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然舒了一口氣:“那就好。”說罷,便伸手將那壺子從溫鍋上取了下來,茶葉煮過一遍,香氣四溢,可是第一遍的茶水卻不能喝。


    所以他倒在一旁準備的小盆裏,又繼續倒水煮上。


    挽月看著他的動作,自己也失神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直到傳來另一個聲音:“修然。”


    挽月忽然坐直了身子,背上隻覺得雞皮疙瘩爬了上來,僅僅隻是因為太久沒有聽到這個聲音。


    顧撫川嘖了兩聲,在挽月一旁坐了下來:“我去尋了一圈,也沒找到我以前愛吃的糕點,想必是時隔太久,店鋪已經拆了,咳咳。”


    “哥哥身子不好,就不要總是跑出來了。”顧修然掛上笑容,笑意真切:“想吃什麽,讓下人去跑腿好了,對了哥哥,你猜我今天上街遇見了誰,說起來還要托哥哥的福,讓我好不容易才見了她一麵。”


    兩人的目光都轉向默不作聲的挽月,顧撫川眼底光澤流轉,僅僅一瞬,就收拾得幹幹淨淨。


    “這位是?”


    顧修然啊了一聲:“哥哥不認識嗎?”


    挽月在心底暗罵了一句,這老狐狸,又開始套話了,反正那時候在顧撫川屋子裏,他也沒看見自己,再怎麽懷疑,她也不會認得。


    顧撫川故作驚訝:“我深在府中不出門已經許久了,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我怎麽會認得?”


    “也是。”顧修然道:“我還真是忘記了,介紹一下,這是聞挽月,挽月,這是我哥哥。”


    挽月十分知規矩的模樣,微微頷首:“初見撫川君,小女子聞挽月,久聞撫川公子的大名,京城作畫第一人,久仰久仰。”


    她說話這般文縐縐,若不是知道她在做戲,顧撫川要覺得眼前這個人不是她了。


    “第一人不敢當。”


    顧修然看見兩人的互動,眸子裏暗潮洶湧,隻是看見挽月這般好聲好氣的對另一個男子,他心裏就不痛快。


    而挽月就是知道他會不痛快,才故意這麽說的。


    “哥哥。”顧修然忽然興奮的開口:“我從前對你說過,我心悅一個女子,如今就在你麵前,你覺得如何?”


    顧撫川不動聲色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隻是要看挽月姑娘是否心有所屬,若是沒有,又願不願意?”


    挽月剛要張口,大喊一句我自然不願意。


    誰知顧修然根本就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又說道:“這世上哪有這麽多兩情相悅,很多都是努力追求才得來的,我不知曉她是否願意,可我覺得論樣貌家世,遲早會打動她的。”


    挽月一口茶水就想朝著對麵男人身上噴過去,要不是顧撫川在這裏,發作了不好,還有就是她現在年紀也不小,不該如此浮躁,這才忍讓了他這麽久。


    不過,顧家兄弟皆不是省油的燈,顧撫川放在膝蓋上的手,悄悄的挪過去,虛覆了一下挽月的手背,示意她安心,而後才道:“人外有人,若論家世,比我們高的大有人在,論才貌,亦然。世間情愛若是以這些來衡量的話,是永遠比不完的,重要的是緣分和心。”


    顧修然微微眯起眼,沒有再說什麽。


    反而是挽月在底下,悄悄然的豎起一個大拇指。


    這頓茶喝得氣氛冷冰,顧修然無論問挽月什麽,挽月都不答,問的緊了,顧撫川便會出言巧妙轉開話題。


    挽月心想,幸虧今天有顧大哥在,不然她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做到心平氣和的同顧修然周璿,估計說著說著就要冒火了。


    最後,茶也喝得差不多,顧修然這才說:“挽月,一個人回去不方便,正好我在外麵有馬車,讓馬車送你回去吧?”


    挽月自然不會相信他隻是單純的要送自己回去,連忙拒絕:“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夠了。”


    “挽月……”


    “顧公子,你們先回去吧,一會我還要去見人,先不回去了。”


    挽月態度生疏又強硬,顧撫川看了她一眼,對顧修然說道:“挽月姑娘既然還要去見人,我們就不要去湊那個熱鬧了,修然,正好我要再逛逛,你陪我去吧。”


    兩兄弟走時,臉色皆一般。


    挽月知道這次相遇是偶然,大抵顧修然都沒有想到,顧撫川和挽月才見過一次麵,就已經默契到了這種程度,不用對方說,就已經明白。


    挽月親眼看著顧修然和顧撫川上馬車,才稍微放了一點心,可她心底一點也不信任顧修然,所以拿著藥回去的路上,她故意在賣小銅鏡的鋪子前停留一會。


    “姑娘,買不買呀?”鋪子前的老奶奶說道:“便宜又好看,保證不會虧得了。”


    挽月笑吟吟:“哎呀,肯定買,我再照照。”


    說著,舉起了鏡子,裝作整理自己的發髻,實則偷偷查看身後有沒有人跟著自己。


    要是讓顧修然知道自己住在哪裏,怕是以後都不得安寧了。


    果不其然,在她東南方位,有一個麵生的男子偷偷藏在了賣糖人攤子後麵,正望著她這個方向。


    挽月心裏冷笑,就知道顧修然不會就這樣離去。她放下銅鏡,問道:“婆婆,這個多少?”


    “五文錢。”


    “我多買兩個,打包起來。”


    挽月拿了東西,本來同在街上所有人一般,慢悠悠的走著,可就在走離鋪子幾米以後,忽然撒開了腳丫子跑了起來。


    那跟蹤挽月的人,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等到反應過來追出去,哪裏還有人影,左道右道,中央的道,隻剩下熙熙攘攘的陌生人群了。


    挽月不敢停下來,猛的七拐八拐跑出克好幾條街,跑到蔣府門前,這才氣喘籲籲的停下來,彎著腰喘氣。


    守門的家丁麵麵相覷,有一個好奇問道:“姐姐怎麽了,後麵有什麽怪物呀,跑這麽快。”


    挽月擺了擺手:“沒有沒有,剛才遇到一隻大黃狗,二話不說就朝我奔了過來,可嚇死我了,好不容易才甩掉的。”


    那家丁笑了:“姐姐可真厲害,跑得比狗還快。”


    挽月:“……”


    回屋子裏平複了好半會,挽月才去院子裏的小廚房裏煎藥。


    把藥材分好,隔一段時間丟一些進去。還時不時的蹲下來加柴火,挽月邊做邊覺得自己實在太偉大了,為了蔣忠榕跟個老媽子一樣,什麽都要操勞。


    在心裏美滋滋的誇讚自己,挽月心情轉好,慢慢開始哼著小曲兒,沒一會兒,就聽見蔣忠榕的聲音傳來:“出去遇到什麽好事呀。這麽開心?”


    “哪有什麽開心事。”挽月扇著手中的扇子:“出去遇見討厭的人,煩死了,不過算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惜的計較。”


    蔣忠榕失笑,搬著小板凳走到她一旁坐下。


    火光跳躍,將兩人的臉照得紅熱。


    “還有兩個時辰用晚膳,正好一會藥煎好了,你送過去。”


    蔣忠榕沉默了會:“姐姐,你這般毫無保留的幫我,無論以後我變成何樣,我都不會背叛你,甚至會包容你,縱容你,幫助你。”


    挽月聞言,疑惑的抬頭:“怎麽忽然說這麽煽情的話,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沒事。”蔣忠榕從懷裏掏出了一遝紙,語聲帶了些失落:“上次尋的,又落空了。”


    挽月接過,翻開來看了看,上麵記載的都是一個叫蝶娘女人的資料,大概有數十張,同名同姓,有的不過十歲,有的已經年歲已高,很快就要升天的。


    “這些都是京城裏叫蝶娘的?有沒有姓氏?”


    “沒有,我娘本就是奴籍,自小被家裏人賣出去的,沒有姓。”


    挽月歎氣:“小榕,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娘已經不在京城了呢?”


    蔣忠榕搖了搖頭:“她走的那一年,我記得,我就去查了一下近兩年的京城人口流動名單,都沒有我娘。就連常年可以偷渡的地方,我也找尋過了,那裏人並沒有見過她。”


    “怎知道不是她?”


    “我有她的畫像。”


    挽月默了半晌,開口:“沒關係,人無絕人之路,隻要她還在京城,就總會找到的。”


    她一直都知道,蔣忠榕可以說從來沒有放棄過找他娘,童年缺失的那份母愛,他到現在依舊渴望,甚至每次上街,都幻想有一瞬能擦肩而過。


    可惜次次不如人意。


    蔣忠榕想到什麽,語聲冷得如同寒冬臘月:“若,若她真如外人所說……”


    挽月握住了他的手:“不會,你不要聽外人如何說,即便那樣說,也都是些希望你不好的人,他們嫉妒你現在今非昔比,故意而為之,明白嗎?。”


    “嗯。”蔣忠榕最後點了點頭:“我不會放棄尋找了。”


    兩人對坐了一會兒,相對無言。也沒再提蝶娘的事。


    挽月把藥煎好以後,吩咐道:“可別假手於別人,也不要跟別人說這是你煎的,未免太過於刻意,話我會讓桃春和夏影放出去,不過多久他們就都知道是你給熬的。”


    “好。”


    看著蔣忠榕離去,挽月滿意的拍了拍手,一天的忙碌算是大功告成,不過這煎藥,一半是為了讓蔣忠榕去送,一半也是自己的心意,畢竟蔣老爺對她還是不錯的。


    一連煎了幾次藥,都是蔣忠榕親力親為,又是送,又是喂,蔣老爺院子上上下下都知道,大少爺多有心。


    蔣老爺自然也看在眼裏,尤其是他聽說,是蔣忠榕親自熬的藥,心裏更加感動,越發覺得以後該好好疼愛這個兒子。


    正想著,天色已漸晚,算算,再過半個時辰,蔣忠榕該送藥過來了。


    “老爺。”


    門外傳來薛婉的聲音,蔣老爺靠著床榻翻書,屋子裏香爐正燃,燈火通明,一片暖色。


    薛婉推開門,一手端著碗藥走了進來。


    蔣老爺看見她,微微詫然:“你怎麽來了?”


    “老爺,我怎就不能來了,我是特地煎藥來給老爺喝的,之前一直想做,但是小榕懂事,被他先做了,我再做未免被人說是效仿,今兒知小榕有事無法煎藥,我才來的。”


    蔣老爺鋪開軟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過來:“夫人有心了。”


    薛婉聽到這句話,竟是眼含淚水,倏的低下頭,用帕子接著:“老爺下次不要再這樣了,真叫人擔心,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麽活。我膝下無子,隻有一個笑笑,笑笑性子率真,又是一介女子,難撐起我們母女兩的安穩日子,所以老爺,你可千萬要保重身子。”


    蔣老爺看著她,驀地歎了口氣,抬手在她肩上拍了兩下:“哭什麽,我這不是好好的,再說了,還有小榕在,我臥床休養的日子裏,聽聞人說他把生意打理得謹謹有序,後生可畏啊。”


    一聽蔣忠榕,薛婉委屈巴巴:“小榕,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榕自小與我就不親近,長大了更是,仿佛我就是陌生人,我待他當初也沒有不好,隻是養兒自當嚴厲,我就不該待他太嚴厲,惹的他現在記恨我。”


    “胡說,哪裏記恨了,他隻是性子淡漠,不愛與人親近罷了。”


    薛婉抽泣了兩聲,拿起桌上的藥:“老爺先喝藥吧,不然涼了。”


    蔣老爺低下頭,嘬了一口後,興許是病著容易感傷,他想起之前自己對她沒了那方麵的興致,害她淪為府裏好長一段時間的笑柄不免有些愧疚,猶豫著開口:“婉兒,是我對不住你,讓你這麽多年,都沒能生一個兒子。”


    這話正中薛婉的下懷,她悠悠的歎了口氣,搖搖頭:“也怪我自己身子不好,或許這就是我的命,注定命裏無子,有也沒能留住。可我總是有期待的,隻是……”她頓了一下,又道:“老爺,我這一生的期盼就是兒女雙全,便也無憾了,我原本想去收養一個,可不是老爺的血脈,我總是覺得不妥,思來想去,我想收小年為繼子。”


    蔣老爺愣住,咽了一口藥,不解的開口:“你想收小年為繼子?”


    大抵是怕蔣老爺會懷疑她別有用心,她又哭哭啼啼道:“是,我隻是羨慕她們都有兒子,我也想要一個能貼心的,小年不大,我對他好,他將來也會對我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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