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變化之道,果然好用。”


    雲蘇收起了那封禁著無數鬼物的白絮小球,任由那些凶惡厲鬼在裏麵歇斯底裏地哀求,威脅,吼叫。


    方才這方圓十裏化作煉獄時,它們有多麽陰狠險惡,如今就有多麽的肮髒可憐。


    因果好輪回,可曾饒過誰。


    這些鬼物不多時就變得渾渾噩噩,安靜了下來,就連那最凶狠的紅衣鬼姬,也成為了任人宰割的牲畜一般,隻能在心中想著那位神通廣大的鬼王大人早些來救自己。


    中軍大帳中,陷入心魔幻境的三人也先後醒來,沒有了白衣女鬼們作祟,心魔幻境最終的難度大大減小。


    雲蘇施展神通收了這些凶魂厲鬼,算是變相送了他們一場機緣。


    “張大哥!咦,那些鬼物呢。”


    紀平手中長劍挽了個劍花,斬破了虛妄,這才睜開眼來,就看到雲蘇在場,頓時心安了一些,想到方才被無數鬼物圍攻,陷入心魔幻境中,隻覺得凶險無比,肯定是這位深不可測的前輩出手相救。


    白芨長老也起身,帶著紀平向雲蘇行禮。


    “巫山劍宮白芨(紀平),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三人一起守護中軍大帳,幾乎一起陷入心魔幻境,又一起醒來,醒來後大帳中無數的鬼魂已經不見了,任誰也知道和站在眼前的這位自稱張一凡的劍客有關。


    在他們看來,此人一身武學修為深不可測,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氣勢,而且寡言少語,一路走來,似乎從不為外物所動,也不故意和任何人結交。


    尤其是先天境界的刀客無名,心中更是駭然。


    如果說白芨長老和紀平隻知道中軍大帳中有許多鬼物的話,已經達到了先天境界的他,方才是清楚地感受到整個營地都發生了某種詭變。


    白芨和紀平二人都不知道無名的武學修為已經達到了先天境界。但無名卻心中有數,方才自己已經出了全力。


    在陷入昏迷的最後時刻,甚至連和那些白衣厲鬼們同歸於盡都做不到,就墜入了心魔幻境中。


    而眼前這位前輩,不顯山不露水,卻能以一己之力逆轉危局。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來武者之路,一山還比一山高。”


    刀客無名這次行走江湖,加入了定波軍,本也是想著習武一生,中年無敵,是時候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他是屠夫出身,家人死於匪亂,因故失去右臂後,機緣巧合得到了一篇刀法殘卷,終於在四十一歲那一年,修成了堪稱江湖無敵的殘刀。


    刀法大成後,又閉關數年,一身同樣得自殘卷的內功也終於大成,步入先天。


    這一輩子,無名走過不少地方,吃過包括悲歡離合,饑寒交迫在內的人世間各種苦,一生無門無派,刀法大成後還是第一次出山。


    原本以為天下之大,哪裏都可去得了,等閑三五百江湖好手也不是自己對手,若是上了戰場,隻要不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被山呼海嘯一般的床弩巨弓攢射,一人屠盡千餘烏蘭鐵騎也是有絕對信心的。


    然而,在麵對無窮盡的凶魂厲鬼時,無名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一身引以為傲的先天武學,還差得很遠。


    這世上,原來真的有鬼神之事。


    “殘刀田化,拜謝前輩救命之恩。日後若是有所差遣,田化絕無二話。”


    這獨臂刀客並不是沒有名字,而是覺著天下之大,走了大成許多州府,敗了無數的江湖名家,隱隱有一種寂寞獨孤的感覺,才自號無名。


    方才遇險之後,才知道天很高地極厚,心境卻不一樣了。


    “白芨回山之後,定將此事稟明劍宮宮主,再行商議如何謝過前輩救命之恩和力挽狂瀾之大義。”


    “張大哥,我們劍宮素來喜好結交如您這樣俠肝義膽的高人逸士,日後您來了巫山,紀平定親自為您做向導。”


    白芨是知道一些劍宮秘辛的,在他看來,這位前輩幫了天大的忙,這個人情欠的實在太大了,於公於私,如果能請他去劍宮走一趟,再拜求仙人一般的宮主贈予一些機緣,方才算對得起這番恩情。


    在三人看來,這不僅僅是救命之恩,還因禍得福,心境得到了極大的提高,日後武學之路必定是暢通許多。


    方才若是三人敗亡,最後這五萬多定波軍和中軍將領們的下場,也是可想而知。


    “諸位的心意,在下領了。方才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必太放在心上。現在危機隻是暫時過去,你們先把其他人喚醒,加強戒備才是。”


    雲蘇還有事情辦,如果再晚一些,那紅衣鬼姬的同夥怕是就察覺不對勁逃了。


    “前輩,應該如何喚醒這些將士們呢……”


    白芨扶起身旁的一個小兵,探了下鼻息,沒有大礙,但晃了晃卻不見醒,又度入一絲真氣,還是沒有反應。


    雲蘇拿出一張符紙,輕輕一彈,飛入了紀平手上。


    “將此符燒了,取符灰加入熱水中讓大家服下,喝一口即可,驅除了體內的陰邪寒氣,就能醒過來了。”


    “是!”


    雲蘇原本也可以施法將五萬多人一次性喚醒,但如此一來動靜便太大了,很可能把暗中的魑魅魍魎嚇跑,煮水燒符是最簡單的辦法。


    這道靈符是雲蘇親手敕寫,擁有驅邪祛病的真言神力,融入數千斤熱水中,足夠數萬人祛除體內殘存的陰邪鬼氣,還能化解身上連日行軍產生的疲乏和酸痛。


    說完,他便提劍出了中軍大帳,幾步之後隱去身形,遁入山林之中不見了。


    雲蘇將自己外在的修為,控製在化丹期的水平,但暗地裏卻神識如網,如同篩子一樣,將方圓山林一一篩過。


    方才抓住紅衣鬼姬時,便隱隱覺得她身上有一絲念力。


    化神境的修士,神識強大,既能作為攻擊手段,也能追蹤探察,妙用無窮。但引氣大境界的修士,卻沒有這麽強大的神識。


    他們往往會修煉一些心神念力一類的法門,也能起到類似的作用,隻是相比化神境修士的強大神識,差了太多。


    雲蘇沒有破壞那一縷念力,而是將它從紅衣女鬼身上抽離,隱隱能推算出幕後之人離得並不太遠,隻是位置一直在變化,行蹤詭譎,極其小心的樣子。


    忽然,這一縷念力化作了虛無,失去了效力。


    此時,雲蘇剛剛才搜查了方圓十裏的山林,便尋不到那一絲蹤跡了。


    正在這時,一股若有若無的琴音傳來,仿佛很近,又仿佛很遠,飄忽莫測,乍聽之下好似平平無奇,卻又蘊含著某種詭異。


    這琴音,凡人聽不到,活人也聽不到,一般的修煉者也聽不到。


    隻是,雲蘇聽到了,恰好還聽懂了,原本還準備大費周章尋覓一番,倒是剛好循著琴聲找去。


    這琴聲,如萬鬼齊喑,似幽冥回響,卻是一首亡靈曲。


    說來也是巧合,雲蘇一次修煉時,神遊物外,聽到地下陰間有類似的聲音,不過,那是幽冥陰間自然形成的一種音律。


    而這琴聲,卻是修煉者彈奏的,專門拿來溝通鬼物。


    那背後之人,定是因為念力的作用時間到了,才用了第二種辦法。


    ……


    五十餘裏外,一處隱秘的山崖洞穴中。


    一個錦衣老者正在彈琴,琴尾焦黑,身旁還站了一個麵容俊美的鬼奴。


    那琴聲凝而不散,有一些琴音向著渭原城方向而去,其他的則悠然散開,隱入四方山林深澗。


    雲蘇隱了身形,又躲入紫霞祥雲中,循著那一縷亡靈琴音,不多時就找到這遠在五十裏外的崖洞。


    “這琴音既能溝通遠在五十裏外的鬼物,自然也能溝通附近方圓數十裏的鬼物,作為他的眼線,稍有風吹草動,此人便跑了。”


    雲蘇打量著那彈琴的老者,修為已經達到了化丹境,比起那千靈教主和南極天宮的老嫗還差不少,距離化丹成液,神識即將凝聚的引氣巔峰,至少還差了數百年道行。


    此人身形消瘦,顴骨突起,身上陰氣森森,最詭異的是呼吸之間,有無數冤魂怨氣浮現,他卻完全無懼,一呼一吸,似是極為享受那種孽障纏身的感覺,無數冤魂被他時而吸入,時而吐出,麵現痛苦,發出無聲的慘嚎。


    他的雙目和那紅衣鬼姬一樣,都是雙目四瞳,兩個小瞳目比紅衣鬼姬要凝煉許多。


    “看來,此人就是那紅衣鬼姬念念不忘的鬼王了。”


    雲蘇正要下手,卻聽那麵容俊美的鬼奴說話了。


    隻見他扯了扯錦衣老者的衣角,用一種令人極為惡心的娘娘腔語調說道:


    “鬼王大人,這鬼姬辦事也太不利索了,按照計劃,她應該已經得手了才是,卻遲遲不派人回報,也不回應大人的亡靈仙音。”


    被稱為鬼王的錦衣老者伸手輕按,歇了琴音,輕哼一聲:“你素來喜歡與她爭寵,便故意這般說。鬼姬,可能出事了。”


    “出事了?鬼姬雖然修為平平,但她手中可是有鬼王您親自煉製的黃泉幡,白衣鬼奴上千,惡鬼無數,難道還對付不了區區五萬多凡人?”


    “你不要忘了,大成還有一個尨山劍派,如果鬼姬真的出事了,反而說明有尨山劍派的高人來了,說不定是好事。”


    鬼王嘴角露出一絲詭異莫測的笑容,似乎絲毫不將那紅衣鬼姬的安全放在心上。


    “走吧,回頭派遣鬼奴去查清楚,若是真來了,函天城下等著他們便是了。”


    鬼王揮手收了那焦尾古琴,伸手就把那俊美鬼奴攬入了懷中,肆意揉捏,就要騰起鬼霧離去。


    “起!”


    雲蘇催動早已布下的禁陣,那鬼王剛駕起了鬼霧便一頭撞上了禁製,起飛的速度有多快,倒撞回崖壁的速度便有多快。


    轟的一聲,山崖碎裂,足足砸進去了數丈,然後還沒回過神來,便被甕中捉鱉一樣拘禁起來動彈不得。


    “不好,被偷襲了。”


    鬼王千算萬算,諸般小心,萬萬沒想到躲在五十裏外,頻繁變動位置居然還是被人偷襲了。


    “大膽,來者何人,居然敢偷襲鬼方神殿的鬼王大人。”


    那玉麵鬼奴如同捏著嗓子一樣,神情狡猾,也不知道在打什麽歪心思,倒是讓雲蘇聽出了他們的一點來路。


    “聒噪!”


    雲蘇一眼瞪過去,那原本縮在鬼王懷中依然色厲內荏的玉麵鬼奴,頓時覺得無窮的殺戮襲來,然後便覺著鬼體寸寸龜裂,無窮痛苦臨身,轉眼之後便魂消魄散了。


    雲蘇尊重任何人甚至是任何生靈的性別愛好傾向,但卻受不了這聒噪又不識時務還討人嫌的娘娘腔。


    此時,距離他趕到此地,再到拘禁鬼王,不過是數十息的時間。


    “閣下到底是誰,為何出手如此狠辣,難道真的視我鬼方神殿的化神真仙如無物,定要和我鬼方神殿為敵嗎?!”


    鬼王被封禁,還要掙紮一句,然而,那白衣劍修根本不為所動,而是一指點向自己。


    一時間,隻覺得乾坤顛倒,丹田破碎,金丹寂滅,一身苦修一千多年的鬼修道行已經化作了虛無,蕩然無存。


    “封!”


    雲蘇先破了他一身修為,然後單手畫符,虛空成咒,一個封禁神敕落到其身上,這次卻是連眉毛都動彈不得了。


    可憐見的,半盞茶前還機關算計,一切盡在掌握的鬼方神殿鬼王,瞬間就變成了任人宰割的階下囚。


    修煉一千多年來,鬼王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毫無還手之力就這麽敗了。自從入了鬼方神殿,這千年來已經享受了各種各樣的殺人虐魂之法,一直覺得念頭通達,殺人為樂,不但要人命,殺死了對方,還要吸入腹中魚肉一番那些冤魂,狠狠蹂躪。


    在他看來,作為鬼方神殿的人,就應該秉持殺人一時爽,一直殺人一直爽的念頭,隻是沒想到今日落入了別人手中,不知道為什麽,居然怕到了極致。


    此人為什麽不聽我說話,為什麽不聽我解釋,為什麽要破掉我辛辛苦苦一千多年,殺了無數人,煉化了無數鬼物才得來的一身道行鬼功,為什麽聽了鬼方神殿的名號後絲毫無懼,難道真的不怕我口中說的化神真仙嗎?


    他,心中有無數的問號。


    “人不人,鬼不鬼,王不王的。這焦尾靈琴真是明珠暗投了。”


    雲蘇手中一翻,顯出方才鬼王彈奏的焦尾琴來,揮手輕撫,瞬間便淨化了古琴,煥然一新,看著頗為滿意,這才駕起祥雲,片刻也不多待,悄然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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