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辰軻以皇長子之尊入主東宮,也算眾望所歸。


    其他人就算有意見也不敢說什麽,一時間宮裏充斥著假模假樣的喜悅。


    真正高興的隻有皇後。


    兩日後,皇後攜新任太子去了皇陵。


    皇陵在京郊的景山上,修得恢弘大氣,曆代帝王的牌位在正中央位置,四周邊緣圍著皇室親族。


    有故去的親王,也有夭折的皇子太子。


    大皇子和四皇子的牌位就在角落裏,因是夭折,隻能用無字牌。


    皇後親手給韻兒擺上他最喜歡讀的書,給修兒端了盤他生前最愛的山藥紅豆糕。


    她親自點燃香燭,淚眼汪汪看著無名的牌位。


    “好孩子,你們會不會怪罪母後,我也是沒辦法”


    她撫了撫左邊第一個牌子:“如果我的韻兒還在,你今年已經二十六了,會有正妃,有良娣,有兒子女兒,母後會是世界上最好的祖母”


    又看向第二個牌子。


    “修兒性子溫順,溫謙有禮,才四歲的年紀就知道日日給母後請安,你長大了一定是最孝順的孩子”


    心髒仿佛被捏住,老皇後用手捂著,微微彎腰滿臉痛苦。


    謝辰軻忙彎腰扶著。


    “母後節哀,大哥和四弟在天上看著一定會心疼,您是最好的母親,他們都知道”


    “若有來世他們必定還會認您做母親”


    皇後扶著謝辰軻勉強站穩,欣慰看著他。


    “你也是懂事的孩子,沒了他們,幸好還有你”


    謝辰軻大受觸動,轉身撂起衣袍單膝跪地抱拳。


    “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今日在此我謝辰軻發誓,定替你和四弟照顧好母後,望你們在天之靈保佑母後身體康健,也保佑我們順順利利成事,小弟我感激不盡”


    他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


    皇後趕忙阻攔:“使不得,你們是平輩,韻兒怎麽受得起”


    “民間有句話叫長兄如父,在兒臣心裏,大哥品貌德行都值得小弟這一拜,何況兄長故去多年,死者為大,兒臣這都是應該的”


    皇後眼裏翻著淚花,指尖微微顫抖,心跳都加速幾分。


    “你這孩子,叫我說什麽好”


    “趕緊起來”


    ——


    六皇子府


    謝辰瑜最近也很‘高興’。


    今天在醉仙樓大吃大喝,明天呼朋喚友要去秋獵。


    把打來的獵物分給眾位兄弟,連三公主四公主都能吃上新鮮的山雞肉。


    時不時還消失一段時間,但有不少人都在小荷花巷看看到他的馬車。


    整個人像隻上躥下跳的猴子。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當了太子,所謂春風得意也不過如此。


    反倒謝辰軻十分低調。


    自己輕車簡從先搬到東宮,太子妃於氏帶著麗良娣等人再慢慢收拾東西搬。


    一切悄無聲息,沒有銅鑼開路,沒有紅綢鋪地,更沒有任何喜慶。


    連皇帝都看不下去,在朝會上提議禮部按規矩置辦慶典。


    謝辰軻堅持拒絕。


    “父皇好意兒子心領,但我朝剛剛經曆災情,那麽多饑民剛剛返回家鄉,百廢待興,兒子身為太子自當厲行節儉,嚴於律己”


    老皇帝碰了一鼻子灰,尷尬輕咳兩聲。


    “還是我兒知道體貼百姓”


    “眾愛卿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老皇帝照常起身欲離開,突然有個年輕的禦史站了出來。


    “皇上,臣有本啟奏”


    所有百官齊刷刷看向這個年輕人。


    皇帝也不得不重新坐下屁股,打眼瞧這個年輕的禦史。


    “你是……”


    奇怪,這個人竟不認識。


    “臣徐景忠,是弘治十九年的新科進士,在蜀中任知縣三年,獲吏部政績全優的評級,今年剛剛調任禦史台”


    “哦”原來是新來的,怪不得不認識。


    “你想說什麽”


    “回皇上,臣要參太子殿下和六殿下一本,前些日子太子殿下負責賑濟災民,據臣所知,太子殿下並沒有真正幫助災民,隻是拿他們做筏子,掙功勞”


    大臣們震驚,帝王震撼,大殿氣氛陷入詭異的沉寂。


    “此話怎講”,皇帝坐直身體。


    徐景忠從袖中拿出一遝白紙,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什麽。


    “弘治二十二年七月,還是二皇子的太子殿下正式接管救災的差事”


    “八月,朝廷正式撥錢糧來賑災,六殿下也正式跟著太子殿下辦差,此時城外災民共計一萬六千人左右”


    “從六殿下開棚施粥,饑民中間就隱隱流傳一種怪病,得病的人腹如絞痛,上吐下瀉,嚴重的會送命,臣扮作災民親自去調查,發現粥裏放了少劑量的砒霜和斷腸草”


    “十天後,太子殿下開始給年輕的饑民放銀,驅趕他們回家鄉,此時災民還剩些年老體弱和婦女兒童八千人左右”


    “後來……”


    徐景忠把謝辰軻和謝辰瑜那點兒齷齪全部都抖落出來,帝王和滿朝文武無不震驚。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帝王,都在等一個答案。


    謝辰瑜先沉不住氣,跳起來指著徐景忠的鼻子罵。


    “你胡扯八道,你是哪門子的禦史,怎麽還帶血口噴人的”


    謝辰軻忙拉住六弟。


    “先別動也別說話,靜觀其變”


    “我觀不了二哥,這人太可惡,張口閉口胡說八道”,謝辰瑜恨不得立刻拔刀砍了這孫子。


    徐景忠冷笑看著兩人:“有沒有胡說八道二位心裏最清楚,我徐景忠行得正坐得直,絕無半分虛言”


    “你……”


    謝辰軻死死拉住六弟,皮笑肉不笑看向徐景忠。


    “你說本太子毒害災民,給他們粥裏摻沙子麩皮,你有證據嗎”


    徐景忠大笑不止,半晌才嘲諷看向謝辰軻。


    “殿下,本官說的是粥裏有毒,可從沒說您在粥裏摻沙子和麩皮,您是不是記錯了還是說,您根本就是這麽做的”


    謝辰軻:“……”


    他緊握拳頭咬緊牙冠:“你別胡扯八道,本太子行得正坐得端,你說得那些本太子不服,你不妨拿出證據”


    誰知,徐景忠當真讓人拿了幾個罐子上來,上麵分別貼著日期和取粥地點。


    謝辰軻大笑。


    “現在汙蔑人都這麽猖狂了麽憑哪兒來的幾個罐子就能給當朝太子定罪,父皇您千萬別信,他在血口噴人。”


    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自己身體微微搖晃,聲音帶著顫抖,仿佛滾了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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