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王泥匠就帶著零零總總的工具來做活了, 還領了名叫大力的小學徒來幫手, 大力就十五六歲光景,瞧上去挺憨厚一小夥子。


    翠鶯領他們去了後邊,自個不懂這些, 就隻能在旁幫他們打點了整罐的涼白開,還有擦汗的巾子, 洗臉洗手的水啥的,讓他們在這大熱天裏, 歇下手時, 也能洗洗喝點水涼快涼快。


    王泥匠他們到了謝,之後就問了翠鶯材料擺哪,昨兒趙強午後就去張羅了, 直到晚上才都打點妥當, 一早出門時,吩咐過她, 說是放在茅草屋裏, 王泥匠來之後,讓他自個取了用。


    翠鶯將放材料的地方指給王泥匠他們後,又詢問了幾句,就不打擾他們,自個到前頭來, 去廚房把今兒要用的柴火給劈出來。


    搬了小板凳,拎出一捆柴枝,取了擱牆角的柴刀, 翠鶯正準備坐下劈柴,林氏麵色不慍地走了過來,見著她,就急步走到跟前,“大嫂,你請來那些個人,幹活叮叮梆梆的,吵死個人了,還讓不讓人安生啊。”


    準備起新屋的地方,就在西屋後頭,從窗戶看出去,就能瞧見,茅草屋也挨得緊,這會應該是在搬材料,離的近自然會聽得份外清楚。


    “弟妹,都這時辰了,你也該起了,呐,早飯還擱在鍋裏,你洗洗出來吃吧。”翠鶯心裏想著,幹活總歸會有聲音,總不能怕吵著她,就把活給歇下吧,她這根本是沒事找事,因此也不搭她那話,隻是岔了開去。


    “呦,大嫂,這說得好像我特意偷懶,不想起炕一樣,你也是懷過孩子的,不會不知道,這剛懷上時,人總是睡不醒,昨兒晚上人又不舒服,半宿沒睡,到天亮才剛迷去,就被那些叮叮梆梆的聲音給吵醒了,要擱你身上,你能不惱火嘛。”林氏聲音驟然拔高,頗有幾分瀉火出氣的味。


    翠鶯看了她一眼,也不想跟她吵,隻是淡淡說道:“我瞧弟妹這會說話精神頭足得很,應該不用再睡了,還是洗洗出來吃早飯吧。”


    “你……”林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沒激怒到翠鶯,反而自個被她不以為意的樣給氣到,跟她說不下去,隻好忿忿轉身,回屋去了,一邊走,一邊嘴裏還低哼道:“有幾個錢就了不起了,哼。”


    這一聲雖不響,可還是讓翠鶯聽進了耳裏,心裏多少有了些數,林氏隻怕是已經知道這新屋不會算在中公裏,她隻能看得到卻吃不著,因此心裏嫉妒、難受,才會故意找茬,衝她出氣。


    瞧著林氏的背影,翠鶯心裏也不禁冷哼,真以為啥便宜都得讓你占盡,當人家都是傻子不成。翠鶯收回目光,實在懶得與這種人計較,兀自坐下劈起柴來。


    柴火就快劈完時,趙強回來了,進院之後就走進廚房來,翠鶯見著他,奇道:“你咋這時辰回來?”


    趙強走上來就拿走了她手上的柴刀,啪啪啪利落地劈起柴來,手裏劈著柴,嘴裏不忘道:“我回來瞧瞧王師傅過來沒,看他要不要我幫個手,遲點再回去地裏。”


    翠鶯也知道他的脾氣,有啥力氣活都搶著幹,遂也不再說啥,從板凳上站了起來,就轉身去木櫥裏取出碗來,幫他倒了碗涼白開,擱水缸板上,等他劈完柴可以喝。


    “王師傅帶了個小徒弟過來,人手應該沒啥問題吧,這些我也不懂,你還是這邊劈完去後頭看看吧,也許王師傅有啥要問的也不一定。”翠鶯擱下碗後,走到他身旁說道。


    “噯,這裏很快就好,我待會就過去。”趙強應了一句,翠鶯就走出廚房去,進屋取了木盆和巾子回頭,從水缸裏舀水進木盆,擱下巾子道:“你劈好先洗把臉喝口水再過去吧。”


    “噯。”趙強抹了把汗,扭頭看了眼翠鶯,滿麵笑容應道。


    翠鶯吩咐過後,就走去開木櫥,取出一紙包,拿了個海碗倒進去一半,又重新包了放回木櫥,在海碗裏舀進大半碗的水,洗了起來。


    “前些日忙,買來些綠豆一直沒燒,今兒王師傅他們過來第一天,咱也沒啥東西好招待,我想就燒些綠豆湯出來,正好可以給他們解解暑,水放多些,燒上一大鍋,給王師傅他們多盛幾碗,剩下的也夠孩子們喝了。”翠鶯洗著綠豆,嘴裏和趙強說了起來。


    “那敢情好,王師傅他們這麽熱的天幹活挺不容易的,那我再劈點柴火出來好了。”趙強說著就要去取些柴枝過來。


    “這個用不了多少柴火,這些劈出來已經盡夠,不用再劈了,你還是這邊快些劈好,到後頭去瞧瞧吧。”翠鶯說道。


    趙強聽她這麽說,就又把取了的柴枝放了回去,將這邊堆的柴枝三兩下劈完,一段段地收拾起來搬到炕旁,等都搬好後,取了竹絲掃帚將地上的木屑掃掉,完了回頭拿起水碗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放下碗就準備洗洗,把滿頭的汗洗掉。


    翠鶯正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把一些壞掉的綠豆挑出來,抬起頭來看他,一時嘴角勾起笑來,輕聲道:“這個我給你也留一碗吧,等你地裏回來,也可以喝了消消暑氣。”


    趙強正低頭洗著臉,一聽她說這話,忙著就仰起了臉,滿麵的水也顧不上擦,滴滴答答地直往下掉,隻知道看著媳婦,嗬嗬嗬笑著直樂。


    “噗,嗬嗬,嗬嗬,瞧你這傻樣,還不快把臉擦擦。”翠鶯見他那樣,也噗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說他。


    趙強聽她這麽說,才想起來擦臉,忙擰幹了巾子,擦起臉上的水來。


    “呦,翠鶯,啥事怎麽樂啊?”小兩口正嗬嗬笑著,籬笆院外進來個人,聽到笑聲走了過來,就見到了廚房裏正樂嗬的翠鶯和趙強。


    “呀,幹娘,你怎麽來了。”翠鶯聽到聲音,向外張了張,就見到方氏正站在廚房棚外,笑眯眯地看著他們,忙擱下了手裏裝綠豆的海碗,起身迎了出去。


    “幹娘來啦,翠鶯,你就別待這裏了,陪幹娘回屋坐坐吧。”趙強也迎了過去,這廚房也不是待客之地,忙說了讓翠鶯陪進屋去。


    “噯,幹娘,咱們進屋去坐吧。”翠鶯應了聲,說著就將圍裙解了遞給趙強,陪著方氏就往自個屋走去。


    方氏上趟來翠鶯還住在西屋,所以她自覺就往西屋方向走去,翠鶯一見不對,忙挽起了方氏的手臂,笑道:“幹娘,往這邊走。”


    方氏不解地瞧了眼她,到是沒往其他地方想,徑直跟著翠鶯進了屋。一進屋,方氏就問了,“這是咋回事?”


    翠鶯也不知該如何跟方氏說,知道她一定會生氣,於是,隻能把話岔開去不提,“也沒啥事,幹娘,來,來,快這邊坐。”


    “少跟我打哈哈,快說,到底咋回事。”方氏和她相處了這麽多年,哪裏會不懂她的舉動,所以根本不吃這一套,繼續追問道。


    “真沒事,就換換環境,幹娘今兒來有啥事啊?”翠鶯岔不過,就隻能輕描淡寫提上一句,繼續把話帶去別的地方。


    “換換環境,你真當幹娘這麽好糊弄啊,哪有人自願換到小屋子裏住的,上趟來你住那屋已經夠差了,沒成想這趟來更差,這哪裏是人住的屋,要擱在咱們府裏,馬棚都比這大。”方氏瞧著這又悶又熱的小屋子,心裏就來氣,隻覺得自個閨女被虧待了。


    “你說,是不是他們家的人逼你搬過來的,我記起來了,我上趟來,你那妯娌就在嘀咕這事,一定是她搗的鬼,對不對。”方氏越想越氣,聲量不覺高了起來。


    翠鶯忙挽著她硬是拉她在炕上坐下,拿起炕頭的蒲扇幫她扇風,好讓她降降火,嘴裏一邊解釋道:“幹娘,這真是我自個願意的,你別氣,你先聽我解釋……”


    “我能不氣嘛,別人這都騎到你頭上來了,你還說這家人對你好,這就是對你好嘛,你以往也不是這麽隨意讓人拿捏的,怎麽這會被欺負了也不吭氣,你也不用怕,有幹娘在,別人休想欺負了你去。”方氏嚷著從炕上站了起來,就一副要去跟人吵架的姿態。


    翠鶯一見忙拉住了方氏,急道:“幹娘,這是暫時的,新屋正在起呢,等起好了就會搬新屋子裏去住。”


    這麽一通說,方氏才算停住了腳步,扭頭道:“你可不要騙我。”


    “我騙你做甚,你要不信,這會就跟我到院子後頭去,泥匠們正在做活呢。”翠鶯說著就挽起方氏的手臂,帶著她往後麵去了。


    到了後頭,方氏看見他們真在忙活著,這才算信了。趙強也正在那裏同王泥匠說話,見到她們過來,忙迎了過去,笑道:“翠鶯,帶幹娘來瞧起新屋啊,幹娘,等這邊新屋子好了,你可要常來坐坐。”


    方氏這會氣也消了,見趙強這般客氣,自然也笑了起來,道:“我府裏事兒也忙,很少有空,等得了閑,一定會過來坐的。”


    翠鶯一聽,忙道:“幹娘,你這麽忙還過來,是不是有啥事?”


    “哦,差點把正事給耽擱了,我這趟來,是要帶你去繡莊一趟,昨兒我和繡莊的管事說了接小件繡活的事,他說讓我帶人過去瞧瞧,要是手藝還行,就沒啥問題。說了這半天都忘提這事了,快,人還等著呢,你這就跟我去吧,”方氏一想到這事,忙催促了起來。


    方氏這麽一催,翠鶯也不再耽擱,跟著方氏就準備往前頭去了,趙強忙喚道:“用不用我陪你去啊?”


    “不用了,你在這吧,我去去就回,不會耽擱太久的。”翠鶯邊走,邊扭頭回了他幾句,之後就轉回頭去,跟著方氏走去。


    方氏和翠鶯走回前頭後,方氏說道:“你平日裏繡的那些都帶上吧,給管事瞧瞧,那樣對你的手藝也能有個數。”


    翠鶯應了聲,回屋打開大木箱,取出這幾日繡的幾件小玩意,用帕子包了踹進懷裏後,就出門跟著方氏往鎮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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