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前,一盞清茶,幽香漫漫。


    “小城,過來。”


    捋著長須,老者眯著眼,歲月在他的臉上勾勒出深深的痕跡,可慈祥與寵溺的笑容卻是讓他看起來神采奕奕。


    “師傅!”


    小女孩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蹦跳著跑了過來。


    女孩一身爽利的衣裳,星眸黛眉,鼻梁高挺,嘴角勾起了大大的弧度。撲閃著眸子,她望向老人。


    “嚐嚐師傅煮的淡茶。”老人微笑著,傾起壺罐,女孩有些笨拙的捧起一旁的茶杯,遞向了老人。


    “傻姑娘,茶哪有你這麽個喝法?”老人輕笑著,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從她的手中拿過茶杯放在茶案上,從壺中緩緩傾倒出茶液,待杯中七分滿,老人雙手托著茶杯遞給了小女孩。


    “茶哪有你這麽個喝法?”舊城說著,從甘蕪手中拿過茶杯放置於案上,正如當年師傅倒茶那般,有條不紊地傾倒著茶水。


    “舊城,你怎麽了?”


    甘蕪的話語將舊城驚醒,回過神來,這才發現方才為甘蕪添的茶水竟早從杯中滿溢到了茶案上。


    “抱歉。”舊城說道,並未多加解釋。


    “無妨,“甘蕪搖了搖頭,“還有半日光景應該就可以到杭州了,”她望向四周,“你到了杭州有何打算?”


    舊城並未答話,隻是再次為甘蕪添上了茶。


    “我呢,是投奔親戚來的。”甘蕪說道,見舊城仍舊沒有答話,也便不再說話。


    甘蕪是舊城在去往杭州路上為舊城所結識,不過兩人交流卻一直不多。六年前,師傅讓舊城外出遊曆,六年來,她已經走訪了安西中原大部分地區,現在,她準備去往江南地區。


    半日光景很快便過,天色已微微暗了下來。


    “籲。”


    車夫輕喝了一聲,馬車慢慢停了下來。


    “舊城,到了。”


    甘蕪說著,掀開車簾率先走了出去,舊城也隨後下了馬車,入眼的,正是燈火萬家的城池,城門威聳,上刻蒼勁有力的三個大字:“杭州城”。


    “就此分別吧。”甘蕪說著,還未等舊城開口,便轉身走向了城門。


    “……”舊城微微一愣,向車夫道了聲謝,也走向了城門。


    “師傅說過,如若到了杭州,定不能錯過杭三鮮,隻是一直不知這杭三鮮為何物,今日倒有機會來品嚐一二。”舊城心中暗自思忖著,過了城門。


    “小城啊,這天下廣闊無垠,美食更是不計其數,作為廚師,如何做出真正的珍饈佳肴?”老者看著篝火跳動的火苗,問道。


    “師傅說過,若想做出佳肴,必須先嚐遍天下珍饈!”小女孩朗聲答道,說罷小嘴一咧,對老人展露了大大的笑容。


    “沒錯!若想做出佳肴,必先嚐遍珍饈,可小城你知道這天下美食有多少嗎,何能嚐遍?”看著小女孩極力想表現自己的樣子,老人微微一笑。


    “不知道。”小女孩仍是大大咧咧地回答。


    “若想要把世間所有美食嚐遍,這定是不可能的,我們所需要的,隻是品嚐不同地域的不同味道而已。”


    “嗯?”小女孩不解的目光在老人身上打轉。


    “你總有一日會明白的,”老人摸了摸小女孩的頭,“不過你且記住,到了江南,一定得嚐一嚐蘇州蜜|汁火方,杭州杭三鮮,這兩味美食,倒是師傅我極喜歡的,易做,且好吃。”


    “還是先找家客棧住下,再做其他打算好了,”


    舊城思忖道,“不知何處有好些的客棧?”


    “賣燒餅咯!好吃的燒餅!”


    街旁的叫賣聲拉回了舊城的思緒,摸了摸自己空癟的肚子,她走到了攤前。


    “走了這麽多地方,燒餅倒是都有在賣,不知道各個地方的燒餅味道是否一樣?”她如此想著,“大娘,來一個燒餅。”


    “好嘞!”賣燒餅的大娘顯得十分熱情,“姑娘,趁熱吃,給,拿好。”


    “謝謝,”舊城拿過燒餅輕輕咬下,“果然味道都差不多,”她暗道。


    “姑娘,大娘這燒餅味道怎樣啊?”大娘露出了樸實的笑。


    “一般吧,”舊城如實答道,也不管大娘有些尷尬的臉色,“大娘,你知道這附近哪裏有好一點的客棧嗎?”


    “客棧啊,你往南走,到第二個路口再往東,那裏有家不錯的客棧。”大娘依舊很熱情。


    “山高水長?這分明是家茶館,哪來的客棧?”


    舊城走到了大娘所告知的地方,不過眼前卻隻有一間快要打烊的茶館。


    “不管了,先進去看看。”


    館內有著淡雅的茶香,借著燭火的光,舊城發現店內空無一人,隻有寥寥幾張木桌,以及一個櫃台。與外邊的熱鬧不同,這裏顯得十分安寧。


    “掌櫃的在嗎?”舊城看了看空無一人的茶館,問道。


    “掌櫃的暫時有事,你有什麽事跟我說吧。”


    隨著低吟聲響起,舊城這才發現一旁角落的桌前坐著一位男子。


    此人身著一身素白儒袍,眉目柔和,頗有幾分書生氣息。


    “掌櫃何時回來?”


    舊城問道,她也懶得去問男子是何人了。


    “掌櫃的或許還有盞茶的時間回來,姑娘要是不急的話,可否讓小生為姑娘沏一壺茶?”


    “不必了。”


    舊城說罷,轉身便走。


    舊城走出茶館還沒幾步,便聽得館內隱隱約約傳出了樂聲。“嗯?”舊城回身,又走進了茶館。


    館內依舊空空蕩蕩,隻是方才角落裏的男子不知從何處找來一張琴,此刻正是他在彈奏。


    “何為緣,何為道?”


    “曾經,我說心入凡塵,身在大道,此緣也,道也;後來,我說身在凡塵,心入大道,此緣也,道也。”


    “姑娘,你說呢?”


    “曲水流觴,執筆畫棠。”


    磁性的嗓音喚醒了沉醉在樂曲聲中的舊城,抬眸望去,男子不知何時已停止了彈奏,正微笑著望著她,見舊城似乎愣住了,男子又道,“若姑娘有興致可來小生的酒肆看看,掌櫃的也差不多要回來了,小生還有事,便先行離去了,姑娘請便。”


    男子說著,也不待舊城回話,起身對著舊城再次笑了笑便離開了茶館。


    “姑娘來喝茶嗎?”


    幾乎是男子前腳剛走,茶館櫃台後的一扇門就打開了,一位女子緊接著走了出來。


    “你是?”舊城這才回過神來。


    “我是山高水長的掌櫃。”女子微笑道。


    “我不是來喝茶的,我本是客居此處,正在找尋一個客棧好住下,方才有人為我指路,沒曾想卻是到了這間茶館,”舊城平淡的臉上似乎沒有一絲情緒波動,“掌櫃可知這附近何處有客棧?”


    “客棧倒是有,不過離此處稍遠了些,不若姑娘暫且在我茶館裏稍作休息,待我打烊了我領姑娘前去?”


    “如此,麻煩掌櫃了。”舊城道。


    “掌櫃的,可否問一下,方才有位男子在此品茶,你可知此人是?”


    “姑娘見到他了?他是我兄長,這幾日我有事外出,才讓他過來幫我照看一二,”掌櫃說道,“對了,姑娘來杭州是有何事嗎?”


    “……”舊城沉默以對。


    “不便說就算了,”掌櫃稍顯尷尬,“好了,我們走吧。”


    說著,掌櫃將茶館門栓插上,吹滅了燭燈,帶著舊城從後門走了出來。


    “姑娘可是對客棧有何要求?”到了街上,卻是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清靜便可,”舊城道,“沒曾想杭州城到了晚上還如此熱鬧,你們沒有宵禁麽?”


    “宵禁啊,”掌櫃笑了笑,一邊將引著舊城走著一邊說道,“以前是有的,不過新來的城主似乎很是享受杭州城夜晚的繁鬧景象,宵禁也便取消了。”


    “掌櫃的一直在杭州城?”舊城問道,想到自己或許會在杭州城待上一些時日,便準備向掌櫃了解了解杭州城的情況。


    “我與兄長從小便相依為命,之前也一直是在四處漂泊,直到來到杭州,兄長開了間酒肆,我們才在此安定下來,”掌櫃風輕雲淡地說著自己的過往,“不過我們在此生活也有好些時日了,姑娘若是想了解杭州城情況的話,我倒也可以向姑娘介紹一二,”掌櫃笑了笑,又似乎想起了什麽,道,“對了,姑娘喚我小玥就好。”


    “多謝,”舊城道,“我叫舊城。”


    “話說回來,”小玥又道,她打開了話匣子,“方才我兄長有對姑娘說什麽嗎?”


    “說什麽?唔。。似乎說歡迎我到一個叫什麽棠的地方。”


    “執筆畫棠?”小玥問道。


    “似乎,是的。”舊城遲疑道。


    “舊城,我知道哪個地方最適合你落腳了。”小玥一笑,加快了腳步。


    “……”舊城微愣。


    見不到一顆星子的天空除了孤苦伶仃掛在那裏的殘月一無所有,冷寂的月光打在地上,冷風吹過,月下的樹木微微打著冷顫。


    “就是這裏。”小玥停住了腳步。


    “什麽?”舊城有些不解,她們來到了城門的位置,此刻城門緊閉,守夜的衛兵們站在高高的牆上,舊城已經感到了衛兵們投射過來的目光。


    “城門已閉,兩位若是想出城的話,明日再來吧。”一名衛兵走了下來,神情嚴肅地打量著兩人。小玥隻是一笑,手裏遞給了衛兵什麽東西。


    衛兵接過,對著月光看了看,神情也漸漸發生了轉變。


    “你們是去那裏的?不過現在天色已晚,你們獨自出城的話怕是有些不妥吧。”衛兵神情柔化了下來,說話的口吻也帶著幾分擔憂。


    “這個就不勞費心了。”小玥又是一笑。


    “……”衛兵注視兩人片刻,拿著小玥給他的牌子轉身向著牆上的其他衛兵道,“開城門!”


    舊城雖疑惑不已,卻也沒有開口詢問,沉默地跟著小玥走出了城。


    “有沒有期待早點到呢?”小玥向舊城問道,“你看,那裏可是有城主批準的特權哦,不管什麽時候都可以隨意進出城門哦。”


    “……”舊城沒有說話,一手卻是悄悄伸向一直栓在身上的包裹,包裹裏有著師傅給她防身的匕首。第一次見到這對兄妹,兩人的行為舉止卻是讓她心生警惕。


    “表情幹嘛如此嚴肅?”小玥依舊是笑道,說著拋給了舊城一個東西,舊城下意識接過。


    “這就是剛才給衛兵看的東西吧,”她如此想著,低頭望向手中的那塊牌子。


    牌子是銅製的,沒有任何紋路,隻有四個古樸大字被鐫刻在其上。


    “執筆畫棠。”


    舊城輕聲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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