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 租你地的不是貴生嗎?”趙強邊拿空碗裝了些麵, 邊側過臉看丁氏,不覺問道。


    “就是那個林貴生,到這會還沒交租子, 我都催了他好幾趟,卻偏生賴著不交, 人家牛高馬大的,舅母又沒個幫手, 奈何不了他, 今兒你和壯子跟舅母一道去,看他還敢不敢拖著不交。”丁氏一臉惱火說道。


    趙強聽了這話,端著碗坐了下來, 卻沒吃麵, 隻是不解道:“按說貴生向來老實,這麽多年都沒有遲交過租子, 今兒怎麽會呢?”


    “你都不知道, 林貴生是老實人,可他年頭娶的媳婦可就厲害了,挑唆著他賴我的租子不肯交,真是不要臉,欺負咱們孤兒寡母的, 強子,你可得幫舅母出口氣。”丁氏道。


    葉氏跟著放下碗來,吩咐道:“老大, 你就跟舅母去一趟,看看貴生是啥意思,貴生是個實誠人,你們有話好好說,弟妹,我瞧老二還是別跟去了,他脾氣衝,反而容易壞事。”


    丁氏本想讓趙強、趙壯都去,葉氏這麽說,雖有些不悅,可想想總比沒有人手強,嘀咕了幾句就沒再說啥,趙強應了一聲,就速速吃了早飯,陪著丁氏一同出門了。


    林貴生家住在河對岸,趙強與丁氏沿著河邊走,在河的最淺處,有幾塊大石做樁,村裏人都可以踩著這些石樁到河對岸去。


    趙強、丁氏踩著石樁去了河對岸,再走上約一盞茶的時間,就到了林貴生的籬笆院外,隔著籬笆就見到林貴生坐在院裏小板凳上,正在低頭編籮筐。


    大家都是同個村的,他家是個什麽情況,趙強也很清楚,林貴生爹很早就不在了,就他和寡母拖著一個生下來就殘疾的弟弟度日,也是村裏算得上的窮人家,因著大家都是沒爹的孩子,趙強素日同他到也算親近,知道他是個老實肯幹的,丁氏說他賴租子,趙強還著實不太相信。


    “貴生。”走到院門前,趙強高聲喚了聲。


    林貴生抬頭瞧來,見到趙強忙放下手裏編了一半的籮筐,站起身來,喚道:“強哥啊,快進來坐。”說著話就迎了上來,待到看見趙強身後的丁氏,林貴生臉上的笑就收了起來。


    丁氏見林貴生過來,忙迎上去,喊道:“林貴生,欠的租子快交來,別想再賴著拖著。”


    “丁大娘,你就別難為我了,我真交不出來。”林貴生苦著臉,語氣中頗有些哀求之意。


    “你聽聽,你聽聽,這回你信了吧,這林貴生分明就是想賴賬,我可不管,今兒你一定要交出來。”丁氏自覺有幫手,直著喉嚨叫囂起來,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


    趙強站在一旁看著,不覺皺起了眉頭,上去一步攔住丁氏,勸和道:“舅母,你別這樣,有話慢慢商量。”


    “還有啥好商量的,這都快到臘月了,哪有這會還不交租子的人家,擺明坑咱們孤兒寡母,太欺負人了。”丁氏還是扯著喉嚨罵。


    “丁大娘,你可不能這麽說,我根本沒那意思。”林貴生看著也有幾分急,搓著手回話。


    趙強還是覺得林貴生不是那樣的人,一邊攔著丁氏,一邊問道:“貴生,是不是家裏有啥難處,要是真有困難,說出來大夥也能有個商量不是。”


    還未等林貴生開口,丁氏先不依了,豎著眉頭就對趙強喊道:“我帶你來是做個幫手,你到好,不幫舅母,反而幫著外人,你想氣死我嘛。”


    丁氏的蠻不講理趙強也見多了,並不理會,還是阻攔著她,繼續對林貴生道:“你就直說,真要有理由,我會幫你擔著的。”


    林貴生見趙強如此幫著他,心裏很是感激,張嘴正欲說話,身後卻傳來一道嬌聲,“理由就是她無故加租。”


    “加租?”趙強往前看去,隻見從屋內跑出一道身影,邊說話邊跑到他們跟前,一瞧原來是林貴生剛娶沒多久的媳婦周氏,一到他們麵前,就一臉戒備地盯著丁氏。


    “對,咱們貴生一早將今年的租子交去了,她卻無緣無故說還要加三成,原本咱們的口糧就已經很緊了,突然加三成,這讓咱們一時半會哪裏拿得出,難不成讓咱們全家都挨餓不成。”周氏利落得將話原原本本說明白。


    這一聽就是丁氏不厚道了,哪有不事先商量,臨時加租的道理,本就是窮人家,這麽一來還讓不讓人活了。


    “舅母,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麽能如此做,再怎麽說,貴生他們也租你的地這麽多年,怎麽能說加就加呢。”趙強扭頭對著丁氏說道。


    丁氏這會被趙強弄得氣不打一處來,指著他就道:“誰是親,誰是疏你搞清楚沒有,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好,好,我不指望你幫了,你給我讓開。”嚷著就想推開趙強。


    可趙強人高馬大的,哪裏是她能推得開的,推了幾把根本撼不動他,急了就幹脆站著叉腰喊道:“我告訴你們,今兒不把租子交齊了,我就把地給收回來,再不租給你們了。”


    林貴生一聽也急了,結結巴巴說道:“別……別……丁大娘,有話……有話好好說。”


    丁氏也吃準了他們沒了自己的地,定然是不行的,因此很有底氣,這才心一橫說出要收地的話,旨在威脅他們。


    趙強頓時覺得丁氏真有些太過分了,正待再說啥,一旁的周氏開口了,“既然這樣,今兒咱們就把話說明了,你想加租的話,咱們家是交不起的,你若硬是要收地,那麽咱們也不強求,可咱們一年的租子已經交了,那麽這一年田地就歸咱們租用著,你沒權收回,你要收等過了臘月,明年年初再來吧,到時候咱們一定歸還給你。”


    周氏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毫不慌亂,似乎一點都不在意丁氏將地收回,林貴生卻沒那麽沉著,聽媳婦這麽說,忙道:“媳婦,地收回去的話,那麽咱們一家吃啥?”他們家的地一早被不爭氣的爹給敗光,他爹死的時候,家裏已經是一分地都沒了,打那之後就一直租丁氏的五畝地,這才勉強能夠糊口,要是收回去,他真不知道該拿什麽過活。


    “貴生怕啥,林家村不止她一家有地,到明年年初不還有一個多月,我就不信咱們租不到其他地。”周氏言之灼灼,毫不讓步,堅定的話語到是讓林貴生鎮定了一些,可隨之想想,又道:“可地裏都已經播了明年的小麥種子,這樣一來,種子錢不是虧了。”


    “你想想,種子錢和三成租子哪個更貴,既然不能兩全,隻能舍一邊了,再說,咱們搞不好還能租到租子更低的地,那樣不就什麽都回來了。”周氏一一分析著,林貴生到是有幾分聽進去了,神情鬆懈下來,再不那麽著急。


    丁氏見他們兩口子自管自商量著,瞧著話裏已經有另租的打算,這下輪到她急了,剛說要收回地,隻是為了威脅林貴生,可不是真的要收回,她和香兒的生計還靠著這五畝地的租子,要是林貴生真不租了,那還要另找人租,一時半會怕也難找這麽長期的租戶,到那時反而令自個無法安穩,那怎麽成。


    “你……你個婆娘,說什麽胡話,你以為地是這麽好租的嘛,要是租不到地,明年可就得全家挨餓了,你們可得想好了。”丁氏這會心裏已經沒了底氣,卻還是硬撐著說了番話,就是想再試試,看能不能唬住林貴生。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咱們家租貴地租不起,就算一時租不到其他地,大不了頓頓吃野菜、啃樹皮,總有一天能租到的,我就不信老天還能絕了咱們的路。”周氏就是死咬著不鬆口,怎麽都不願意租丁氏的貴地,而瞧著林貴生,也是個聽媳婦話的,雖然心裏著急,卻也沒駁了媳婦的意思。


    周氏說完話,拉著林貴生就往回走,一副不願再理丁氏他們的樣子,丁氏這一下是真急了,臉上現出了慌張之色,趙強在一旁看著,這會到是看出一點眉目,顯然丁氏是不想收地的,可如今弄得這麽僵,她也不好下台,隻能空著急,既然這樣,就幹脆由他尋個台階給丁氏下,這樣對雙方都好。


    “舅母,貴生同我和二弟是打小一處長大的,再說貴生家也這麽多年租下來了,大夥總還有些情分在,弄得如此地步有啥意思,你就看在我的麵子上,別加那三成租子了,還是一切照舊吧。”趙強故意加重了話音,果不其然,林貴生一聽就停了下來,轉身看了過來。


    看得出來,林貴生還是想繼續租丁氏的地,畢竟種子都播下了,而且這麽多年下來,這些地也已經摸得很熟,畝產自然比剛租的生地要高,不到萬不得已,實在不想放棄。


    丁氏見狀,也知道再不鬆口,隻怕就挽不回了,於是故做不情不願道:“我這是看在你的麵子上,哼。”哼了一聲後,丁氏就氣悶地轉身走了。


    趙強見丁氏這麽說,那就是已經答應了不加租子,事情算是解決了,他也不便久留,忙笑著道:“貴生,沒事了,租子照舊就是,那我得先走了,得空再過來坐。”


    林貴生隻覺鬆了口氣,瞧了眼身邊的周氏,見周氏嘴角勾笑,到是沒有反對,不由徹底安心下來,見趙強要走,忙聲道謝,親自送了他出門。


    趙強隨著丁氏又往回去了,丁氏一路上都沉著臉,心裏很是惱火,一回到家就徑直去了自個屋子,由始至終都沒同趙強講過一句話。


    院子裏,正抱著妞妞玩的葉氏老遠就見到丁氏、趙強走進來,正準備過去問問情況,卻是瞧見了一臉不悅的丁氏,見著她也沒停下腳步,一直往屋裏走去。


    “老大,這是咋了,事情不順利嗎?”葉氏忙拉著趙強問了起來。


    趙強抱過葉氏懷裏的妞妞,帶著葉氏進了東屋,母子倆這才坐了下來,趙強將今兒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葉氏。


    葉氏聽完,麵色有些沉,這事她也知道是丁氏不對,不過既然平息了,就無謂再說啥,而且,她心裏想的又是另外一件事,“你舅母咋好好的臨時要加租呢,貴生租了這麽多年,要真想加租,早幾年就加了,該不會另有隱情……會不會是急著要用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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