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三道不知何時早已離去,周平依舊在打譜,若是遇到難以解決的死局,陳必安便會在旁提點一兩句,讓原本思緒雜亂的周平頓時豁然開朗。


    周平打譜時定力極佳,這一點就連教棋極為苛刻的陳必安都大為稱讚,這才是棋手該有的風範,棋局之中,提子隱風雷,落子定山海;棋局之外,任萬象變換,不擾其心。


    就在此時,一個青年輕輕敲了敲陳必安的門,然後恭敬地負手立於門前,靜等陳先生傳喚。


    “進來吧。”陳必安今日心情尚佳,因此對於這個他平日有些厭煩的青年也沒黑著臉趕出去。


    青年聞言大喜,躡手躡腳的走進了屋內,見到正在專心致誌打譜的周平,向陳必安投去了一個疑惑的目光。


    陳必安隨手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青年剛剛坐定,可陳必安說的一句話卻差點讓他坐到地上去。


    “這是聖賢書院的新一屆學子,算是你的小師弟,我前些日子收了他做徒弟。”


    聽到陳必安雲淡風輕地說出這番話,青年頓覺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陳先生您說過,您這一生隻收一個弟子,是嗎?”


    青年眼神中有些失落地問道“難道您從來沒考慮過我嗎?”


    陳必安見他如此神情,輕搖了搖頭。


    “陸升,放眼整個南國,你都是排得上名號的青年才俊,何必非執著於拜我為師呢?以你的性格和能力,由楚離調教絕對比交給我強得多。”


    陳必安說出這番話,顯然是想斷了陸升的最後一絲念頭,可陸升卻還是將手中的包裹交給了陳必安。


    “這是我孝敬您的極品鐵觀音。”陸升將那包茶葉放在了桌子上,抿著嘴說道“雖做不成師徒,但您依舊是我的長輩,教導過我許多東西,您就收下吧。”


    陳必安點了點頭,徒弟雖可不收,但茶葉還是要拿下的。雖然不是陸升的師傅,但這幾年也教了他不少東西,喝他點好茶不算過分。


    “周平,這位是你在聖賢書院的陸升師兄,過來認識一下,讓師兄以後多多照顧一下你。”


    聽到陳必安的話,周平意猶未盡地放下棋譜,走到了陸升身前,真誠地笑了笑,向他施了一禮。


    “在下周平,日後還請陸升師兄多多指教。”


    陸升聞言先是點頭笑了笑,然後好像想起了什麽似的,猛然回頭看向了陳必安。


    “他說他叫周平?難道是跟二十年前……”


    陳必安並沒有隱瞞的意思,點頭回答道“他就叫周平,周平的周,周平的平。”


    周平依舊麵帶微笑,他早已習慣別人將他與那位聯係在一起,隻要他叫一天周平就有可能會發生這種事,這也是沒辦法的。


    言至於此,陸升終於是明白了,他站起身重新鄭重地打量了一番周平,然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敢背下這個名字,單憑這份勇氣,你做陳先生的弟子我陸升心服口服。”


    周平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陸師兄過譽了,我還差得遠呢。”


    眾人很快便跳過了這個話題,開始閑聊起來,陸升的父親原來是楚離的心腹將軍,未來的陸升也很有可能將會在軍中發展,可他的誌向卻並不是成為楚離那樣正氣浩然,率軍勇破三軍的元帥,而是渴望成為陳必安這種運籌帷幄於千裏之外的陽謀之士,這也是他一直渴望拜入陳必安門下的原因。


    天色減晚,陸升便先行離去了,周平向陳必安詢問道“老師,您連排兵布陣的攻殺之術,廟堂權臣的謀略之法都懂嗎?”


    陳必安哈哈大笑,他拍了拍周平的小腦袋瓜,放聲說道“當年楚離初建閻羅軍之時,我便是軍中謀士,就連楚離那半吊子的排兵布陣都是跟我學的呢!”


    “至於廟堂之上的謀略,我從未參與過,但總歸算是見得多了,許多花哨把戲也見識過,也能傳授於你一些經驗。”


    周平點了點頭,但卻並沒有繼續說些什麽。


    “怎麽?”陳必安笑著問道“你都想學?”


    周平苦笑道“想學是自然想學的,但我怕貪多嚼不爛,到時都學成了半吊子,得不償失。”


    陳必安卻搖了搖頭,他語重心長地說道“周平,不要看輕你自己的潛力,你比你想象的要優秀的多,隻要你想學,我便教。你隻要肯用心,我保證你絕對能成為名震天下,文武皆成的妖才!”


    此言一出,周平哪還有不學之理。


    人呐,若是連自己都看輕自己,還指望別人有多看重你?


    雖說是如此,但周平的生活並沒有什麽改變,陳必安說過一句話,天地萬物,皆逃不出天地無極,陰陽堪輿,他教周平每日打譜,其實更多的是在通過黑白交錯,劫子廝殺傳授周平陰陽之道。


    周平此時不知道自己的棋力到達了何種地步,畢竟雖然他學棋這麽久,卻從來未曾與人對弈過,於是今日陳必安便讓他前去棋館與人對弈,驗證棋力。


    還是那個京都棋館,周平作為一個初入棋館的新人,自然沒有什麽人觀棋,與他對弈的也多是棋力並不算多強的棋手,算是業餘中的業餘。


    與人對弈的第一局,周平落子時尚有些緊張,畢竟是人生中的第一局對弈,周平可謂是慎之又慎。


    可隨著棋局漸漸鋪開,周平也大概知曉了對手的棋力,便不再猶豫,棋路大開大合,將對手的黑棋絞殺的無處遁藏,未至中盤,對手便投子認輸。


    周平長出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內心之中對於贏得此局還是有些欣喜的。


    很快,第二位對手便坐到了周平的麵前,周平一改上局謹慎的開局,一落子便對對手的黑棋窮追猛打,對手的額頭上漸漸出現了汗珠,他連上一位棋手都不如,剛落子不足百目,便投子認輸,灰溜溜的逃走了。


    就這樣,一連七位棋手都被周平斬落,他的周圍也漸漸聚集了一些觀棋之人,待到第七人投子後,便有棋客說道“這個少年郎不簡單啊,棋路大開大合,殺伐果斷,做劫解劫都滴水不漏,頗有大家風範啊!”


    周圍的棋客都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似乎是對於周平都評價頗高,不知他們若是知道這個少年今日是第一次與人手談又會作何感想?


    “聽聞有一位小友棋力頗為深厚,棋風更是淩厲,不知可否與老朽手談一局?”


    一個身材幹瘦的老頭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坐到了周平對麵,朝著周平笑了笑。


    “是餘老爺子,居然連這位都來了興致!”


    眾多棋客一下子興致高漲起來,京都棋道高手眾多,但唯有三位可稱得上棋道宗師四字。


    第一位自然是號稱二十年不曾與人對弈的陳先生,據傳隻要不是必死的棋局,經這位陳先生指點一子便可由死而生。當然,這也隻是一方麵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同為三大宗師的另外兩位都曾坦言,他們連與陳先生對弈的資格都沒有!


    此言一出,京都再無人敢質疑陳先生的棋力,這位漸漸被京城棋壇奉若神明的陳先生也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第一宗師的寶座。


    第二位,自號棋鬼,曾在京都棋館一人獨戰十七位棋道高手,對弈一天一夜,十七盤全勝,且是大勝,經此一役,棋鬼之名響徹京都棋壇,將此人排至第二,沒有任何人敢質疑。


    第三位正是這位餘老爺子,老爺子下了一輩子棋了,京都中會下棋的,不說有一個算一個,但至少九成以上都受到過老爺子的指點,雖然老爺子曾與棋鬼對弈不幸落敗,但也僅僅隻是半目之差而已,將棋風飄逸的餘老爺子排在第三,稱得上眾望所歸。


    周平初出牛犢不怕虎,他也不知道這個餘老爺子是哪路神仙,但是此時來了興致,就是棋仙下凡坐在他對麵,周平也要與他手談一局。


    周平執黑先行,揮袖提子,沒有絲毫猶豫地將黑子落於棋盤之上。


    提子隱風雷,落子定山海。


    任他局外萬象俱變,不擾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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