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三皇子也著實弱了些。在娘胎裏養出來的肉,這幾日可都瘦下去了。奶水也不怎麽吃,也不大哭。”花聆端著一碗燕窩過來,嘴裏難免還要說上幾句。


    雅嬪生了孩子之手撒手人寰了,倒把一個皇子扔了下來。一聽說這個小皇子沒了母妃,倒是有不少妃嬪聞風而來,不知在皇上麵前吹了多少枕邊風,要把小皇子抱在身邊養著。


    皇上不甚煩擾,給誰都要鬧上一陣子,就先把孩子抱到了鳳藻宮,由皇後看顧著。那些上躥下跳的妃嬪,一瞧這架勢立馬偃旗息鼓。從趙王府一起出來的女人,剩下沒幾個了,都懼怕皇後的手段。


    “這孩子如果不是性子乖巧的,估計就得跟大皇子......”阿九欲言又止,雅嬪拚著最後一口氣剩下的小皇子,這幾日臉上的褶皺褪去了,倒是瞧著白淨。


    隻是生出來沉得很,現如今到吃不下奶水,明顯瘦弱了不少。也不怎麽動彈,倒著實把阿九嚇著了,連忙請太醫過來。太醫不敢妄下論斷,隻讓做好準備,恐怕小皇子的智力受損。皇上知道之後,愈發不待見這個孩子。


    秀貴妃倒是從來不搭理三皇子,就連來了鳳藻宮,也從不主動提出要抱孩子。每回其他妃嬪爭搶著要抱三皇子,她都處於冷眼旁觀的狀態。


    等到籌備三皇子滿月酒的時候,太後親自督促著,倒讓原本準備取消滿月酒的皇上稍微重視了一下。叮囑皇後操勞了一番,滿月酒倒是辦得熱鬧異常。


    當阿九陪著各家命婦說完,頭昏腦脹地回了鳳藻宮的時候,就感到四周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怎麽了這是?”阿九翹著長長的金質護甲,聲音裏帶著幾絲疲憊。


    守在宮中的紅鯉走了過來,悄悄靠在阿九的耳邊嘀咕了兩句:“太後派人把三皇子抱走了,說是您日夜操勞,她正好晚年寂寞,讓三皇子陪著她。”


    阿九的眼皮一跳,沉著臉將手中的茶盞扔到了桌上,眸光漸漸變冷。


    這個時候偏巧曹公公就走了進來,向皇後傳達了皇上的意思,既然太後願意照顧三皇子,索性就留在坤寧宮,皇後有二皇子和大公主要照顧,正好省下心思。


    “哼,太後娘娘還真是寶刀未老,手始終伸得這麽長!”待曹公公走後,阿九的臉上閃過一絲嘲諷的笑容。指甲微微攥緊,掌心裏就帶著幾分酥酥麻麻的痛。


    “娘娘,太後總和您過不去,還愛拆台不給您留情麵,長久下去也不是法子。”一旁的玉葉也湊了過來,聲音雖壓得低,但是其中的憤恨十分明顯。


    太後實在是欺人太甚,仗著孝義壓在頭上,三番五次爭對皇後。


    阿九輕哼了一聲,掏出錦帕擦了擦嘴角,臉上露出幾分冷笑:“太後既然等不及了,本宮自然不介意送她一程。玉葉,你安排劉昭儀和皇上偶遇吧。每回都是宮裏頭這些美人和皇上偶遇,這回讓個親娘偶遇,也不知皇上是何滋味?”


    她嘲諷的笑容越發明顯,又細細叮囑了玉葉一番。皇上生性多疑,這偶遇還得安排的巧,而且還不能和鳳藻宮牽扯到任何一絲關係,否則隻會偷雞不成蝕把米。


    後宮裏的妃嬪,冷眼瞧著三皇子被太後抱去了,皇後卻沒有反擊。雖然關於三皇子是天降災星的流言一直沒斷過,但是在太後雷霆手段之後,那些奴才也不敢再多嘴了,隻私底下議論。


    “姐姐,這幾日去請安,你有沒有瞧見皇上的臉色十分不好看?”秀貴妃坐在鳳藻宮的椅子上,手裏正吃著桂花糕,狀似不經意間地問道。


    這幾日請安的時候,她們偶爾會遇到皇上,隻不過都看不到一張好臉色。而且皇上在坤寧宮待得時間也漸長,起初許多妃嬪見了,都趁機去坤寧宮盡孝道,結果有幾個被攆出來之後,就再也無人敢進去打擾了。


    阿九眉頭一挑,輕輕吹著茶麵上飄得茶葉,淡淡地笑了笑。


    “皇上麵色不好,又不是惱了你,不用害怕。有什麽好戲等著瞧唄!”阿九抿了一口熱茶,臉上的笑意漸濃。


    秀貴妃低著頭默默地吃茶,心裏卻已經在猜測這回倒黴的是誰。


    一直到三月底,皇上都未翻過牌子,眾位美人都伸長了脖子派人打探,卻都一無所獲。四月初一這日,皇上來了鳳藻宮。


    鳳藻宮早就收拾停當,熏香點上,熱水等都燒好了。皇上一進來就先屏退了眾人,獨留阿九一人伺候。


    “坤寧宮裏那些人手腳不幹淨的,你著手換上自己的人。”皇上低頭看著女子纖長而白皙的脖頸,有些突兀地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阿九的手一頓,麵上不顯半分,隻是輕微地點了點頭,卻還是有些為難地低聲道:“母後宮裏臣妾不好插手,隻怕找人換了,母後會心裏頭不舒坦。”


    皇上直接摟住她的纖腰,把她往床上帶,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你隻管把人準備好,由朕來打發人。後宮最近可能不安穩,你多費些心思。”男人細碎的吻落在她的脖頸間,聲音有些模糊。


    阿九抬手摟住他的後背,嘴角也跟著露出一抹笑,終於開始了。


    “那是臣妾分內的事兒。”阿九的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被熱吻吞了下去,內殿傳出一陣情、欲的聲音。


    第二日一早,阿九掙紮著起身替上朝的男人穿上龍袍,正踮起腳尖替他整理龍冠的時候,男人略顯低沉的聲音再次傳來。


    “光明殿住了一位貴人,你多加照看一二。莫讓其他人驚擾到她的休息。”皇上叮囑了這一句,就轉身離開了鳳藻宮。


    阿九臉上的笑意卻是越發明媚,不用刻意打聽,她都知道這位貴人是誰。又陸陸續續過了幾日,皇上每回去了坤寧宮,總有那麽幾位宮人因為觸怒天威被杖責罷免,不過幾日太後身邊伺候的就都換了個遍。


    好在那些宮人都是阿九特意挑選的,手腳勤快有眼色的,一時之間太後倒是發作不得。隻暗暗和王嬤嬤抱怨了幾句,也就作罷了。


    四月中旬之後,後宮又傳出太後生病了的流言。太醫也三天兩頭被皇上傳召到坤寧宮把脈。倒是把太後弄得一頭霧水,狠狠發落了幾個宮人,流言卻是屢禁不止。


    對於皇上親自請來的太醫,她也不好攆出去,隻有耐著心思。但流言卻越傳越離譜,直接變成了太後鳳體違和,已經病入膏肓了。


    “太後,該喝藥了。”一個俏麗的宮人端著一碗烏黑的藥汁走了進來,柔聲勸道。


    “哀家沒病,不喝!”太後歪在床上,冷著聲音拒絕道。


    那宮女也不動,就端著一碗藥站在床邊,任由著太後臉色難看就是不離開。這幾乎是每日都要上演的劇目了,藥是太醫開得,帝後親自吩咐一定要太後喝下。


    “你下去吧,我來勸著太後。”一旁的王嬤嬤走了過來,接過宮女手中的碗,幾乎是強硬地把她推了出去。


    直到內殿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太後才轉過身來,憤憤地開口:“也不知時阿九那女人心裏打著什麽鬼心思,拚命叮囑著哀家喝藥!”


    王嬤嬤臉上的表情帶著幾分訕訕的,輕聲勸慰:“太後多心了,無非是皇上孝順,怕那些傳言是真的,擔心您的身子才開了藥方,皇後也不過跟在皇上身後,想顯示幾分孝心罷了。”


    太後被她說得,一時愣了片刻,轉而又氣紅了眼。


    “也不知子卿是怎麽了?最近來了坤寧宮,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把哀家身邊的人發落了一通,好在還念著你的情。要不然哀家這到老了還真是孤家寡人一個。”太後想著兒子最近跟自己不親了,肯定又是受了誰的挑唆,心裏盤算著等過了這陣兒的風頭,就得找人撒氣。


    王嬤嬤連忙點頭應是,嘴裏難免又替皇上說幾句好話。


    “哀家讓你查這藥有什麽問題,可查出結果了?”太後挑著眉頭看了一眼藥碗,沉聲問了一句。


    “沒有問題,奴婢特地問了相熟的兩位太醫,都沒查出問題。”王嬤嬤搖了搖頭,就見太後臉上雖露出不樂意的神色,但卻接過碗來幾口灌了下去。


    主仆倆還待說些什麽,就見一道明黃色的身影走了進來。


    “母後難道還怕朕害了你不成?”男人帶著幾分嘲諷的聲音傳來。


    王嬤嬤嚇了一跳,連忙跪下請安。太後聽了他的話之後,眉頭卻是高高皺起。


    “皇上,你說這話什麽意思。哀家不過是怕其他人下了毒手,你這樣說,沒得寒了我們母子情分!”太後的臉色當場就變了,微怒地看向皇上。


    “母子情分?太後請放心,即使我們不是親母子,朕也不會要了你的命!”趙子卿嘴角勾出一絲冷笑,臉色露出嘲諷的神色更甚。


    一旁的王嬤嬤眼皮忽然跳了跳,忍不住抬眼打量這位器宇軒昂的皇上。總覺得往常那個恭敬有禮的男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帝王。


    “你這話又是什麽意思?”太後也聽出了皇上言語裏的不妥,驚得滿身冷汗,一下子從床上挑起,手順便勾過一旁的拐杖,頗有幾分魄力。


    “讓太後見一個人,就自然明白朕的意思了。”皇上輕輕拍了兩下掌,自然有兩位宮女攙扶著一位中年女子走了進來。


    那女子就是劉昭儀,經過阿九連日悉心的調養,她的麵皮倒是好看了不少。隻是經曆歲月和整日為了生存而提心吊膽的洗禮,她的臉上還是瞧出了許多皺紋。


    那兩個宮女把劉昭儀攙扶著坐下,就輕巧地退了出去。


    太後眯起眼眸細細打量這個女子,記憶裏並不曾見過她,不由得冷聲問道:“哀家不認識這個人,皇上恐怕是病了吧?竟然說出這種不孝的話來!”


    皇上不說話,隻對著劉昭儀溫和地笑了笑,順便點了點頭。劉昭儀站起身,先衝著太後行了一禮,轉而麵向王嬤嬤,麵帶笑容輕聲問道:“二十二年前,嬤嬤曾經帶人去太子府換過一個嬰兒,可曾記得?”


    一語驚起千層浪,內殿裏久久沒人說話,太後和王嬤嬤猶如被定住了一般。看著劉昭儀仿佛看到了鬼魅,一句話都說不出。


    劉昭儀瞧著她倆這副模樣,心底微微痛快了一把。朱唇輕啟,慢慢地將塵封已久的往事說出,語調低沉。經過這麽多年的洗禮,那份不甘和憤恨似乎也沉澱的越發濃厚。一旦噴發,將無法阻擋。


    皇上冷眼瞧著這二人驚詫和惶恐的神情,心底更加信了一分,也惱怒了一分。


    劉昭儀的話音落下,內殿還是沒有人說話。皇上卻已經等不及了,他敲著桌麵嘲諷般的說道:“太後果然是女中豪傑,無怪乎能夠搭上先帝,再暗中弄死了老王爺,最後登上這太後之位!”


    太後抬起頭,看著不遠處那個出口諷刺的男子,心如刀割。


    “皇上,你是哀家的孩子。當初哀家的確是想換了你,但是又換了回來,劉昭儀養得孩子是她自己的。當時你出生的時候,身子虛弱得狠,太醫多說你養不大。先帝怕我傷心,正好他府上有個通房生了個康健的男孩子,就抱了過來。後來哀家又後悔了,讓王嬤嬤去換了回來......”太後的聲音開始變得急切,有些語無倫次地解釋道。


    一旁的王嬤嬤也從震驚中醒了過來,連忙跪倒在地,哀聲哭道:“皇上,您體諒一下太後。母子連心,太後當時就後悔了。兩次換孩子都是奴婢親自去的。劉昭儀身邊那個孩子康健的很,本就是她自己的孩子,難不成哪位母親還願意把自己健康的孩兒換成虛弱的?”


    皇上冷眼瞧著她們哭,劉昭儀的嘴角也露出一絲鄙夷的笑容,輕聲道:“當初我是太子妃身邊提拔上來的通房,以後若是太子妃把我的孩子抱去當嫡子養,前途自然不是一個世子身份可比的。”


    太後一聽劉昭儀的聲音,幾乎要發狂,猛地衝過來似乎要撕扯她,尖聲吼道:“你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哀家根本沒見過你!卻來破壞我和皇上的母子情意,你究竟安的是什麽心?”


    劉昭儀往後退了兩步,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憤恨。這麽多年她苟延殘喘地活著,就是為了能有今日。


    “夠了!”皇上輕輕推開發狂的太後,有些怕她會傷到劉昭儀,他相信誰現在已經一目了然。


    一旦懷疑的種子被埋下,就會自動地生根發芽。更何況太後和王嬤嬤著急之下,已經承認曾經換過孩子。一次還是兩次已經不重要,因為皇帝根本不相信太後的話了。


    王嬤嬤連忙跪爬到太後身邊,將她扶起來,轉而又不斷地衝著皇上磕頭。


    “皇上,如果真是換了孩子,那個孩子已經死去,為何太後還要留下劉昭儀,難道不會替那孩子報仇嗎?如果皇上真的不是太後的親子,太後又怎會一次次入宮替您向先帝說情,一步步幫您籌謀坐上這龍椅?皇上莫不要被其他人騙了,太後真的是您的親生母親啊!”王嬤嬤一下下磕著地麵,直到頭都流血了,也不見停下。


    她整個人卻猶如墜入了冰窖,究竟是誰安排了劉昭儀,在太後最春風得意的時候,打了個措手不及。


    “夠了,這些當然是太後心裏清楚。太後連親生孩兒都能舍棄,朕算是領教了!今個兒朕帶著人過來,就證明曾經的那段往事,朕已經查過了。朕本來就是先帝的孩子,是誰害得朕要冒天下大不違,落得個謀反篡位的名聲?又是誰害得朕名不正言不順,隻能靠強壓才挺過去?還不都是因為趙王爺這個身份!”男人的聲音擲地有聲,一句句質問出口,完全是冷厲異常。


    他恨,曾經處處替他著想的母親,一夜之間竟成了罪魁禍首。他更恨,這個女人竟讓他認賊作母了二十二年,而自己的親生母親,卻如浮萍一般在苦難中飄搖!


    滿室的寂靜,太後咬了咬牙,勉強壓製住眼前的眩暈,抬著食指顫抖地指著他:“你好糊塗啊!兒啊,你怎麽如此糊塗!”


    “你撫養朕二十二年,朕不是狠心之人。但是卻讓朕和生母分開這麽久,又讓她飽受苦難。太後還是好好在坤寧宮修養吧!”皇上最後拋下這句話,親自扶著劉昭儀的手走了出去。


    王嬤嬤眼看著那道明黃色的身影要離開,連忙衝上去拉住他的衣角,卻隻換來一個冷漠的眼神,她不由得撒了手。


    明國崇高二年四月初八,太後忽然臥病不起,在坤寧宮安養。皇上下旨,除了皇後之外,眾妃嬪不準進入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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