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端木忱派了長安暗中過來,請蘇涼夜裏過府一敘。


    蘇涼當時答應了。


    但因為後麵得知的事,蘇涼並沒有按時赴約。


    端木忱在書房等到子時將至,不見有人來,放下手中許久沒翻過頁的書,微微沉了臉。


    “主子,蘇姑娘向來說話算話,今夜或許是被什麽事情耽擱了,要不屬下過去瞧瞧?”長安問。


    端木忱點了頭,轉瞬又搖頭,“不必。”


    長安深深歎氣,“可如今……本以為皇上廢了太子,那個位置一定是主子的,誰知道,竟然落到了二皇子頭上。”


    端木忱聞言,麵色未改,“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沉得住氣。今日之前,所有人都以為端木晟穩坐太子之位,還不是說廢就廢了。他是嫡是長,外家兵權在握,又如何?我倒要看看,端木敖這個位置,能坐多久。”


    最近局勢瞬息萬變,長安聞言,見端木忱並不慌,便沒敢多問,“蘇姑娘今夜應該不會來了,主子早點休息吧。”


    端木忱透過半開的窗戶,看了一眼夜色之下的蒼鬆,“不來也好。如今定有人盯著我,也定有人盯著她,這個時候並不適合會麵。不管她接下來做什麽,對我都是有利無害的。”


    自從端木忱確認蘇家人就是被端木晟和端木敖兄弟害死的,雖然不知道蘇涼會怎麽做,但他絲毫都不懷疑,那倆人死定了。


    而端木忱隻需耐心等待,蘇涼幫他掃清障礙後,將夢寐以求的太子之位收入囊中。


    得意忘形,節外生枝,絕對不可取。


    思及此,端木忱便真睡覺去了。


    ……


    說要今夜讓年錦成撤回來,把端木敖吊死的蘇涼,並沒有出門,就待在家裏,也沒睡,喝了一杯濃茶後就在燈下抄錄醫書。


    一直到三更後,窗戶動了一下,蘇涼抬頭,就見寧靖出現在房中。


    他穿著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麵,隻露出一雙清冷的眼眸。


    蘇涼合上書,“如何?”


    寧靖抬手,摘下黑巾,折起來。


    蘇涼的視線被寧靖修長的手指吸引,覺得這人可真好看,連對折一塊布的動作都盡顯優雅。


    “你想要?”寧靖把折得方方正正的黑布扔過來。


    蘇涼接住,已經散開了,她順手折成了個小老鼠,放在桌上。


    寧靖眉梢微微一挑,伸手又拿走了,“我的。”


    蘇涼輕咳,“說正事。”


    寧靖把黑布折成的小老鼠平放在手掌上,微微低頭看著,似乎在思索蘇涼方才折疊的步驟,同時回答了她的問題,“端木晟計劃明天夜裏動手。人安排好了,到時候會用與你的雙刀相似的武器。”


    蘇涼有了打算之後,寧靖說再等等,最好先查清楚端木晟的計劃,才好應付。


    於是,今夜端木敖並沒有離開望鄉山。


    年錦成也沒有離開二皇子府。


    蘇涼沒出門,寧靖避開了盯著蘇府的高手,沒去找年錦成,而是潛入了今日已經變成大皇子府的太子府,等了約莫兩個時辰,才偷聽到端木晟的計劃。


    “對了,年錦成知道你的特異功能嗎?”蘇涼突然問。


    “特異功能?”寧靖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你們那邊的說法?”


    蘇涼點頭,“嗯。簡稱異能。”


    寧靖搖頭,“他不知道。”


    “你們曾經是彼此最信任的朋友,我還以為他知道。”蘇涼有些意外。


    之所以說曾經,因為蘇涼認為,寧靖如今最信任的朋友應該是她。


    得知年錦成並不知道寧靖的異能,蘇涼更確認這一點。


    “我並非信不過他的人品,而是信不過他的腦子。”寧靖說。


    他相信年錦成不會故意出賣他。


    但某些情況下,年錦成若是被人騙了,可能會無意中泄露他的秘密。


    而寧靖相信蘇涼絕不可能被人騙,隻有她騙別人。


    “也是。”蘇涼說,“你隻需要告訴他,端木晟可能要殺他,他信你就行了。太後和皇後對於端木敖當上太子,什麽反應?”


    “如你所料。”寧靖說。


    蘇涼得知新太子是端木敖,就說過,太後和皇後應該很快就會接受這個結果。因為端木晟和端木敖誰當太子,對她們和萬氏而言,是沒有差別的。


    但端木晟是絕不可能接受的。


    “你不打算去看著年錦成?萬一有別的危險呢。”蘇涼問。


    寧靖起身,“困了。”


    見寧靖拿著“小老鼠”走了,聽到隔壁開門關門的聲音,蘇涼打了個哈欠,也睡覺去了。


    翌日一早,蘇涼正準備去軍營,昨日見過的老太監又來了。


    蘇涼背上藥箱,奉皇上口諭,進宮去給太後施針。


    老太監專門說了,讓她自己去。


    寧靖準時去了戶部“上班”,還給新認識的同僚帶了上好的茶葉。


    言雨在他們走後,出門到自家鋪子看賬本去了,還跟萬卉約好,中午在萬家酒樓一起吃飯。


    新太子是端木敖的消息,已傳遍京城。


    這讓昨日那些以為端木忱會當太子的人都頗為意外,包括秦老爺子和邢冀等人。


    從才能和風評來看,端木敖甚至不如端木晟。


    廢掉端木晟的原因不為人知,端木敖當上太子看似是端木晟之外最名正言順的,但依舊讓人無法琢磨端木熠的心思。


    這日,暢春園倒下的樹都已經重新栽了回去,恢複原貌。


    昨日到秦國公府唱了祝壽的戲之後,暢春園今日重新開園迎客,並沒有受到多大影響。


    且一早曾經的二皇子府,如今成為太子府的管家就去暢春園點了一出戲,定好時間,說太子端木敖會過去。


    消息很快傳開,聞者無不感受到了端木敖的春風得意,而那出戲就是端木敖最喜歡的,唱花旦的姑娘容貌身段都是一流。


    甚至有人開始猜測,今日端木敖又要從暢春園裏帶個美人回家了。


    這事他之前就幹過。


    消息傳到端木晟耳中,他簡直要被氣得七竅生煙,咬牙切齒道,“我就知道,他一直覬覦我的位置!如今終於踩著我上去了!”


    可冷靜下來,端木晟就知道,接下來他如果不想一輩子被端木敖壓得死死的,當他的影子,再無出頭之日,就隻有一條路可以走:除掉端木敖!


    隻要端木敖活著,太後、皇後和萬家就不會再管端木晟的前程。


    端木敖死了,他們隻剩下端木晟一個選擇,才會盡力為他籌謀。哪怕知道端木敖是端木晟殺的,結果也一樣。


    “備車,本宮也要去暢春園聽戲,當麵跟二弟道一聲恭喜!”端木晟陰鷙的眸光中,滿是殺意。


    ……


    蘇涼到慈安宮,再次見到太後萬氏,她與昨日判若兩人,安靜地讓蘇涼號脈施針。


    等蘇涼要走時,萬氏吩咐身邊的嬤嬤,“去把哀家給蘇太醫準備的禮物拿來。”


    嬤嬤帶著兩個宮女離開,就剩下了萬氏和蘇涼二人。


    蘇涼斂著眼眸,沉默不語。


    萬氏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才開口,“哀家知道,太子的事,是你搞的鬼。”


    蘇涼恭聲問,“太後娘娘說的是,廢太子,還是新太子?”


    萬氏聞言,臉色瞬時就有些繃不住,差點掰斷了長長的指甲,咬著牙說,“你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連哀家都根本不放在眼裏!”


    蘇涼更加恭敬,說了兩個字,“不敢。”


    萬氏冷哼一聲,“別裝了,你跟老四,是一夥的吧?都是他在指使你,為他謀奪太子之位,哀家猜得對不對?”


    蘇涼微微搖頭,“不對。”


    萬氏眸光一厲,“你就是仗著蘇家人都死了,編排故事,汙蔑太子,真以為有人信嗎?”


    蘇涼點頭,“有。皇上信。”


    萬氏氣了個倒仰,蘇涼起身去給她順氣,她尖利的指甲朝著蘇涼的手抓過來,蘇涼剛好避開,又坐了回去。


    “哀家讓你坐下了嗎?”萬氏冷聲說。


    蘇涼輕輕頷首,“是的。太後娘娘賜了座,並未準我起來,所以我又坐回去了。”


    “你!”萬氏氣得臉都綠了,“你機關算盡,又能如何?老四是庶出,再討好皇上,也無用!晟兒被廢了,也輪不到他!”


    蘇涼神色十分認同,“恭喜二皇子殿下當上太子。”


    萬氏說什麽都被蘇涼噎回去,瞪著蘇涼說不出話來。


    “太後娘娘,保重身體要緊。”蘇涼神色關切。


    “滾!你給我滾出去!”萬氏抓起手邊的茶杯,朝著蘇涼砸過來。


    蘇涼起身,正好躲開,恭敬告退,“微臣明日再來為太後娘娘施針,告退。”


    話落蘇涼背著藥箱走出慈安宮,到門口碰到拿著一個禮盒的老嬤嬤。


    “這是太後娘娘給蘇太醫的賞賜。”老嬤嬤要把禮盒直接交給蘇涼。


    蘇涼卻沒接,歎了一口氣,“太後娘娘又惱了我,定是不會再賞賜了。”話落不等那嬤嬤再說什麽,眨眼功夫已走出五米遠。


    賞賜?蘇涼不用看都知道裏麵不可能有什麽好東西。越是要給她,越有鬼。


    ……


    蘇涼出宮,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到皇宮旁邊的戶部去找她的“未婚夫”了。


    戶部的官員都喝到了寧靖送的茶,覺得他十分上道。


    蘇涼這個外人進來,不合規矩,但也沒人攔著。畢竟她如今也是皇上跟前的紅人,不好得罪。


    寧靖有個單獨的房間,雖然小,但陽光不錯,窗台上放著一盆同僚回贈的蘭花,快開了。


    “寧大人,蘇將軍看你來了。”


    聽到聲音,正在“上班”時間摸魚抄書的寧靖放下筆,抬頭看過來。


    蘇涼站在窗外衝著寧靖招了一下手,立刻從窗口消失,腳步輕快地進了門。


    帶路過來的戶部侍郎不由感歎,他們感情真好。


    “養你們這些人,拿著俸祿不是喝茶就是幹私活,真是的。”蘇涼吐槽。


    “有公事,但不多。”寧靖說。


    蘇涼說起給太後醫治的事,“她想刁難我是真的,但跟昨日不同,已經不再是為她大孫子報仇了。二孫子當太子對她來說也挺好。”


    “太子到暢春園聽戲去了。”寧靖說,“聽說那出戲不錯,要看麽?”


    這太子指的是年錦成。


    蘇涼挑眉,“你可以走?”


    寧靖點頭,“今日無事,我去知會一聲。”


    等寧靖回來,蘇涼已經把他正在抄的書放進了她的藥箱裏,“走吧。”


    兩人騎馬趕到暢春園的時候,“端木敖”點的那出戲已經快開場了。


    聞風而來湊熱鬧的貴族子弟相當多。暢春園開門做生意,隻要有錢都能進。


    蘇涼剛下馬,就感覺有人在看她,轉頭,就對上了端木晟陰寒的目光。


    蘇涼對著剛下馬車的端木晟微微點頭致意,唇角一閃而逝的冷笑,被端木晟看了個正著。


    而蘇涼就是故意給他看的。


    目送蘇涼和寧靖進了暢春園,端木晟才收回視線,抬腳往前走。一路上看到端木晟的人,都紛紛行禮,其中有半數的人,都下意識地叫“太子”,然後又改口稱呼他為“大皇子”的。


    沒有人故意這樣做,隻是換太子太突然,很多人嘴比腦子快而已。


    但端木晟聽在耳中,“大皇子”三個字,猶如一根根刺,紮得他五髒六腑都在湧動著怒血,看周遭的一切都不順眼,快被氣炸了。


    等端木晟聽到樂聲,看到坐在戲台下麵,宛若眾星捧月的“端木敖”時,哪怕他來之前已經做過心理建設,打算今日當眾跟端木敖演一出兄弟和睦,可難看的臉色根本繃不住。


    年錦成被下人提醒,回頭朝著端木晟看過來,張口叫了一聲,“太子皇兄!”


    戲台上的響起了開場的鼓聲,所有人卻都不敢說話,隻覺得那鼓聲像是敲在心頭,氣氛尷尬的程度,跟端木晟仿若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的臉色,不相上下。


    “瞧我這腦子!”年錦成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兒,“本宮怎麽忘了,大皇兄如今不是太子了。大皇兄莫怪,本宮是無心的。”


    這話聽著,陰陽怪氣之中透出滿滿的優越感。


    年錦成親自過來拉端木晟坐在了他旁邊。


    在後排落座的蘇涼和寧靖全程圍觀。


    蘇涼唇角微勾,壓低聲音說,“好一出兄弟情深。某人進步很大。”


    話音未落,前麵傳來一陣驚呼。


    就見端木晟臉色難看地站了起來,衝著年錦成怒吼,“你幹什麽?”


    年錦成一邊拿帕子去擦端木晟胸前被茶水打濕的衣服,一邊連聲道歉,“對不住,本宮給大皇兄遞茶,以為大皇兄能接住。都怪我!”


    蘇涼輕咳,“好‘茶’!”


    寧靖聽到蘇涼的重音,問她,“有何深意?”


    蘇涼輕笑一聲,解釋,“我們那邊會用‘茶’來形容某些表麵單純無辜,實則心機算計的人。”


    寧靖微微點頭,“確實,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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