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動之以情,曉以大義,頗有煽動性。


    這能坐到知府位置上的官員不管德行如何,至少不會是一個庸人。


    朝廷再怎麽腐敗,這官員至少得一步步考上去,而要做官,至少得考中舉人。


    試問從無數讀書人之中脫穎而出,成為童生,秀才,舉人然後做官的人怎麽可能太差,也有舉人也不做官的。


    果然,知府的一番話說完,這些書生一個個滿腔熱血被點燃,一個個自告奮勇起來。


    “為百姓請命是我畢生所願,知府大人即便不說,晚生也願撰寫祭文,登寶刹祭拜,平息龍王之怒。”


    “說的不錯,我等飽讀聖賢書,如今百姓有難,豈能不站出來,還請知府大人給我筆墨,我這就寫祭文,上那寶刹焚香祭拜。”


    “晚生也願意。”


    這些書生一個個奮首高喊,生怕落後於人。


    李心天是心智成熟的人,不會這麽容易被煽動,他沉吟了一下覺得這老祭酒大人所說的命格極貴之人應當不是自己。


    自己人間聖人的身份雖然鬼神都知道,可也隻是很有地位的鬼神才略知一二,小鬼小妖是不清楚的,尋常有人即便有道行也不可能知道。


    “若是老祭酒不是指自己,那麽這裏難道還有其他人命格極貴?又或者是老祭酒也不清楚,誰的命格貴,隻是大網撒魚,姑且一試?”


    李心天想了一下,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居多。


    若是老祭酒知道誰的命格極貴,就要點名道姓了,也不會讓知府把全城有功名的讀書人全部召集起來。


    至於為什麽要找命格貴的人,李心天也知道一二。


    因為命格貴的人說白了就是福德深厚之人,而這一類人冥冥之中都庇護,紅海江龍王還是會有所顧忌的。


    有了顧忌,便有了交談的可能。


    若是誠懇的話,或許有機會讓紅海江龍王息怒。


    這或許是老祭酒所想的。


    可李心天覺得,事情真的如他猜想的一樣話,那麽成功的機會不大。


    這紅海江龍王行事太過霸道,霸道到不講道理的地步,若是能溝通的了,老祭酒也不會死在這裏。


    一時間,李心天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個時候知府大人又撫掌而道:“好,有諸位後生這一番拳拳為民之心,本官甚是欣慰,來人啊,備好筆墨紙硯,請各位每人撰寫一篇祭文,呈交本官過目,到時候本官會擇優篩選最好的幾篇祭文,由你們親自登上寶刹,焚燒祭拜,但願有人能一紙祭文,平息龍王之怒。”


    很快,差役抬了十幾張木桌進了草棚,擺放整齊,備好了筆墨紙硯,隻等諸位書生動手。


    “我來。”


    一位秀才自告奮勇,卷起藏秀便大步走到一張木桌前,撚筆染墨,構思一番立刻下筆撰寫祭文。


    “此等為國為民的大事,豈能少的了我。”


    又有童生熱血不減,擠開人群占下一個位置也去撰寫祭文。


    李心天身邊的寧采臣也似乎被感染了,朝著前麵擠去,然後拿起筆便潑墨揮灑,一篇祭文不假思索的便寫了出來。


    論文才,寧采臣的文采絕對是這群書生之中數一數二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經常給別人抄書有關。


    “莫急,莫急,每一位在此的讀書人都需要留下祭文,用不著爭搶,來人啊,再添加筆墨。”知府大人開口道。


    差役應了聲便很快離開了,不一會兒功夫又不知道從哪裏搬來了桌子,給書生門添加了位置。


    “既然來了就去試試吧。”


    李心天心中暗道,隨意走到一木桌前,沉吟少許,也開始寫祭文。


    一時間,草棚之中隻有筆墨揮灑的聲音。


    可是李心天祭文才剛剛寫了一個頭,便有一個書生怒氣衝衝的走了過來,一把扯走還未寫完的祭文,說道:“你這書生在寫什麽祭文,龍王發怒,連下暴雨,祭文之中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可你這片祭文卻滿是殺伐威脅之氣,若是這片祭文被龍王瞧見了,定然要更加暴怒,你且讓開,好好站一旁看著,看我如何寫祭文。”


    說完這個書生便又搶過墨筆,取來一張宣紙鋪在桌上,自顧自的書寫起來。


    “嗯?”


    李心天皺了皺眉,這算什麽?搶位置麽?


    再看那個書生一眼,似乎是之前那個被丟牛糞的秀才,不過眼下他臉上的沾著雨水,似乎找個地方把牛糞洗淨了。


    李心天這祭文撰寫的好好的,突然被人扯走,便是脾氣再好的人也不禁有些生氣,可以說是任誰都會生氣。


    “這位兄台,我在這裏寫祭文似乎並未影響都你把,你此舉卻是有些過分了。”


    這牛糞秀才輕輕冷哼一聲說道:“你那也叫祭文?我這是為你好,讓你別寫這樣通俗不堪的東西呈現給知府大人麵前去丟人現眼,再說了,我是本地的秀才,而你不過是區區一個童生,你難道自認為文采會比我好麽?”


    李心天說道:“這次撰寫祭文可不是科舉考試,比拚文采。”


    李心天也沒有說出自己是舉人的身份,反而被人誤會是童生了。


    “轉寫祭文不需要文采?你這個童生真是一派胡言,沒有文采如何能打動紅海江龍王,沒有文采如何能彰顯你命格過人?難不成命格過人之輩會和那地裏刨食的農夫一樣?”


    這個秀才言語之中透露出自負的味道,似乎自己就是那個命格極貴,可以一紙祭文平息紅海江龍王怒火的人。


    “也罷,既然這位兄台你如此的自信,那我倒想看看兄台能否登上這寶刹,用這一紙祭文平息這紅海江龍王的怒火。”


    李心天也懶得和他爭辯,輕輕一哼,一甩衣袖便離去,懶得再和這樣的人多浪費口舌。


    此人是那種不可理喻之人,把這撰寫祭文當什麽了?


    當成炫耀文采,爭名奪利的比試麽?


    可笑,這秀才根本就不明白現在的這種狀況,還在這裏以秀才的身份沾沾自喜,目中無人,炫耀一點所謂的文采。


    紅海江龍王會因為你的文采平息怒火?


    根本就不可能,縱然你才高八鬥,紅海江龍王也不可能高看一眼,他看的是命格。


    這次老祭酒死後的遺言,意圖不在撰寫祭文,比拚文采,而在尋找命格極貴之人。


    顯然,這裏有書生想當然的會錯了意。


    不過瞧這樣子,會錯意的書生顯然不止一個,李心天掃看了一眼就見到不少的書生交頭接耳,議論你的祭文如何,如何的詞語華麗,如何的真情流露。


    “這些書生大部分是腐儒啊。”李心天微微搖了搖頭。


    難怪自古有句話,叫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什麽事都能扯到才情,文學上去,這哪裏是能成事的樣子。


    “也罷,且看這些書生能折騰出什麽東西來,大雨下了好幾日,也不在意這去去一個時辰。”李心天臉色平靜鎮定下來,沒有繼續為之前的事情感到惱火。


    不一會兒功夫,便有書生吹幹了墨跡,開口道:“知府大人,小生的祭文已經撰寫好了,還請知府大人過目。”


    說完便捧著祭文遞了上去。


    “嗯,本大人來看看。”


    知府大人接過祭文掃看了一眼,頷首點了點頭說道:“不錯,言語誠懇,以萬民疾苦為由,打動紅海江龍王,不錯,不過一篇祭文可不行,可還有其他的祭文送來?”


    “有,晚生也寫好了祭文。”又有一位書生將祭文遞過來。


    知府大人接過之後看了看,然後笑道:“這祭文比之前這片差了一點,不過也情真意切,可以留用。”


    那位被點評的書生聞言頓時一喜,對著知府大人施了一禮說道:“知府大人說的極是。”


    “小生的也寫好了,知府大人請過目。”這個時候寧采臣收了筆,立刻將祭文送上。


    知府大人也接過一看,眼睛一亮道:“這篇祭文勝過之前兩篇,可堪大用。”


    “知府大人,我的也寫好了。”


    “在下的祭文也寫好了。”


    一時間,草棚裏各位書生的祭文紛紛表示已經撰寫好了,然後恭恭敬敬的遞了上去,請求知府大人過目。


    這個知府也不厭其煩的將每一篇祭文都一一過目,最後一番點評之後賽選了三片祭文出來。


    “諸位所寫的祭文當眾,唯獨這三片祭文最優。”


    知府大人將三片祭文放在桌子上,然後示意了一下道:“還請祭文撰寫之人手捧祭文登頂寶刹,焚燒祭拜,以應祭酒大人之言,平息龍王怒火,還本地一個安寧。”


    “父母大人有命,豈敢不從,小生願往。”


    寧采臣少年熱血,此刻急忙走出來,站到自己的祭文前,拱手說道。


    “好,不愧是飽讀聖賢書之人,後生,你叫什麽名字。”知府大人讚許了一句:“本知府以酒為你踐行。”


    “晚生寧采臣。”


    知府大人點了點頭,舉起酒杯遞給他說道:“全城百姓的安危就托付給你了,莫要讓百姓們失望。”


    寧采臣此刻被這知府三言兩語的吹捧已經有些摸不早頭腦了,當即激動了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說道:“還請知府大人稍等,小生去去就來。”


    說完便去過祭文大步走進了寶刹,然後沿著樓梯一路攀登往上。


    眾人此刻皆是目送其離去,略有期待,也略有遺憾。


    期待這次暴雨真能平息,但是遺憾的是這第一個登上寶刹的人不是自己。


    “希望沒什麽危險吧。”李心天心中暗暗想道。


    不一會兒功夫。


    “登上去了,登山去了,那位寧采臣上了寶刹頂。”忽的,有書生看著一道人影出現在了寶刹最頂端。


    那寶刹頂端已經被拆毀了一半,擺下了祭台,準備好了香爐,就等書生上去焚香禱告。


    寧采臣此刻頂著風雨氣喘籲籲的爬到寶刹頂,他看了附近一眼,見到自己已經立地近二十丈高頓時嚇的渾身哆嗦,雙腳發顫。


    “這麽怎麽高啊。”


    他有種想要趴下的衝動,連站都不敢站起來。


    這是恐高。


    不過看到底下有那麽多書生看著自己,還有知府大人在內,寧采臣咬著牙哆哆嗦嗦的從懷中拿出了祭文準備焚燒。


    可是祭文剛一拿出來,一陣狂風卷起,祭文瞬間就被吹了出去。


    “哎,我的祭文。”寧采臣驚呼道。


    祭文吹出了寶刹之外,被狂風卷入了烏雲之中,隨後又淋了雨化作一張爛紙從天空之中落了下來。


    “可惜,可惜了,這麽一篇上好的祭文會被風給吹走了呢。”有書生歎息道。


    “這不是尋常的風,是紅海江龍王在施法,不然這片祭文點燃,看樣子老祭酒要找的書生不是這位寧采臣。”知府大人沉吟了一下說道。


    他見多識廣,自然知道一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還有兩片祭文,誰再上去一試?”知府大人旋即又道。


    “區區一個童生哪能有什麽極貴的命格,我去吧。”


    那位牛糞秀才自負一笑,抓起祭文故作豪邁的便大步衝出了雨棚。


    路過李心天身邊的時候還輕輕一哼,有幾分譏諷之色。


    不得不說這個牛糞秀才自負還是有自負的實力的,至少文采的確是有一些,不然也不會選中他的祭文。


    “你這麽囂張遲早會出事的。”李心天也不是軟柿子,直接開口說道。


    牛糞秀才戲虐一笑,卻是又道:“是麽?那這個童生好好看著。”


    附近的其他幾位書生看了看兩人,卻也明白之前兩個人之間有點過節,不過眼下這個節骨眼上他們也沒有多說什麽,雖然明知道是這個牛糞秀才不對,但是眼下這個牛糞秀才身負重命,總需要容忍一下。


    當牛糞修才走進寶刹之中後,卻見寧采臣淋成了落湯雞,羞愧無比的走了回來,他一言不發,顯然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什麽才好。


    “國榮,你也別難過,這事情不是你能解決了,還是交給其他人吧。”李心天安慰一句。


    “我不叫國榮,小生叫寧采臣......”他有氣無力的反駁道。


    “別在意這種小細節嘛。”


    李心天說道:“你的祭文隻是被紅海江龍王吹走了,自己相安無事,這說明你的命格並不差,不過我想知道那個吃牛糞的秀才結果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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