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說話時帶出的熱氣噴吐在耳後,阿九卻隻感到周身冰涼,她後退了兩步,看向近在眼前的入夏,眸光如炬。


    入夏對上她的眸,隻感覺心頭一窒,不自然地撇過頭去,不敢看阿九的冷眸。


    “王妃特來讓奴婢請恒姬去前院。”入夏後退了幾步,臉上的得意消失不見,轉而換上一副恭謹的神色。


    阿九的眸光一暗,抿了抿紅唇,精神卻是高度集中起來。入夏這麽猖狂,讓她不得不懷疑秀兒的死因。而此刻王箬芝請她過去,想來是已經和大夫談過了。此去,恐怕凶多吉少。


    “稍等片刻,等花聆回來,我交代她一些事情,就跟你去見王妃姐姐。”阿九攏了攏袖口上精致的花紋,神色平靜地說道。


    “恐怕不能順著恒姬的意了,王妃和寧側妃都在前廳等著您呐。”入夏臉色一凜。


    “來呀,請恒姬去前廳。”入夏忽然揚高了聲音,院子外麵湧進來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顯然是有備而來。


    時阿九略微驚訝地挑了挑眉頭,轉而勾起嘴角劃過一絲冷笑。


    “王妃這樣厚待阿九,我還真是受寵若驚。”她的語調略帶嘲諷,眼神清冷地看向走到跟前來的婆子。王箬芝這樣安排,倒是把她當成了囚犯。


    那兩個婆子粗魯地卷起衣袖,露出兩截長滿肉的胳膊,對上阿九冷冽的眼神,一時倒是不敢近前。


    阿九沒有再說什麽,目不斜視,帶頭先行離開芙蓉院。蓮步輕移,臉上的表情淡淡,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跟在身後的入夏,瞧著阿九風姿綽約的背影,暗暗地咬了咬牙。大難來臨了,還擺什麽架子。


    “主子。”阿九剛跨出芙蓉院的大門,對麵就迎來了花聆的呼喊。


    花聆的臉色顯然很蒼白,就連嘴唇都沒有什麽血色,顯然是看到了什麽嚇人的場景。看著阿九身後跟著的入夏,顯然有些驚慌失措。


    阿九看了一眼花聆身後,並沒有出現玉葉的身影。她的眉頭輕輕皺起,心中閃過一絲念頭,轉瞬即逝。


    “哎喲,花聆妹妹,真是不巧。王妃要請恒姬去問話,有什麽事兒,你得等以後才能向恒姬稟報了。”入夏皮下肉不笑地看向花聆,語氣帶著些許的諷刺。


    “主子,奴婢也跟著去。”花聆的臉色更加難看,卻是抬起頭語氣堅定地說道。


    “花聆你留下,秀兒走了,斐姬的衣物還是要你收拾的,你就多看顧著些。”阿九連連搖頭,緊盯著花聆的眼眸,眼神裏帶著一絲不容置疑。


    花聆咬了咬下唇,最終低下頭去,對著阿九躬身行禮。


    “照顧好你自己。”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阿九輕啟朱唇壓低了聲音說道。


    她看見花聆放在腰間的手緊握成拳,已經明白花聆理解了其中含義。


    一路上人煙稀少,往日匆匆忙忙的婆子和灑掃丫鬟,全都不見了蹤影。隻偶爾遇見幾個,看見阿九也是立馬行禮走人。她微微抿緊了紅唇,看樣子王箬芝為了不讓留言傳出去,已經封鎖了府中上下。


    到了前廳,王妃和寧側妃已然換過衣裳,坐在左邊的椅子上,而先前的大夫也還沒走,似乎都在等阿九的到來。


    看到阿九到來,王妃的臉上閃過一絲陰冷,轉而又恢複平靜,寧側妃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


    “恒姬來遲,還望王妃責罰。”阿九屈身行禮,低著頭眼眸裏閃過一絲嘲諷。


    瞧這架勢,是要三堂會審了。前世那次要她命的板子,也是這樣審出來的。


    “大夫,再把你的診斷對恒姬說一遍。”王箬芝一揮衣袖,示意她起身。


    “是。”大夫微微起身。


    “先前在下替斐姬診斷,有一個丫頭端著一杯熱茶,伺候著斐姬喝,不小心滑了手,那茶盞打了。在下聞到一股辛味,便近前去聞,才發現......”大夫的話頓在了那裏,眼神有意無意地瞥向廳內的其他三位女子,麵上閃過一絲猶疑。


    “發現什麽?說給恒姬聽。”王箬芝明顯有些不耐,眉頭緊蹙,伸手取過一邊的茶水潤潤喉。


    阿九的眉頭輕挑,無畏地看向一旁的大夫,心底已經隱隱猜出,這個大夫接下來要說的話,必定對她不利。


    “發現茶水裏含有紅花的味道,紅花性溫,具有活血化瘀的功效,但若是長時期讓有孕人服用,會引起小產和大出血。斐姬今日出血眼中,顯然是服用已久。”大夫一口氣說了出來,大大方方地落座,神色自若地對上阿九的眼神。


    整個前廳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王箬芝和寧側妃都沒有開口。阿九看著大夫坦蕩的眼神,已經明白大夫所說為事實,並沒有和王妃或者其他人連謀。


    她的心裏打了個突,斐姬搬來芙蓉院的這兩個月,竟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喝著這些帶有紅花的茶水?還真是諷刺。若是有人想害她,豈非易如反掌。


    “本妃不該質疑您的醫術,隻是若是少許紅花,很難辨認,會不會弄錯了?”王箬芝放下手中的茶盞,聲音清冷地開口詢問。


    “王妃請放心,在下從醫十餘年,且多是替夫人小姐看病。這紅花、麝香等物在下最是熟悉,不會辨認錯的。那茶水是上好的碧螺春,紅花混在其中倒是難辨認的,若不是失手打翻,一時半會兒在下也查不出原因。”大夫臉上的神色多了幾分嚴謹。


    “有勞了,此事還請您莫要傳出去。”王妃淡淡地點了點頭,輕輕站起身。


    “一定一定。”大夫對著王妃屈了屈身。


    “立秋,送大夫離開。”王妃對著立秋使了個眼色,素手一揮。


    廳內隻還剩下她們三人,阿九的身上還是前去參宴的羅裙,比往日多了幾分莊重肅穆,和王妃、寧側妃的常服一比,倒是多了幾分氣勢。


    “阿九,我們三個最先進府,而你更是王爺第一個抬進來的,原以為你是個懂事的。這次斐姬有孕,我在母親麵前力薦你來照顧斐姬,沒想到你就交出這樣一個結果。不止孩子沒了,連斐姬都流血致死。”王箬芝冷聲開口,直視著時阿九,尾調夾雜了一絲顫抖,不隻是興奮還是緊張,終於開始興師問罪了。


    阿九抬起頭,麵對王箬芝那張冷若冰霜的臉,隻覺得諷刺至極。若不是王妃力薦,她時阿九還至於落得這種田地。


    “斐姬小產流血致死,阿九自知難辭其咎。雖有大夫所言,但是時至今日,阿九也不知事情的始末。”時阿九站直了身體,沉著一雙黑眸看著王妃,目光沒有任何閃躲或者恐慌,相反更顯沉穩。


    王箬芝暗咬了銀牙,這樣明顯不利的說辭,這時阿九竟一絲不亂,倒讓她的心底多了一絲猶疑。


    “姐姐,此事還得從長計議,阿九剛回來不清楚局勢,也是情理之中。”一旁的寧側妃忍不住開口道。


    “不急,慢慢來。把玉葉那丫頭帶上來!”王箬芝恢複了平靜,挑著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寧側妃,沒有搭理她,隻吩咐一旁的婆子。


    阿九輕輕抿了抿薄唇,沒想到這王箬芝的速度如此之快,在她之前就把玉葉帶走了,想來阿九還在回主院的路上,王箬芝就已經派人把玉葉帶了過來。


    果然,隻是片刻玉葉就跟在婆子的身後走了進來。她低著頭對院中的三人恭謹地行禮,並未抬頭看過阿九一眼。


    阿九的心裏一跳,不由得多看了玉葉幾眼。玉葉渾身上下的羅裙顯然已經換過了,早上那件沾著血汙的衣裳早已不知蹤影。而且並無遭到責罰的痕跡,顯然王箬芝待玉葉不薄。


    “玉葉,本妃有些關於斐姬的事情要問你,事關重大。你要想好了再回答,若有一句隱瞞,必定重罰!”王箬芝感到時阿九的目光在玉葉的身上停留,臉上閃過一絲冷笑。


    時阿九,好戲開場了。


    “奴婢明白,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玉葉此刻才稍微抬起頭來,讓眾人看到她臉上鄭重的神色。


    “很好。本妃問你,斐姬的吃食是由誰負責的?”對於玉葉的識時務,王箬芝顯然很滿意,竟是輕笑著點了點頭。


    “回王妃的話,斐姬搬到芙蓉院,主子十分的都是小心謹慎。凡是要斐姬貼身的,主子都要一一過問查驗。”玉葉不緊不慢地說道,絲毫沒有任何驚慌,麵沉如水。


    而此刻她口中的主子,時阿九則是周身發涼,有些怔愣地看著她。


    眼前如此沉穩的玉葉,倒不像是芙蓉院裏的那個有些毛手毛腳的小丫頭,多了一絲果斷,也讓阿九的心裏湧出些許不確定的情愫。


    玉葉,究竟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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