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倘若這回沈家滅門,你可會繼續留在孤的身邊?”


    謝錦宴彎起嘴角,沒答應,也沒拒絕,而是反問了這麽一句。


    那雙漆黑的眸子極具壓迫的盯著青蕪。


    儲君終歸是儲君,有著所有皇位繼承者的通病——疑心病極重,且喜怒無常。


    這些特質,謝錦宴一樣不落。


    所以見他突然變臉,俞青蕪並不驚訝。


    更多的是……懼怕,懼怕他眼底那種看似平靜實則洶湧的神色。


    俞青蕪瞳孔不禁瑟縮了下,抿了抿唇,垂眸握住謝錦宴的手,輕輕蹭進他懷中,以一種無聲的,柔情的方式來回應他。


    果然,謝錦宴的臉色立刻好看了許多。


    “師姐倒是愈發懂得服軟了。”


    他閉了閉眼,大手撫上女人柔軟的發絲,吻著她的額頭,滿意道,“好了,傳午膳吧,孤有些餓了。”


    “等用過午膳,孤帶你去見秋氏。”


    “好。”見謝錦宴神色溫軟了些,俞青蕪鬆了口氣,然後緩緩從他懷中掙脫,起身朝外走去。


    剛走了兩步,卻又聽謝錦宴喊了一句,“阿蕪。”


    聞言,俞青蕪又回過頭,疑惑的看著他。


    他勾了勾唇,如玉溫潤的聲音從喉嚨裏發出,“阿蕪,是不是覺得孤疑心病太重,喜怒無常?”


    謝錦宴坐了起來,冷峻的容顏勾起一絲笑意。


    他緩步走過來,大手撫上她後腦勺,薄唇輕輕貼近,揉著她的發絲道,“阿蕪,孤也不想這樣,可你曾經那樣的恨孤。自入太子府以來,你臉上便沒有半分真切的笑,每日不是與孤惡語相向,便是因著有求於孤刻意討好。”


    “而今因著沈家人下獄,你笑得比任何時候都歡喜。即便當日孤請求父皇冊封你為太子妃時,也不見你有這般的喜色。況且時至今日,你依舊時時喝避子湯。”


    “孤很難不認為,你是為了日後離開時能走得更灑脫。”


    說到最後,謝錦宴聲音愈發悲涼,隱隱之間,還透出幾分陰戾。


    這便是謝錦宴,哪怕是在質疑,哪怕是提及他曾做過的壞事,依舊是一副受害者的嘴臉。


    從前俞青蕪覺得謝錦宴是大了之後,才逐漸變得狠辣,但是此刻,她忽然發覺,或許,謝錦宴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隻是曾經的他擅長用柔弱好看的皮相去蠱惑旁人,包括她。


    誠如現在,他又用荒唐糜爛的形象去迷惑那些與之爭權的勳貴。


    最可怕的是,他分明看破了她的曲意逢迎,卻沒有戳破。


    抬頭對上那雙寫滿柔情的鳳眼,俞青蕪不由有些膽寒。


    但很快,她又迫使自己平靜下來,眉眼間浮上幾分若有似無的恐懼,低低應他,“殿下多慮了,臣妾隻是……害怕生孩子,尤其是皇室,有多少女子因生產而枉死?”


    “臣妾大仇未報,自是不能出半點差錯。”


    柔婉的聲音入耳,眼睛裏泛著水色,俞青蕪盡量將姿態擺得溫軟。


    謝錦宴不知信與不信,他沒有答話,隻靜靜看著她,片刻後,又將人攬入懷中,笑道,“算算時間,餘內侍今晚應當就要回京了,這秋氏的日子也算是到頭了,你的仇當算是報了一半兒,隻可憐那秋氏到今日還在坐著重見天日的春秋大夢。”


    “好了,用膳吧。”


    男人溫潤的嗓音從耳邊傳來,那張俊臉又恢複了平日的神色,好似方才步步逼近的不是他一般。


    俞青蕪也沒再答話,隻點了點頭,小心跟在謝錦宴身後。


    這些日子以來,她早已習慣了他的喜怒無常,雖說有的時候她會與他鬧脾氣,卻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儲君,也是君。


    整頓飯,二人沒有多說一句話,氣氛格外的怪異。


    直至午後,踏入那陰暗潮濕的天牢,俞青蕪才主動開了口。


    “殿下,臣妾想單獨同秋氏說幾句。”眼看要到了地牢盡頭,俞青蕪頓住了腳步,仰頭看了看謝錦宴,懇請的語氣道,“殿下可否在外頭等等?”


    “怎麽?師姐有什麽話是孤聽不得的?”謝錦宴挑了挑眉,不虞的口吻。


    話是這樣說的,但他還是退了回去,笑看了她一眼,說道,“行了,去吧。”


    “謝殿下。”衝他點了點頭,俞青蕪抬腳往裏邁去。


    一步步,一寸寸,隨著愈發濃鬱的黴臭味兒,最深處的牢房裏,秋氏滿是傷痕的臉映入眼簾,她蓬頭垢麵的,本就蒼老的臉更加蒼老了一圈,渾身上下血腥與惡臭混雜。


    在她身後,還站著沈府一眾女眷。


    看到俞青蕪,她們皆是一驚,尤其是秋氏。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瞪著越來越近的華衣女子。


    這……這怎麽可能?這個小賤人怎麽還活著?按照計劃,那餘內侍此刻應當將這個賤人殺人的證據送到聖上跟前了,為了堵住悠悠眾口,聖上必定會殺了這個賤人!


    可現在,這小賤人不僅沒死,看樣子,似乎還很春風得意?


    怎麽回事?這到底怎麽回事?難道餘內侍倒戈了?


    餘內侍會那般蠢,一眾百年世家和一個商戶女,他竟蠢到選一個商戶女?


    可即便他蠢,也絕不會枉顧自己親妹妹的命啊!他的親妹妹可是在自己弟弟秋侯手中,他不在意了嗎?


    看著已經走到牢房前的俞青蕪,秋氏腦袋裏幾乎一片空白。


    “你……你來做什麽?”怒目瞪著俞青蕪,她冷著臉問道。


    彼時,她身後的沈柔、徐氏、秦意柳、沈燕歡等人也跌跌撞撞走了過來,瞧著她們的模樣,應當也是受了大型伺候。


    尤其是沈柔,曾經那張漂亮的臉蛋,此刻不滿了傷痕,想到這些日子受的委屈,沈柔幾乎發了瘋的就要朝俞青蕪撲過去。


    隻可惜,隔著一道牢籠,任她如何叫囂都無法傷及俞青蕪分毫,隻好歇斯底裏的叫罵。


    “賤人!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你等著,等我出去,我一定要將你碎屍萬段!將你賣去那窯子裏做個最下賤的娼-妓!”


    然,俞青蕪根本就不在意,她淡笑了聲,冷冷看向一旁同樣滿臉怒氣的秋氏,問道,“外祖母,天牢的日子不好受吧?想不想活著出去?想不想,讓你的好孫女活著出去?”


    說著,她瞥了沈柔一眼,“若是想,便答應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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