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天氣轉暖,燕十八的氣色也越發好了。


    跟澄雲告白那天夜裏,燕十八對聞冉說,她以後要做個討人喜歡的人,她也真的付諸實踐了。


    燕十八決定做的第一件事,是學做飯。理由很簡單,大家都喜歡廚藝好的人。


    聞冉很支持,並表示她可以教燕十八。對曾經的殺手頭子來說,想過上平凡人的日子,沾染點煙火氣,做飯確實是最直接的辦法。


    隻是,燕十八第一天跟著聞冉進廚房,就差點把廚房給燒了。曾經殺人無數的雙手,切菜卻把自己切到了。


    燕十八舉著被聞冉包紮起來的手指跑去去找蘇涼,“鬼丫頭你看,我真是笨死了,切菜都切不好!”


    蘇涼正在看墨岩送來的一本古籍,聞聲抬頭看了一眼,“不想做就別做了。”


    “誰說我不想做?”燕十八立刻反駁,“我是真心想學的!”


    蘇涼合上手中的書,看著燕十八正色道,“想要廚藝高超,的確需要天賦,但隻是學做一些家常的東西,簡單切個菜並不需要什麽天賦,隻要認真就好,你又不是沒玩過刀。你要覺得切手指很有趣,那當我沒說。”


    燕十八皺了皺眉,“你覺得我在敷衍?但我……”她也的確沒聽聞冉說的要領,因為覺得太簡單了,切到手指是因為她把南瓜光滑的那一麵向上,一刀下去,南瓜跑了,刀跟手指來了個親密接觸。按說,隻要她糾正錯誤,就不可能切到手。且說實話,手指受傷對她而言隻是小意思,她為什麽第一時間想來跟蘇涼顯擺受傷的傷呢?現在感覺好像有病……


    “算你說得對!我回去找小冉冉了!我就不信,我還降服不了一把菜刀!”燕十八話落已經沒影了。


    蘇涼再次拿起書,搖頭笑笑。所謂廚房殺手,很多時候隻是沒用心罷了。譬如鹽和糖分不清,第一次分不清用錯,第二次就該記住如何分辨,哪怕記不住,可以嚐一下再放,要不就別做了。至於燕十八,曾經在蘇涼麵前就有點表演性人格,喜歡搞事情吸引注意力,今夜舉著手指過來也還是原來的性子使然,不過已經比原來好太多了。


    燕十八意識到她還是有點浮躁,被蘇涼挑明之後認真多了,不僅堅持幫忙切了兩樣菜,還在聞冉的指點下燉了湯。雖然步驟都是聞冉一點一點教,但畢竟是她親手做的,嚐過味道沒問題,成就感滿滿的。


    等到午飯的時候,燕十八很積極地給大家都盛了湯。


    “鬼丫頭,怎麽樣?我做的!”燕十八很期待蘇涼的評價。


    蘇涼嚐過之後點頭,“很不錯,跟聞冉做的差不多了。”


    正兒很捧場地豎起大拇指,“燕姑姑第一次下廚就做得這麽好,太厲害啦!”


    燕十八開心地簡直要跳起來,“哈哈!我覺得我可以學會很多菜!你們喜歡吃什麽,到時候我給你們做!”這可比當年第一次殺人成功,或打敗什麽人更有成就感,喝著自己做的湯,真正覺得她也是個正常人,一個有家的正常人。


    蘇涼覺得這對燕十八而言是很好的事。不是必須要學會做飯或親自做飯,這隻是個讓她從原來堪稱瘋狂的人生中回到地麵,腳踏實地的過程。做飯不是目的,重要的是她在這個過程中感受到了什麽,收獲了什麽。


    之後燕十八每天都很忙碌,她開始學著體驗各種以前從未做過的事,不隻是燒火做飯,還有洗衣服,繡花,釣魚,跟孩子們一起上林舒誌的課,念書寫字,甚至是完成作業。


    除了發現自己的字比兩個小家夥寫得還醜,且她不會作詩之外,其他的都很有趣。不過不會作詩也不是大問題,燕十八又不打算去考狀元,她很快找到了自己詩路——各種奇葩打油詩張口就來,每每聽得林舒誌直搖頭。


    蘇涼倒覺得挺好,打油詩也是詩,隻要不帶偏了聰明的孩子,燕十八自己隨意,開心就好。


    如此,轉眼到了二月中旬。


    距離墨岩送禮物過來也過去大半個月了,但顧泠和蘇涼仍未最終決定誰去赴約,打算等月底再說。


    朱讚很快適應了蘇府的生活,他跟齊嚴說,這是父母過世之後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又有了一個家,府裏的每個人都那麽好,簡直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而蘇涼一直算著時間,當初跟朱讚一起在上元節夜來到蘇府的封銘,就算繞遠路,此時也差不多該回到星落島了。


    蘇涼希望封銘能夠在墨岩和盛越麵前順利過關,平安留在島上。不過如果出了意外也不是大問題,畢竟,如今她跟墨岩處於即將“和談”的階段,除非墨岩想撕毀三月初一會麵的協定,否則不會再做任何惹蘇涼不高興的事。就之前送來的禮物和信件來看,墨岩是想跟蘇涼相認的,雖然蘇涼並不相信他是真心的,但就算是假意,也會裝一裝。


    值得一提的是,關於星落島上的賀家一族都被處死這件事,蘇涼已經告知了閔柔。閔柔並非無動於衷,隻是傷心難過也談不上。她娘死了,她爹還活著,她知道那是因為蘇涼給她祖父閔老尚書麵子,才懶得管閔叡。閔叡如今癱瘓在床,也做不了什麽。而早已做出選擇的閔柔,已經在向前看,把星落島和那上麵的一切都遠遠拋在身後了。


    ……


    星落島。


    賀氏一族被處死之後,島上的長老都越發低調了,他們的子孫也再沒了曾經的囂張氣焰。


    墨岩之下,盛越就是島上地位最高的人。連原先看他不順眼的長老們,如今在他麵前都越發客氣,也不敢再做任何陽奉陰違的事。


    被墨岩派去迦葉城送禮的兩個老者如期歸來,說禮物已經交給了裘靖。


    原先島上的糧食主要是靠到迦葉城南山城等地采購,但如今不需要。去年墨岩出山時,得了一大批軍糧,那是炎國送給涼國的,後來見勢不對墨岩說走就走,也沒把糧草給涼國大軍留下,這也是導致涼國覆滅的原因之一。


    如今,那些糧食堆滿了星落島的倉庫。至於蔬菜肉類,島上一直都能自給自足。且因為四季溫暖,這些東西從來都不缺。哪怕被封鎖,生存暫時也不是問題。


    這日盛越來到禁地跟墨岩對弈。這是盛越年前歸來之後,他們師徒二人每日固定時間的交流。


    盛越棋術很厲害,嬴的次數比墨岩多,但墨岩並不在意。


    一局結束,盛越又贏了,“師父承讓了。”


    墨岩微笑,“我可沒讓你。阿越,為師早說過,你就算不來星落島,在其他地方,也定有一番大作為。你能跟為師的心意一樣,為師很高興。昨夜,為師突然想到一件事。”


    盛越一邊擺著棋盤,一邊恭敬聽墨岩說著。


    “你來島上三年多了,為師居然都沒有讓你下水試過,真是疏忽了。也是惜才,畢竟很多人沒能活著出來。”墨岩說,“隻是我始終認為,老天選的能穿越時空之人,定是人中龍鳳,而你,就是毋庸置疑的人中龍鳳。其他人不行,不代表你也不行。就算之後顧泠試過,真成功了,也不代表你一定能過去,畢竟你不是穿越者。你要不要今日先試試?”


    墨岩一直看著盛越的神情,見他思索了片刻後,點頭說,“如此也好。一直隻是聽師父說,我也該下去看看,是否能找到什麽路。”


    “好。你有這份勇氣,就很難得了。”墨岩說著,帶著盛越,朝禁地深處走去,“為師覺得,想要讓時空之門開啟,得心誠,不能有畏懼。這一點,相信你可以做到。”


    兩人進了一個山洞,穿過長長的甬道後,又往下走了一段,盛越看到了那個被墨岩守護了大半輩子的水潭。墨岩說,他就是從這裏來的。那時島上的原住民並沒有墨家,是墨岩除掉原來的人,在島上發展了自己的勢力。


    至於當年沈清雪會嫁給墨岩,是因墨岩畫了畫像,讓他的屬下在全天下尋找與畫中女人容貌相似之人。他期盼他的愛人也能來,雖然知道那隻是一廂情願的幻想。


    最終還真找到了一個與畫中人容貌頗為相似的人,就是沈清雪,可惜,那並不是墨岩前世的愛人。墨岩跟她結為夫妻,有了孩子,但彼此都沒有什麽感情。


    回到當下,站在水潭邊,看著上方的一層白霧,在周圍石壁上的夜明珠映照下,給人如夢似幻的感覺。


    “為師並不強迫你在裏麵多久,但想要成功,就要盡量地潛入水底更長的時間。”墨岩叮囑盛越。


    盛越點頭,“我明白。”說著開始寬衣解帶。


    脫掉了外衣和鞋襪,疊整齊放在旁邊,盛越活動了一下四肢,深吸一口氣,“師父,那我去了。”


    墨岩拍了拍盛越的肩膀,“去吧。希望有奇跡發生。”


    盛越很快進入了水中,往下潛,墨岩盤膝坐在岸上,看著水中的黑影和波紋漸漸平息,閉上眼睛,像以往無數次做過的那樣,心中默默地計算著時間。


    水聲再次響起,墨岩睜開眼睛,就見盛越的頭冒出水麵,他在大口大口地喘氣。


    墨岩神色有些失望,又一次失敗了。因為他期待的結果,是不會有人回來,更不要是屍體。但以往得到的結果要麽是屍體,要麽是人浮上來,且後者極少。原瑛是其中一個,她的母親是個穿越者,墨岩覺得或許這是特殊的,隻是那時本來打算讓原瑛準備好再下水,她卻被顧泠救走了。


    盛越遊到了岸邊,墨岩起身,伸手把他拉了上來。


    “讓師父失望了,我並沒有碰到奇跡。”盛越神情低落,撿起自己放在地上的外衣披在身上。


    “沒事。”墨岩拍了拍盛越的肩膀,“你在裏麵的時間已經跟原瑛差不多了。你可看到了什麽?”


    盛越搖頭,“除了潭底的石頭,並沒有看到什麽。我在失去意識之前決定上來。”


    墨岩歎氣,“先回去吧。以後你要想再試試,隻管跟為師說。為師覺得,你若是潛入的時間更長一點,或許會有什麽發現。”


    盛越點頭,“是,師父。我會找機會再練練的。”


    師徒二人離開山洞,盛越告退,回了他自己的住處。


    關上門,盛越並未擦頭發或換衣服,而是靜靜地坐在桌邊,閉上眼睛,腦中浮現出一道亮光,他的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轉瞬即逝……


    翌日一早,盛越接到稟報,封銘回來了,很快,墨岩也知道了。


    盛越讓人直接把封銘帶去見墨岩,他也過去了。


    “為何這麽久才回來?跟你一起出去的人呢?”墨岩看著跪在麵前的封銘冷聲問。


    封銘比起離開時消瘦了一大圈,麵色也不太好,恭聲回答,說他跟朱讚去年一起離開,奉命前去打探盛越的消息,因迦葉城海岸有人防守,就繞了很遠的路才上岸,沒打聽到蘇涼出事的消息,懷疑盛越出了什麽事,兩人決定到京城查探,但也沒有查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朱讚覺得盛越出事,他們兩人回到島上,一定會被賀家人擠兌,沒有好日子,不如就此逃走,過自在的生活,但他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回來。


    “屬下跟朱讚年前便已分道揚鑣,不知他去了哪裏。屬下這輩子頭一回去北方,冬季寒冷,染了一場大病,當時身邊沒人,險些以為要見閻王了,昏昏沉沉熬了些日子,老天眷顧,還是好了。屬下回來之前又去了一趟京城,依舊沒有打探到盛公子的消息,便回來了。”封銘恭聲說。


    “你為何不怕回來之後被賀巍一家排擠?”墨岩顯然是懷疑封銘的。


    封銘搖頭,“是因為盛公子。屬下相信隻要有才能,就會被主子看到的,盛公子就是屬下的榜樣。屬下想要出人頭地,不想做無名小卒,當初主子派屬下前去執行任務,就是對屬下的看重,屬下不能辜負主子的信任。”


    墨岩眸光微眯,視線轉移,看向進來之後安靜站著的盛越,“你覺得如何?”


    盛越看了一眼封銘,“他是個人才。”


    墨岩點頭,“那就交給你吧。”


    封銘跟著盛越離開禁地,去了盛越的院子。


    進了盛越的書房後,封銘躬身站著,沒有說話。


    盛越坐下,靜靜地看著封銘,過了一會兒,才開口,“你是個聰明人,正因如此,你會獨自回來,隻有一個原因,這是蘇涼的意思。她才是你如今的主子,我猜得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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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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