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正烈,走在杭州城的街上,小玥覺得微微有些發熱。


    海棠兄妹從阮鯨洛那裏拿到人像後,便來到了杭州城。根據甘蕪所說,那位賣燒餅的大娘一般就在城門附近的街道上擺攤,所以想找到她並不難。


    “哥,你看那個大娘是不是?”


    海棠循聲望去,隻見街邊燒餅攤旁坐著一個拿著草扇正不斷給自己扇著風的大娘,與人像一對比,還真有七八分相似。


    “大娘,”海棠向小玥點了點頭,走近了攤位,“給我來兩個燒餅吧。”


    “好嘞!”那大娘一聽,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扇子,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站起身來開始給海棠做燒餅。


    看著大娘嫻熟的動作,海棠看似不經意地問道:“進城出城的人每天都很多,大娘你生意應該還不錯吧?”


    大娘手上動作沒停,她歪過頭對著海棠笑道:“是啊,這裏的生意確實不錯。”


    “您一個人忙的過來嗎?”小玥在一旁問道。


    大娘咂了咂嘴:“一般情況下雖然累了點,但還是忙得過來的,不過有時人太多了,我一個人顯然是不行的。”


    看著大娘似乎很是健談的樣子,海棠微微放心了一些,他又問道:“那您沒有想過找個人一起跟您賣嗎,兩個人的話也就不會那麽累了呀?”


    “以前我家老頭子和我一起賣,可現在他已經去世兩年了,我也就隻有自己來賣了……給,你的,”大娘說著,遞給小玥一個燒餅,然後又轉身開始做另一個,“幾個月前倒是有個小姑娘跟著我一起賣,那姑娘待人挺客氣的,她那客氣的勁反倒是讓我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她也就跟著我買了一個月的燒餅,後來我也就再沒見到過她,說起來我工錢還沒給她結呢。”


    海棠挑了挑眉:“所以這之後的幾個月就是您一個人在賣了?”


    大娘點了點頭,將做好的燒餅遞給了海棠:“拿好。”


    海棠一邊道謝著,一邊跟著小玥離開了大娘的攤位。


    畢竟一個燒餅可不管飽,所以這兩人準備先去舊城的飯館吃個飯之後再回酒肆,不過走了一會兒海棠卻突然一拍額頭:“我們忘了給那大娘燒餅的錢了。”


    小玥也反應了過來:“這樣吧,我回去給大娘付錢,你去店裏等我吧。”


    又是那個熟悉的場景——一片火海,火海裏倒塌的房子,以及那個男人。


    “婉兒,別管我,別管我……你快跑啊——他們……他們來了……跑啊——”


    她睜開了眼睛。似乎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是什麽時候開始下雨的呢?


    當女子這麽想著的時候,她已經全身濕透了。


    現在是夜晚,沒有了太陽的炙烤,溫度已經降低了許多。冰冷的雨點拍打在她的身上,身上本就沒有愈合的傷口隱隱作痛。夾雜著雨水,從傷口流下的血液染紅了破舊的衣衫。


    她顫抖著,蜷縮著,眼睛裏卻沒有任何的感情波動,仿佛這些動作隻是遵循本能做出來的一般。


    良久,她站起了身,在雨幕之中,又一頭紮進了前方的森林。


    森林裏混著泥土氣息的空氣有些厚重,她艱難地走著,雙腿已經滿是泥漿。


    她不知道她還要走多久,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去想自己還要走多久。


    她隻是走著。


    走到了天亮,走到了森林裏的一片空地,這一場雨已經停歇,地麵上的草木沾著雨珠,太陽斜斜地朝這裏灑下光華,有一層淡淡的霧氣浮蕩在空氣中。


    在美景中,她又一次的,暈了過去。


    然後她醒來了,不知道是昏睡了一天,還是兩天,或是更多。她醒來的時候周圍伸手不見五指——此刻已經是深夜了。


    似乎自她昏睡過去之後便一直沒再下過雨,雖然看不清,但她能感覺到草木已經不再濕潤,泥土已經凝固成型。


    她嚐試著站起來,身體卻違抗著她的命令。


    全身都在發痛——更要命的是,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也很久沒有飲過水了。


    於是她一寸一寸地往前爬動著。


    然後在不知何時,再一次的昏睡了過去。


    夢,碎裂了。


    甘蕪睜大了眼睛喘著粗氣,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有些刺眼。


    女子的麵目終於不再模糊,夢裏的那個人,她再熟悉不過了。


    另一邊。


    海棠先小玥一步來到了飯館,此刻飯館生意正好,舊城見到海棠來了,不由分說直接把他拖進了後廚,對著海棠一通交代後便讓他打起了下手。


    “小城,你這店裏就一直是你一個人,”海棠一邊切著菜一邊說著,“我覺得你可以考慮找幾個廚子小二來幫忙啊。”


    “不用,”舊城在一旁炒菜,“我的手藝來自師傅,我的客人也是為了我的手藝而來,不用找其他廚子,至於打雜的小二我也考慮過,”說到這裏,她露出了一個有些奇怪的笑容,“我還特地跟店裏的常客商量過,結果他們都說不用找小二來打雜,他們還說我也不用太急,他們可以慢慢等。”


    海棠有些詫異:“這是怎麽回事?”


    “畢竟咱們舊城做的菜是一絕,人又這麽好看,”舊城還沒說話,外麵已經傳來了小玥的聲音,“與其讓那些點頭哈腰弓著身子的小二給他們上菜遞茶,他們當然更喜歡一個看起來是個冰山美人的舊城給他們做這些事了。”


    看著大大咧咧走進後廚的小玥,舊城用一種有些奇怪的聲調說道:“要你管……”


    “害羞啦?”小玥揶揄著。


    海棠又等小玥跟舊城閑聊了幾句之後說明了他們今日到這裏來的原因,哪知舊城聽罷也決定提前打烊,跟著海棠他們一起回酒肆。


    不過想想也是,說到底舊城與甘蕪還算是認識的,對甘蕪感到關心也正常。


    “哎,玥姑娘,你剛才那麽大聲嚷嚷的話我們可都聽見了啊,”等三人將最後一批顧客的菜上齊,自己也開始吃起來的時候,從一張桌上傳來來一個大嗓門,“都說看穿不點穿,你這……點穿就點穿了,還不考慮考慮把你那茶館的小二辭退了,學著人家小城掌櫃自己來幫我們上茶?”


    舊城的飯館與小玥的茶館隔得很近,這兩姑娘又經常兩個店鋪互相竄,兩個店鋪裏的常客自然是都記住了這兩人,到了後來,甚至有那麽一批客人,先到茶館喝茶聊天聽書,到了飯點就去飯館吃飯——或者反過來。


    久而久之,這些人與兩位掌櫃也算是熟人了,小玥性子活絡,又有一股大姐大的勁頭——當然在家裏是個隻負責吃和玩的懶鬼——她能夠跟這些客人打成一片;而舊城比較靦腆,她給人的第一印象往往就是“生人勿近”般的冰冷,不過接觸久了以後便會發現,她內心細膩,有著一切小女生所具有的感性。


    而且這兩位姑娘看起來年紀本都不大,客人們更多是一廂情願的把她們當成妹妹來看待,再加上他們的手藝屬實一流——自然而然,這兩家店鋪的生意便越來越紅火,顧客回頭率也越來越高了。


    “去去去,”小玥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我記住你了,下次一定會給你少放茶葉的。”


    “哎,玥姑娘,這就是你度量小了啊……”


    看著自家妹妹和偶爾插話的舊城跟這些顧客們聊著天,海棠微微笑了起來。


    “對了,這位是?”


    有位顧客望向了海棠,海棠一愣,不過馬上反應了過來。他很少在茶館和飯館露麵,大多數時間都是待在酒肆裏,所以這些顧客們不知道他是誰也是再正常不過了。


    他正欲答話,另一個顧客卻已經開口了:“這就是你沒見識了,你肯定以前不常去茶館,”那位客人拿著筷子敲了敲碗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海棠大哥,你看我說的對不對啊。這位海棠大哥呢,是咱們玥姑娘的兄長,同時咱們小城掌櫃這家店也是他辦忙置辦下來的。”


    他說著,又咳嗽了幾聲:“所以啊,如果在坐的各位要想跟兩位美人家裏提親的話——”


    “吃你的飯,閉嘴!”小玥眼睛一瞪,那人頓時蔫了聲。


    “你還笑,不許笑了!”


    走在回酒肆的路上,海棠一直在笑著,似乎心裏很是開心,而一邊的小玥見狀,眉眼一凜,有些不滿。


    “我以前在你店裏的時候從沒發現你跟這些客人關係這麽好,我這是在為你感到開心呀。”


    海棠挑著眉毛說道。


    “就那些人,一群隻知道喝茶的懶漢,誰跟他們關係好了?”小玥嚷道。


    這下,一旁的舊城都看出來了小玥拙劣的演技,她也掩嘴笑了起來。


    “哥,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小玥收斂了神情,看著海棠認真地說道“你放心,我早就從那些事裏走出來了。”


    舊城有些奇怪:“‘那些事’,什麽事啊?”


    “沒什麽,以前的一些往事而已。”


    小玥說著,又看向海棠,後者也是點了點頭,由衷地笑了出來。


    待這三人回到酒肆時,阮鯨洛正在庭院裏對著花圃畫著畫,見到三人回來,她收起了手裏的紫毫筆,走上前來跟眾人一起進了大堂。


    “甘蕪姐姐剛才在睡午覺。”阮鯨洛對著眾人說道。


    “那就等她醒了再說吧。”小玥說道。


    舊城正要點頭附和,樓梯那裏便傳來了腳步聲——甘蕪拖著疲憊的身軀緩緩走下了樓。


    “又做了那個夢?”看著她滿頭的汗,海棠如是問道。


    甘蕪麵無血色的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是哪一段時間的記憶有所缺失了。”


    “我知道夢境裏那個沒有五官的女子是誰了。”


    然後,海棠跟甘蕪同時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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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期末考,今天把時間調整回來了,恢複正常更新。


    周末會把前麵欠的兩章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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