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博竣並非獨自一人跟著萬琮到將軍府去的,還帶了一隊從京城來的精兵。


    萬琮看到那隊兵跟在後麵,臉色愈發難看,“林將軍,這沒必要吧?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爹犯了什麽錯,你們去抓人的。”


    林博竣正色道,“萬大公子千萬不要誤會。萬大將軍病了,這是忠信侯專門安排去請他的。”


    “用不著。”萬琮搖頭,“讓他們回去吧。”


    “是侯爺安排的,要讓他們回去,得再請示侯爺,這一來一回地折騰,耽誤了頒旨,這罪過我可承擔不起。”林博竣朗聲說,“萬大公子快走吧!”


    萬琮聽出林博竣在敲打他。若他再敢阻攔萬山過來,就是阻撓頒旨。


    將軍府距離軍營很近,完全不夠萬琮想出什麽辦法來應對當下的困局。


    事實上,就算給他更多的時間,也無濟於事了。


    在蘇涼和寧靖提前趕到,放倒萬山的時候,今日的局麵,就已注定了。


    萬山癱了,堪稱對付萬氏一族的釜底抽薪之法。


    哪怕萬琮如今有資格跟邢冀同桌而坐,也扭轉不了局麵。


    踏入將軍府的那一刻,萬琮開口問林博竣,“大皇子如何了?”


    林博竣實話實說,“在下離京前,大皇子被宣召進宮了。”


    萬琮深深歎氣,“太後娘娘身體可好?”


    林博竣依舊說實話,“在下離京前,皇上命蘇太醫每日去給太後施針。”


    萬琮知道這件事,但聽林博竣說出來,仍覺得心中一沉。


    表麵上,單獨看這件事,沒什麽。


    可事到如今,萬琮不得不懷疑,皇上是在利用蘇涼對付萬氏一族,包括太後和皇後!


    若再感覺不到端木熠要廢掉萬氏一族以及他那兩個嫡子的決心,萬琮就是傻子了!


    越是清醒,越是頭疼。


    萬琮帶著林博竣到了將軍府主院門口,停下腳步,“林將軍在此處稍候,我先進去看看父親是不是醒了。”


    林博竣搖頭,“一起吧,萬大將軍不管睡著醒著,都得請過去!”


    萬山無法反駁,從院門口到房門口短短的路,他無數次地幻想,開了門,萬山就安然無恙地站在他麵前。那樣的話,事情還有轉機。


    可門開的那一刻,也是萬琮幻想破滅的時刻。


    伺候萬山的妾室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見萬琮回來,便苦著臉說,“將軍還是老樣子,明明醒著,說不了話,也動不了,還是趕緊從京城請個太醫來吧!”


    萬琮一聽這話,臉色更黑了。


    林博竣連忙說,“萬大將軍病得這麽嚴重嗎?這次皇上派了一位太醫來,在後麵,還沒到玄北城。”


    萬琮當然知道林博竣說的是誰。哪怕沒聽到那個名字,他都恨得牙癢癢!


    “爹,皇上派了忠信侯來,有一道聖旨是給爹的。”萬琮硬著頭皮到萬山床邊,俯身在他耳邊低聲說,“二弟還沒回來,不知道如何了。”


    萬山瞪大眼睛,嘴唇顫抖著,想說話,卻沒有發出任何清晰的聲音,隻流了口水出來。


    林博竣在不遠處瞧著,麵色關切,心中卻在感歎,蘇涼這一手可真絕,完全不給萬家人搞事情的機會!


    “既然萬大將軍醒著,還是盡快過去軍營吧!侯爺和諸位將軍都在等!聖旨不可耽誤!”林博竣開口催促。


    萬琮很希望萬山能給他一點指示。


    可惜,萬山睜著眼,萬琮能看到他的眼神,卻看不懂他想表達什麽。


    林博竣安排了幾個兵,抬上萬山往外走。


    萬山的妾室神色不安,“你們這是幹什麽?”


    萬琮擰眉,“沒什麽事,你閉嘴!”話落追上去,在萬山旁邊陪著,一起離開將軍府,往軍營去了。


    ……


    邢冀跟坐在議事廳的幾位老將都是認識的,年輕時候打過交道。


    他不算武將,但乾國上下,尤其玄北城的兵將,都知道他智勇雙全。


    且邢氏祖上,是乾國的開國功勳,且是端木氏之外開國元老的後人唯一沒有背叛乾國,如今依舊存在的。


    不少將領已經猜到事情接下來會如何發展,自然不敢在邢冀麵前造次。


    尤其是萬琮認為對萬山最忠心的周劉兩位老將,不著痕跡地恭維起邢冀,簡直是給年輕將領好好上了名為“識時務者為俊傑”的一課。


    “侯爺,萬大將軍到了。”


    議事廳門口傳來林博竣的聲音,邢冀微笑起身,迎了上去。


    看到萬山的模樣,不止邢冀,連著幾次沒見到他的玄北城諸將都變了臉色。


    在此之前,在場的多數人真以為萬山隻是舊傷複發而已,沒什麽大問題,還奇怪為何今日他不肯露麵。


    可這會兒瞧著,分明是中風的症狀,癱了啊!


    而這種病,在這個時代幾乎是無解的。倒下就很難再站起來。


    所以當初秦老爺子中風,蘇涼能把他治好,使得她的醫術在京城一鳴驚人。


    林博竣重複了一遍萬山小妾的話,“萬大將軍頭腦清醒,但不能說話,也不能動。”


    邢冀深深歎氣,“怎會如此?大夫可看過了?沒有辦法嗎?”


    萬琮硬著頭皮說,“家父隻是起夜摔了,大夫說,或許過段日子就沒事了。”


    這話,鬼都不信。


    邢冀俯身,靠近跟萬山說話,“萬兄,是皇上讓本侯來宣旨的。你既然醒著,便如此接旨吧。”


    當邢冀拿起聖旨,眾將全都跪了下來,萬琮也跪在萬山身旁,垂著頭,握住他的手。


    萬山就在地上躺著,努力想轉頭,看向邢冀,卻隻能看到邢冀的一隻手,和那道黃得刺眼的聖旨。


    邢冀朗聲宣讀。


    端木熠在聖旨中自然不會說是忌憚萬氏,才要讓邢冀取而代之,而是先肯定了萬家父子這幾年鎮守北疆的功績,又讚揚他們為了守衛乾國,不得不跟親人分離,再說為了體恤他們,特調派萬家父子回京到兵部任職,同時成全太後和皇後以及京中萬家人的思親之心。


    玄北城主將,即日起,由忠信侯邢冀擔任,且邢冀同時獲取與萬山同等的武將職位。


    邢冀宣讀完畢,把聖旨折起來,俯身放在萬山身上,拍拍萬山的手,“萬大將軍盡快帶著兩位公子回京吧,太後娘娘很是惦念你們。京城裏有太醫,屆時萬大將軍的病也能得到更好的醫治。”


    萬山說不了話,萬琮沒資格說話。


    話語權都在邢冀這邊。不是皇室要廢了萬家,是皇室體恤萬家,一切都是恩典。


    萬琮硬著頭皮磕頭謝恩。


    怎麽聽,都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誰又不知道,他們回京會落得什麽下場呢?


    而在場原本所謂太子派的將領,如今隻會盡力跟萬氏撇清關係,避免被殃及。不隻是因為萬山倒了,更是因為太子廢了。


    即便原本他們心照不宣地達成一些共識,但畢竟跟謀反沾邊的事情一點也沒做,接下來謹慎些,避免被牽連上就好。


    “皇上派了今科武狀元蘇涼將軍來協助本將,她同時也是醫術高明的太醫,但因為別的差事,尚未抵達玄北城,否則倒是可以讓她為萬大將軍醫治。”邢冀解釋。


    萬琮臉已經黑得沒法看了,不得不開口,“不敢勞煩蘇太醫。”


    “但萬大將軍這種病症,乾國如今最擅長醫治的,也就隻有蘇太醫了。”邢冀毫不客氣地往萬琮心火上持續不斷澆灌烈油。


    其他人都起來了,萬琮沒再跪著,蹲在萬山身旁,低著頭沉默不語。


    邢冀像是突然想起,說起一件事來,“昨夜本將經過離玄北城不遠的一座山穀,遭遇刺客伏擊,應該是涼國人派來的。”


    萬琮心中一跳!


    其他人正覺莫名時,就聽邢冀話鋒陡然一轉,問了萬琮一句,“怎不見萬家二公子?他不在城中嗎?”


    有幾位將領反應過來,神色都是一變,自然意識到,邢冀遭遇的刺客,恐怕就是萬璘!


    萬琮猛然起身,神色焦急,“侯爺,前夜父親接到消息,疑似有涼國兵潛入,派了二弟帶人到城南巡查。侯爺說的刺客,或許是誤會!”


    邢冀神色驚訝,“你是說,那夥要殺本侯的人,是你二弟?”


    萬琮立刻點頭,又意識到邢冀話中有坑,連忙搖頭,“我不確定,但有可能。如果是我二弟,一定是誤會!或許他們錯把侯爺當成涼國人了!”


    邢冀皺眉,“我們騎著馬,往玄北城的方向走,怎麽可能會是涼國人呢?我看應該是萬大公子誤會了,那肯定不是你二弟,他們才是涼國人。本侯讓人搜查過了,那夥人都沒穿乾國的軍服,也沒有什麽牌子。”


    “侯爺沒把人殺了吧?”萬琮臉色難看地問。


    邢冀搖頭,“還活著。本侯急著來頒旨,不敢耽誤正事,也沒審問,就派人把他們押送回京,交由刑部處置。也興許不是涼國兵,是本侯的什麽仇人雇傭的殺手。”


    萬琮心知邢冀在演戲,故意刺激他!那群“刺客”,一定是萬璘那夥人!當時為了穩妥起見,萬琮叮囑過,讓他們換衣服,不要帶任何有身份標識的東西。


    而邢冀早年見過萬山,卻根本不認識萬山的兒子,今日頭一回見到萬琮,認不出萬璘很正常。


    但萬琮知道,邢冀一定清楚萬璘的身份,且是故意把人押送回京的!如此,萬琮更不敢輕舉妄動!隻有帶著萬山,接受安排,安分回京,才有可能在太後皇後的庇護之下保住性命!至於別的,就別想了!


    局麵急轉直下,讓萬家父子連鋌而走險搏一把的資本都徹底沒有了。


    萬琮不敢再跟邢冀爭論“刺客”的事,此刻懂的都已懂了,萬琮不過是說多錯多。


    邢冀語氣溫和,“皇上等著萬大將軍回京複命,本將看萬大將軍的身體狀況很不好,一刻都耽誤不得。萬大公子今日就護送萬大將軍一同回京吧。萬二公子或許迷路了,等他回來,本將再轉告他,讓他去追你們。”


    萬琮一手拿著聖旨,一手握緊萬山的手,聲音低沉,“是,邢大將軍。”


    而清醒著的萬山,被氣得一口血噴出,眼睛閉上,昏迷過去了。


    邢冀好心派人又把萬山父子“護送”回了將軍府,讓林博竣又過去一趟,跟萬琮交接,把本屬於萬山的令牌大印以及文書等物,全都拿過來。


    涉及到軍事機密的將軍府書房,直接被京城來的精兵看守起來,不準萬琮再踏足。


    ……


    軍營議事廳。


    其實很多將領已經猜到,萬山的病也是邢冀的手筆,代表著皇室的意思。


    而這一場明麵上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湧的兵權交接,讓這些人都見識到了邢冀的狠辣手段。他們都認為是邢冀暗中派人先對萬山下了手。事實也差不多。


    周將軍狀似無意地問起,“不知那位蘇將軍何時能到?老夫早年肩背受傷,一到刮風下雨天就隱隱地疼,一直沒好全,等蘇將軍來了,定要請她幫忙瞧瞧。”


    邢冀微笑,“快了。”


    ……


    關於萬家父子今日就要奉旨回京的事,很快在玄北城傳開。


    這是大事。


    不過邢冀控製著輿論,百姓都認為是皇室體恤萬山,同時又得知萬山中風癱了,動彈不得,自然沒人認為萬山應該留下。


    從實際的角度來說,已經是個廢人的萬山,根本不再適合擔任玄北城主將,應該回家好好養病。


    至於邢冀,在玄北城年紀大些的百姓眼中形象是很正麵的,因為當年他在這邊立過大功。


    那次若非邢冀力挽狂瀾,玄北城就要淪陷了。


    事實上暗中主導事情走向的蘇涼和寧靖在茶樓裏吃了午飯,吃完接著喝茶聊天,一直沒離開。


    等到街上百姓開始談論起萬山回京的事,蘇涼就知道,這次的任務差不多結束了。


    一直到午後,諶贇才帶著人回城。


    他打馬從茶樓下麵經過,抬頭看到蘇涼,熱情地衝她招手,“溫小弟!今夜一起喝酒?”


    蘇涼心想這人沒完成萬琮交代的任務,還這麽高興,定然也是個擅長演戲的雙麵人,不然萬琮不會如此信任他。


    蘇涼微笑,“我哥著急回家,我們等會兒就走了。”


    諶贇神色遺憾,“急什麽?”


    屬下催促,諶贇又衝蘇涼揮揮手,帶著人策馬遠去。


    “哥,我們走吧?”蘇涼起身。


    “你似乎說過不會管我叫哥。”寧靖神色淡淡。


    蘇涼很淡定地說,“我不是蘇涼,是溫良。”


    寧靖搖頭,“並不溫良。”


    蘇涼輕笑,“我們先出城,然後我進城去找邢叔。為了避免你被齊叔識破不是他兒子,你就躲起來,給我當暗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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