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入宮殿,就瞧見幾個宮人一陣忙亂,裏麵傳來秀貴妃哀戚的□□聲。


    “微臣參見皇後娘娘。”斐遇穿著一身官袍抱拳行禮,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阿九的眉頭一挑,語氣有些急切道:“秀貴妃如何?”


    “微臣方才已經瞧過了,胎兒不保,此刻讓宮人在裏麵收拾。”斐遇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惋惜和無奈。


    阿九頓了一下,對著花聆使了個眼色,周圍的宮人就都被攆了出去,隻留下幾個貼身伺候的。


    “秀妹妹這胎已經坐穩了,又有斐太醫跟著調理,懷相甚好,為何卻出了這種事兒?斐太醫先給本宮透個底,待會子皇上問起來也好有話回。”阿九輕輕壓低了聲音,對麵的男人低著頭,始終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也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這次秀貴妃小產,她這個掌管後宮的人,如何都逃不脫罪責。


    斐太醫皺著眉頭,微微思考了一下,斟酌著口氣道:“娘娘勿用擔心,貴妃和這個孩子無緣,皇上不會怪罪於您的。”


    阿九臉上的表情一肅,知道這個斐太醫是托詞,還想再問的時候,遠遠地瞧見紅鯉走了過來。


    “娘娘,貴妃請您過去,她想和您說說話。”紅鯉對著她行了一禮,眼眶已經紅了,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樣。


    阿九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斐太醫,最終歎了一口氣,扶著花聆的手走進了內殿。


    越往裏走,秀貴妃隱忍的□□聲越發明顯,阿九的心裏也跟著不好受。斐家姐妹倆懷了身子都是她看顧的,卻都沒有看得住。


    “姐姐,你來了。”秀貴妃瞧見她,對著身旁伺候的宮女揮了揮手,室內的宮人就都退了下去,就連花聆也跟著出去了。


    內殿已經收拾地差不多了,隻是依然混合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躺在床上的秀貴妃早已沒了以前的嬌豔,隻剩下萎靡不振。眼窩下是深深的青色,嘴唇也失了血色,幹裂異常。


    阿九瞧著又是一陣心疼,連忙倒了杯水親自喂著她喝了兩口,攥住她發涼的柔荑,微微紅了眼眶。


    “是我沒看顧好你,讓你受苦了......”阿九說了半句就說不下去了,秀貴妃一聽她的話,眼淚就刷的一下子流了出來,衝著阿九搖了搖頭。


    “不是姐姐的錯,怪我沒聽你的話。”她咬緊了貝齒,恨恨地說出了這麽一句。


    阿九心裏一驚,對上秀貴妃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眸。


    “是她!”沒有疑問,阿九幾乎脫口而出。


    秀貴妃點了點頭,輕輕眯起眼眸道:“我待她一片真心,若不是哥哥查出吃了性寒的東西,紅鯉又乖覺,我還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這幾日的糕點酸甜,我就多吃了幾塊,裏麵竟然含了山楂。”


    她攥緊了身上蓋著的錦被,越說到最後越是咬牙切齒。


    阿九心裏跟著一跳,有身子的人根本就不敢碰山楂,可是秀貴妃愛吃的糕點裏麵卻有這東西,證明是身邊人動的手。


    “你的宮裏有內奸?”阿九拍了拍她的手,讓她慢慢放鬆下來,免得氣憤過頭再惹來血流不止。


    “嗬,姐姐真是料事如神,我宮裏的確出了吃裏扒外的東西!知人知麵不知心,當初瞧著雅嬪為了你和王箬芝唇槍舌劍的時候,我打心底裏佩服她,想和她交好。現在想來她應該是怕當初王妃一家獨大,沒了我們這些人的活頭,才會如此顧念著姐姐,包藏禍心的奸佞小人!”秀貴妃氣得狠了,又感到小腹一陣抽痛,渾身開始發涼,連忙住了口,“噝噝”的吸氣。


    阿九瞧著她又是跟著一歎,拿起旁邊的熱茶灌下去一杯,她才緩過氣來。


    “雅嬪現在無依無靠,你隻要告訴皇上,皇上定會為你做主的!隻是恐怕得等到雅嬪把孩子生下來,那會子......”阿九眉頭緊鎖,皇上知道之後震怒又如何,他不會放棄雅嬪肚子的孩子。


    雅嬪又是個聰慧的,等到她足月生出了孩子,恐怕皇上早被她哄過去了。


    秀貴妃顯然也想到這一點,冷哼了一聲。


    “姐姐別說笑了,陛下現在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哥哥雖然曾經幫過他大忙,但若是以此邀功,十個斐家也不夠皇上抄家的。雅嬪讓我沒了孩兒,無非是想著你也受到責怪。姐姐到時候見機行事,一切由我和皇上開口。”秀貴妃勉強靠著阿九的支撐坐起,心裏猶如一把火在燒,敢怒卻不能言。


    阿九瞅著她努力支撐的模樣,輕輕摸了摸她的青絲,低聲道:“苦了你了。”


    秀貴妃抬起頭對上她眼眸,微微搖了搖頭,嘴角泛起一絲甜膩的微笑:“我不苦,日後雅嬪才要苦。我不會輕易放過她,她讓我流的血,我要她雙倍償還。她不讓我生,我偏要她生,好好地生,用整條命去生!”


    女人哀戚而決絕的聲音在殿內回響,秀貴妃那張蒼白的臉上,神色莫測。三分恨意,七分陰冷與決絕。這種破釜沉舟你死我亡的神情,倒讓阿九想起那會子秀貴妃裝神弄鬼嚇唬王妃的時候,激烈而不留餘地。


    “到時候我能幫的,盡管開口。”阿九扶著她躺下,替她撚好被角,輕聲說了一句。


    “姐姐不需要插手,這仇我得親自報。你總說我是個沒心肝兒的,日後也得讓你瞧瞧我的本事兒,假笑誰不會,隻是我不稀罕裝罷了!”秀貴妃抬手梳理腦後披散的青絲,輕輕咬了咬嘴唇。


    阿九一陣莞爾,知道秀貴妃把自己的傷痛隱藏在內心深處。即使她現在恨不得把雅嬪淩遲,卻還是生生地忍了下去,要一步步折磨雅嬪方能解恨。


    “姐姐快歇歇,待會子我還得卯足了精神在皇上麵前哭呢!你隻管瞧好了,若是皇上責罵你,您就替我擔待著些,等我報了仇親自給你賠罪!”秀貴妃還待多說幾句,想來是累極了,已經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等到皇上得到消息趕來的時候,斐太醫已經離去了,隻有阿九陪在秀貴妃的身邊。


    皇上陰沉著一張臉坐在床邊,瞧著往常機靈可愛的秀貴妃,此時哭得梨花帶落雨,心裏就一陣堵得慌。那雙威嚴的眼眸朝阿九那裏瞥,似乎在質問她。


    “既然皇上來了,妹妹若有什麽冤屈就跟他說吧,臣妾先退下了。”阿九隻作不知,行了一禮就退了下去。


    剛走到門口,餘光就瞧見皇上已經心疼地把秀貴妃擁入懷裏了。她的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當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剛出了宮門,遠遠地就瞧見皇上貼身伺候的曹公公等在那裏,巴巴地向著阿九走過來。


    “娘娘,突厥那裏送來了不少舞女,皇上讓您受累安排一下。”曹公公低著頭,斟酌著開口。


    後宮之內,上下的宮人都稱讚這位皇後娘娘待人溫和,賞罰分明。最重要的是還得皇上的寵,可是讓人安排舞女這事兒,他心裏有些沒底。


    “讓教坊司那邊登記入冊,皇上想看歌舞的時候,隨時可以派人過去請。”阿九略微勾了勾嘴角,瞧,偷得來了,還是光明正大的偷,讓她這位正宮皇後給安排著偷。


    曹公公應承了下來,瞧著皇後娘娘走遠的背影,微微咂了咂嘴。安排個舞女還這麽高興,難怪皇上寵幸誰都不用顧忌。


    秀貴妃小產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後宮,隻不過事情沒有鬧大,說是有幾個宮人伺候不周,讓秀貴妃不小心摔了一跤。相應的皇上也處死了不少宮人,秀貴妃那一宮的人被斬殺了大半,除了幾個從王府裏帶去的貼心人僥幸逃脫。


    一時之間,後宮的人都把目光放在了雅嬪身上,當初傳出來三個有孕的妃嬪,現在一個查出是假的並被打入了冷宮,一個已經小產了。隻還剩下這位親切客氣的雅嬪了。


    阿九也跟著忙起來,中秋節到了。皇上又是大宴群臣,阿九恨不得自己多長兩個腦袋五雙手去操持。


    忙過了八月份,等到秀貴妃養好了身子出來時,她對雅嬪一如既往的好。每日都要去雅意宮轉轉,吃的用的一應俱全。阿九也不去搭理,不過想來雅嬪那麽謹慎也不敢放心地用她送去的東西。


    隻是後來雅嬪遇到了幾次不小的刁難,都是秀貴妃明裏暗裏幫襯著。雅嬪的肚子越大,後宮裏出手的人越多,秀貴妃看得也越嚴。後宮裏一個個都瞧出了門道,合著秀貴妃是要死命護著雅嬪呢!


    有幾個仗著被皇上寵了幾日,還說了幾句擠兌的話語,秀貴妃也不客氣,當場甩下了臉子,讓人掌了她們的嘴。那些人去皇上那裏告狀還被罵了回來,後宮裏也就消停了不少,沒幾個人敢打雅嬪的主意了。


    雅嬪也就放下了心房,接受了秀貴妃的好意。三五不時的大補小補,人參血燕就沒斷過,羹湯藥煲更是論桌上。就連雅嬪身邊的穩婆都是秀貴妃親自挑選的,拚命勸著她吃,可勁兒的吃。用秀貴妃那句話,就是用生命去吃,往死裏補。


    直把雅嬪補得整個人滿麵紅光,身材胖了不少,很少能在後宮裏瞧見懷相這麽好的女人,太後見了都要誇上幾句喜氣。


    倒是佟嬤嬤瞧出了苗頭來,阿九去永樂宮看孩子的時候,支走了身邊的宮人,佟嬤嬤低聲冒出了一句話:“雅嬪得是犯了多大的罪,才讓秀貴妃如此行事啊!”


    阿九輕笑了一聲,逗著兩個孩子說話,便輕聲回了一句:“可不就是天大的死罪麽!”


    兩位嬤嬤對視了一眼,都在彼此的臉上看到一絲了然,也不再問下去,蹲下身陪著阿九一塊兒逗著孩子。


    阿九熬著忙完了年,繁瑣的事兒一大堆,皇上也讓她不用管雅嬪,全權交給秀貴妃就好。


    “朕想著嬌兒沒了孩子,朕心中有愧。如果那孩子生下來得了她的眼緣,不如就抱去芳儀宮讓她養著。”皇上有一日還十分興起地提起這個建議。


    阿九先愣了一下,反應了半天才想起,秀貴妃的閨名兒叫斐嬌。她抬起頭瞧著他一臉淡笑的表情,心想心思再多再大的男人,對於大妾和小妾之間的情況也非常天真。


    “皇上還是先問過秀妹妹比較好,到時候若是雅嬪不肯,她倆平時好的跟一人兒似的,為了一個孩子惱了倒不值當。況且秀妹妹還年輕,以後總會有自己的孩子。”阿九輕言勸住了,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等到阿九在秀貴妃麵前提起的時候,隻見她窩在貴妃椅上,輕哧了一聲。


    “我們的陛下總是那麽逗趣,那孩子到我手裏不死也得脫層皮,我可不管什麽孩子是無辜的這種鬼話。我即使做得隱秘,也會有人瞧出門道來,到時候在那孩子麵前嚼蛆,等他長大了我可不得受罪麽?”秀貴妃抿了一口熱茶,有些嘲諷地說出來。


    總算盼到了二月份,秀貴妃幾乎整日陪著雅嬪,弄得整個雅意宮也跟著驚慌起來,草木皆兵一般。那幾個找來的嬤嬤天天勸著雅嬪躺在床上休養生息,免得到了生孩子的時候沒力氣。


    自然這些事兒都是關起門來,現在根本沒有外人踏足雅意宮了。誰這個時候沒眼色過去,十個月都沒弄掉一個孩子,人家生產了過去可不就找抽麽。


    對於已經有了三個孩子的皇上來說,這個孩子他並不十分放在心上。該吃吃,該喝喝,該睡舞女接著睡,可勁兒的睡,輪換著睡。


    恰好到了二月十五這晚,皇上按照慣例宿在了鳳藻宮,兩人隔了段日子沒見,正纏綿得火熱。花聆紅著臉走了進來,聲音顫抖地說道:“皇上、娘娘,雅嬪難產了。”


    皇上正在興頭上,被花聆一堵一下子就沒了興致。頓了頓才披衣而起,眉頭蹙緊。阿九正身子發軟,此刻一聽心裏跟打了雞血一般,臉上卻露出擔憂的神色。


    “皇上,要不您先歇會兒,上朝的時辰快到了,臣妾過去瞧瞧。”阿九看著他,斟酌著語氣問道。


    皇上一擺手,咬著牙站了起來讓阿九服侍穿衣裳。


    “走吧,這畢竟是在宮裏出生的第一個孩子。”他的聲音裏還帶著些許的□□,卻被狠狠地壓製著,站起身帝後相攜著去了雅意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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