人上石階的功夫,挽月已經跑下了上坡,跌跌撞撞的朝著不知名的小巷裏竄了進去。


    夜深人靜,唯有時不時傳來的敲擊聲,也不知道哪家虔誠的信徒在敲木魚,梵音陣陣。挽月腳步雖快,可到底也抵不過兩個成年男人,一出小巷,就已經快被追上了。


    “臭娘們,還跑,看我追到你以後,還不把你頭剁下來喂狗。”


    挽月回頭看了一眼,大叫:“救命,救命啊。”


    夜裏危險,就算聽到人喊救命,也不會有人出來。所以任憑她怎麽喊,街道兩旁的門始終禁閉著。


    挽月力氣漸無,有些絕望了。


    刀疤臉和獨臂俠隻落後了十米,再不用幾步,就能追上了。


    挽月也不知道是不是福至心靈,邊跑邊祈禱,還真就看見不遠處跑來一輛馬車,在黑暗裏向這頭駛來。


    她咬緊牙關,拚盡最後一口氣,在馬車過來時,直接撲倒在馬車前。


    一陣急促尖銳的馬鳴聲傳來,馬猛然抬起蹄子,然後落下。


    馬夫拉住韁繩,嚇得聲音都在顫抖:“你他娘的不要命了嗎?活膩了是不是?”


    挽月什麽也沒說,爬起來直接跳上了馬車。


    馬夫驚得失色,剛要說話,挽月已經從裏頭把馬車門給推上了。


    “救救我,求你。”挽月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對著馬車裏唯一的人說:“有人要殺我,求你救救我。”


    北平王睜開眼,冷冷的看著這個渾身肮髒,滿臉血跡和眼淚的女人,隻迸出一個字:“滾。”


    挽月單聽了一個字,便覺得像置身在料峭的寒冬裏,讓人不覺而厲。


    可是她不能出去,出去,她就死定了。


    “你們是誰?做什麽攔我家的馬?”


    馬夫見兩個土匪模樣的人擋住了去路,倒也無暇顧及莫名其妙鑽進車裏的女人了。


    刀疤臉:“你不用管我們是誰,把馬車裏的女人交出來,就什麽事也沒有。”


    挽月已經冷靜下來,聞言下意識抓住了北平王的袖子,說道:“我不知公子是誰,我有一朋友,是有名的蔣家獨子蔣忠榕,還請公子高抬貴手相助,蔣府必定答謝。”


    蔣府公子。


    北平王眯了眯眼,抽回了袖子。


    挽月尷尬的笑了下,雖然這個人一直不說話,但她覺得說完剛才那番話,他似乎態度沒有剛才那麽強硬了。


    “長風。”


    “在。”那馬夫答道。


    “解決掉。”


    “明白。”


    挽月還在困惑中,隻聽見外麵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沒一會,長風說:“解決了已經。”


    北平候淡然的點了點頭:“去蔣府。”


    如此行雲流水,絲毫不磨磨蹭蹭。挽月吃驚的靠著馬車,有點不敢相信。


    剛才外麵那個不是個馬夫嗎?怎能三兩下就把刀疤男和獨臂俠解決的?


    北平候已經閉上眼,又開始閉目養神,絲毫沒有想要和她交談的意思。


    也不問她究竟為何淪落至此,也不問她是誰,總之好像對周圍的事漠不關心,一點兒也不好奇。


    真是個怪人。


    挽月抹了把臉,開口說道:“謝謝你,要不是你我今日怕是活不過了。”


    北平王閉著眼。


    “我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差一點就沒命了,不知公子家住何地,待我養好了傷,一定登門拜訪。”


    北平王還是閉著眼。


    挽月:“……”睡著了?


    罷了罷了,那她也不說了,省的擾人清靜。


    馬車晃晃悠悠,挽月緩過來以後,身上數不清大大小小的傷口皆開始疼了起來,不過身邊坐著一個不知底細的大神,她也不敢隨便呻吟,隻好憋著,憋了一路。


    後來睡著了,等馬車停下來,挽月才忽然醒過來,問的第一句便道:“到了?”


    馬夫長風拉開車門,探頭進來道:“沒到蔣府,前方也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路堵住了,暫時先停在醉仙樓,已經差人去蔣府請蔣公子了,姑娘先進去等著吧。”


    挽月點頭:“多謝。”


    馬車停在後院,長風率先和掌櫃說好,給他們開了一間不起眼的小房間,挽月從後門而入,那提了熱水的店小二一看到挽月,嚇得快魂飛魄散,半天隻會站在原地看。


    挽月尷尬的挪進了房,和北平候各坐一方,誰也不看誰。


    片刻,有人直接衝開了房門,朝著挽月直奔了過來。


    北平候本動了動身子,看清來人後微微眯起眼,便沒有動了。


    “挽月姐,你去哪裏了,我找了你一晚上。”蔣忠榕激動的拉住挽月的手臂,眼瞧著她臉上全是傷口,忽而爆怒起來:“誰幹的,快告訴我誰幹的?”


    挽月被他晃得腦袋疼,好不容易抽回自己的手,安撫他:“別,別著急你先讓我緩一緩。”


    蔣忠榕愣了一下,這才慢慢退開一步路,盯著她的傷口,陰沉著語聲:“這究竟怎麽回事?昨天我忙到夜裏回去,桃春卻說你沒有回來,我帶著院子裏的人找了你一晚上,直到有人來通知我,說你在醉仙樓。”


    挽月看他麵色憔悴,胡子拉碴的模樣,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臉,然後把事情慢慢的和他說了一遍。


    蔣忠榕剛要發作,挽月示意旁邊有人:“其他的,我們回去再說,要不是這位公子,我就沒命回來了。”


    蔣忠榕一聽,連忙抱拳答謝:“多謝這位公子,我……”


    說這話的時候,他抬頭看到了北平候。


    北平候這時也看向他,四目相對。


    蔣忠榕徹底愣住,好半天,才朝著他恭恭敬敬的行禮:“見過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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