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外麵傳來牛千刀憤怒的吼聲:“不行,我不同意!今的飯錢我會想辦法給你,明天一早我們就走!”


    牛千刀臉色鐵青著走了進來,看了一眼寒月,氣憤的坐下來,兩隻眼睛裏都在冒火。


    “大哥,你這是怎麽了?東家要趕咱們走麽?”牛一刀問道。


    “他不趕,咱也得走,我寧願死在外頭,也不願意受他羞辱!”


    牛一刀越聽越糊塗,急道:“大哥,到底咋回事?”


    牛千刀氣得雙手顫抖,道:“劉三餅說咱們要想住下來,給奶奶瞧病,必須得用錢,他給想了個辦法……”


    “什麽辦法?”牛一刀和寒月異口同聲的問道。


    牛千刀頓了一下,用顫抖的手指著寒月道:“他說隻有把寒月……把寒月賣了……”


    “啊?”寒月和牛一刀大吃一驚,牛一刀呼的一下站了起來,罵道:“媽的,一看劉三餅這家夥就不是好東西,原來藏著歪主意,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煩了!”


    牛千刀雖然在氣頭上,可是還是很有理智,見牛一刀犯了混勁,急忙攔住牛一刀,道:“先別生氣,他也隻是給想了這麽個辦法,不是真要這麽辦。換成窮苦人家,為了生計賣兒賣女也是正常的!眼下這是住不長久了,得趕緊想辦法弄點錢!”


    寒月聽得明白,心中淒苦,趴在奶奶肩頭,拉著陳氏的手瑩瑩的哭了起來,時而抽泣,時而哽咽。


    牛一刀心中酸楚,他自幼便和寒月要好,舍不得她受一點委屈,眼下牛家落難,竟要賣了寒月才能解燃眉之急,令他五內具焚。


    “大哥,寒月,你們莫急,咱們還不至於到賣活人那一步!”說完,牛一刀起身挑門簾走了出去。


    屋外冷風瑟瑟,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給奶奶看病,然後還要尋個長久之處躲起來。那一樣都得用錢,他伸手摸了摸脖頸的玉墜,這是紫韁公主臨走時留給他的,據說是藤王府老夫人留下的羅蘭紫珀,應該值些銀兩,眼下牛家除了寒月秋刀能典當點東西估計也隻有自己身上的這塊玉石了。牛一刀反複思量了很久,最後解下紫珀來找劉三餅。


    劉三餅也正在屋子裏發愁,牛千刀不同意賣人,等於斷了自己的財路,還白白搭上一頓晚飯。有心偷偷下手,可是看著牛一刀和牛千刀不像好欺負的主,又不敢貿然下手。當下之計,隻能慢慢熬著,那個老太太老樣子沒兩天了,等他們熬不住了,自然也就同意了。當務之急是多多勸說,盡早讓牛千刀下定決心。


    劉三餅正在琢磨著明天一早再去勸勸牛千刀,突然見牛一刀不請自到,兩眼冒火,麵帶怒容,嚇得他在炕上連連後退,支吾著道:“我隻是出個主意,你們不願意就算了……”


    牛一刀橫眉冷對,哼了一聲,道:“這鎮子上可有當鋪?”


    劉三餅一聽明白了牛一刀的來意,如釋重負般慢慢坐回炕邊,道:“有兩家,三爺是想去換點錢?”


    牛一刀將玉石遞到劉三餅跟前,淡淡的問道:“這個值些銀兩吧?”


    劉三餅小時候家裏富裕,奇珍異石見過不少,接過牛一刀遞來的寶石,一上眼便知道是個好東西,立刻笑逐顏開,一邊把玩,一邊讚道:“好東西,好東西!值錢!值錢!”


    “那就帶我去!”牛一刀一把奪回玉石,對劉三餅道。


    劉三餅麻溜下地穿好鞋子,披上衣服,樂嗬嗬的引領著牛一刀往街上而來。


    北陸村沿河是一條寬闊的馬路,平整的青條石鋪地,地麵上打掃的幹幹淨淨,高牆和房頂落著厚厚的積雪,白色的世界裏,飯館、妓院、賭場、茶樓一字排開,高低交錯,燈紅酒綠,仿佛是一個童話的世界。路上的人們穿著厚厚的棉襖、皮衣,悠閑的走著,相互見麵免不了一通寒暄,三三倆倆的鑽進了酒樓茶肆、妓院賭場。


    劉三餅雙手塞在衣袖裏悶頭走在前麵,不一會兒,來到了一家當鋪門前,牛一刀舉目看了看,“欣悅當鋪”的幌子在風中飄蕩,門前的石獅旁蹲著一個乞丐,佝僂著身子倚靠在當鋪的木牆上,冷眼看著街上的行人,此刻目光恰好落在牛一刀的身上。


    劉三餅領著牛一刀進了欣悅當鋪,高大的櫃台後麵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留著八字胡,正睡眼朦朧的打瞌睡。劉三餅抬手在櫃台上拍了兩下,喊道:“周掌櫃……周掌櫃,來生意了!”


    周掌櫃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劉三餅,臉頰的肌肉抽動了兩下,愛答不理的答道:“我這兒不當活人!”


    劉三餅臉一紅,用力拍了拍櫃台道:“媽的,說的什麽話!爺你也買不起,周三胖,這東西一準你沒見過,不看別後悔!”


    周掌櫃打了個哈欠,欠了欠身,道:“怎麽?家裏又找到了新寶貝?”


    劉三餅脖子一梗,抬手示意牛一刀,牛一刀從懷裏摸出玉石交給劉三餅。


    劉三餅拎著玉石上的紅繩在周掌櫃眼前晃了晃,周掌櫃立刻睜大了眼睛,盯著玉石左右擺頭,像是一隻貪婪的老狐狸看見小雞。


    劉三餅啪的一聲,將玉石攥在手裏,一臉驕傲的問道:“怎麽樣,好東西吧?”


    周掌櫃立刻從櫃台後麵跑了出來,拉著劉三餅和牛一刀進了旁邊一間書房,落座之後,吩咐人沏好茶,這才笑嗬嗬的指著牛一刀對劉三餅道:“劉爺,這位是?”


    “牛三爺,到武曲鎮投親的,在破軍山遭了匪,家裏老太太又病了,隻好在我哪住兩天,手頭有點緊,又急著給老太太看病抓藥,所以沒辦法,把家裏祖傳的這塊玉石拿來看看!”劉三餅說著,小心翼翼的將玉石遞給周掌櫃。


    周掌櫃迫不及待的接過來,仔仔細細的反複把玩了片刻,不由得發自肺腑的讚道:“好東西,確實是好東西!”


    能從當鋪掌櫃嘴裏聽到一句好話不易,也足以說明這塊玉石貨真價實。可是,牛一刀的心裏卻沒有絲毫歡喜,隱隱有些不舍。


    “周老板,看看能當多少銀子?”劉三餅迫不及待的問道。


    周掌櫃賊眼滴溜溜亂轉,看了看牛一刀又瞧了瞧劉三餅,輕輕將玉石交回到牛一刀手中,然後拉起劉三餅躲到一旁,輕聲耳語起來。


    牛一刀隱約的聽到周掌櫃在盤問劉三餅玉石的來曆,並說出擔心自己是江洋大盜的猜測,其他的聽不出他們在討論什麽,從劉三餅的表情來看,似乎有些為難。牛一刀心裏暗笑,他浪跡京城,三教九流也見得多了,知道這個周掌櫃一準是瞧上了玉石,隻是在耍手段想把價格壓下來罷了,他默不作聲,悶頭喝茶。


    過了一會兒,劉三餅和周掌櫃重新走了回來,周掌櫃率先開口,對牛一刀道:“牛爺,這玉石您想當多錢?”


    牛一刀早已拿定主意,於是不加思索道:“有句難聽的話叫虎落平陽被犬欺,您老別介意,現在已經不是我想要多少的問題了,是看看周掌櫃能給多少?”


    周掌櫃的臉立刻白了下來,看了一眼劉三餅,心道:這主明顯不是善茬。


    劉三餅急忙打圓場道:“周掌櫃你別介意,話糙理不糙,您老比我們識貨,您給看看能當多少?”劉三餅一邊說一邊還不忘擠眉弄眼,牛一刀看在眼裏,卻假裝沒看見。


    周掌櫃再次從牛一刀手裏要過來玉石,反複看了一會兒,長歎一聲,道:“牛爺,劉三餅說這是您家裏祖傳的?”


    牛一刀點點頭,沒言聲,聽周掌櫃繼續說道:“您可認得這塊玉石?”


    見周掌櫃不提錢,反倒過問起這玉石的來曆,牛一刀明白這是開始要給自己演戲了,於是假裝一副糊塗樣,支吾著道:“這是小時候,我爺爺給我的,沒問過有什麽來曆,隻是我爹告訴我,這是祖上留下來的,千萬不能丟了!”


    周掌櫃半信半疑,指著玉石道:“這塊玉叫羅蘭紫珀,傳說就產自這長白山,從品相和質地來看都是老夫生平見過的最好的紫玉。更為重要的是,這是一塊血玉!”周掌櫃說著對著光指了指紫玉內部的紋理,接著道:“這裏麵紅的發紫的液體便是血,這血也不是普通的血,它叫地蛇血。地蛇是長白山上的一種極其罕見的動物,《山海經》載,太白之巔有青蛇,身小如指,長眠地下,掘洞而眠,逢夏至日而起,覓食產子後複入眠,壽千年,身劇毒,遇敵而紅,釋血而亡。地蛇血並不是真的指血液,而是地蛇在遇到危險時,渾身上下會變成血紅色,然後由體內釋放出一股具有刺鼻臭味的紅色分泌物。地蛇的生存環境極為惡劣,又生活在長白山頂的地下凍土層中,幾乎沒有天敵,它蘇醒的時間也極為短暫,隻在夏至日前後的十幾天裏,所以要想得到地蛇血,其難度可想而知。另外,地蛇血近乎於氣體,一瞬間就會消失,很難捕捉,這就令它幾乎不可能流傳於世。你們再看,這血中包裹的東西像什麽?”


    劉三餅和牛一刀瞪著眼睛看了半天,的確影影綽綽的看起來有什麽東西在裏麵,卻一時答不上。


    周掌櫃道:“像不像一隻蟬?”


    “哦!像!”牛一刀和劉三餅兩個人異口同聲的答道。


    周掌櫃正襟危坐,一副極為謙卑的模樣,輕撫玉石,道:“古書上管它叫血玉含蟬,這裏麵的的確確是一隻蟬,地蛇在捕食它的時候受到驚嚇而噴出蛇血,而也恰好在那一瞬間,蟬和地蛇血被包裹在液態的玉石熔漿中,又經曆千萬年的風化,吸取天地之靈氣和日月之精華,最後成為了現在的一塊羅蘭紫珀!它不僅僅是一塊玉石,更是一位名貴的藥材,能驅熱散毒、活血通絡,帝王將相、達官貴人都爭相求之,世間見過此物之人寥寥無幾。我也是一年前在此遇到一位道人,無意中聽他說起過,才知道世間還有此物。若牛公子的這塊血玉真的是祖傳之物,想必祖上非富即貴!”


    牛一刀和劉三餅都驚的合不攏嘴,尤其牛一刀,他不敢相信這玉石竟然如此珍貴。猛然間又想起那份神秘藥方中的地蛇血,自己昏睡不醒之際,恰好紫絳公主送來這塊玉石,聽說是姐姐俊梅在自己臨死之際掛在自己脖頸的,而第二天自己就醒了過來,莫非和這塊血玉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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