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 寧桃坐在田埂上和王月瑛小聲地討論了一會兒,明白了王月瑛的意思後, 很快就又打起了精神。


    和月姑娘經曆的相比, 她自己經曆的那算個屁呀!就像文藝青年們愛說的那一句,生活中不止有情情愛愛,不止有眼前的苟且, 還有詩與遠方!


    話到一半, 不遠處的村裏卻傳來了一陣騷動,時不時還伴著幾聲慘叫。


    寧桃茫然:“怎……怎麽了?”


    王月瑛愣了一下, 像是想到了什麽,急得額頭直冒汗,“惡……惡妖……是那惡妖……我之前說有惡妖在追我……”


    寧桃想都沒想,直接丟開了手上的小木棍,拔腿就往村裏跑!


    剛衝過村口那歪脖子的老槐樹, 寧桃立刻就被從天而降的一捧溫熱的血劈頭蓋臉地淋了一身!


    幾個熟悉的怒吼聲乍響:“有妖怪!!”


    四麵八方的尖叫聲幾乎貫穿了寧桃的鼓膜。


    寧桃怔愣愣地看著麵前這一幕。


    這一幕,說是人間煉獄也不為過。


    到處都是鮮血,鮮血如雨般潑灑在道上的雜草上,還有一隻斷腳被咕嚕嚕地“吐”到了自己麵前。


    之所以是“吐”, 是因為麵前有人不著寸縷,一半人形, 一般魚形的女人, 正張著血盆大口,咵擦咵擦地吃人,手上還提溜著一半的屍體。


    村裏眼熟的那幾個村民嚇得麵如土色, 遠遠地瞥見了寧桃傻愣愣地站在村口,急得趕緊招手。


    “桃桃!桃桃快過來!!”


    “是她!!”王月瑛的嗓音聽起來很急促,急得好像都快哭了,“就是她!”


    麵前這個,就是追著這王姑娘,迫使王姑娘不得不借用她身子的……惡妖??


    寧桃仔細看了一眼,一顆心差點兒提到了嗓子眼裏。


    她幾乎立刻就認出了這是什麽。


    是漁婦!!


    她和常清靜曾經碰到過,漁婦是種半人半魚的怪物,人要是失足跌進了水裏,被魚分食,軀幹被寄生,就會化為“漁婦”。


    “寧桃!!過來!!”一個熟悉的嘶吼聲響起。


    寧桃定睛一看,竟然看到了小虎子。


    男孩兒在不遠處的屋簷下,急得直蹦躂。


    而寧桃甚至看到了王二叔,王二叔一咬牙,掄起屋簷下一根棍子,就衝了上去。


    寧桃身子一輕,已經被王二叔夾在腋下,搶了出來。


    雙腳剛落地,就對上了小虎子滿臉是血和泥猙獰的臉,小虎子掐著她肩膀,怒吼如雷鳴:“寧桃你想死別他媽拉上我爹行不行?!”這唾沫星子飛濺了寧桃一臉。


    寧桃抹了把臉上的唾沫,心裏怒火蹭蹭直冒,惡狠狠地,用力甩開了他胳膊:“傻叉,滾!”


    小虎子被她甩得懵了半秒,後腦勺卻冷不防挨了一巴掌,打得他一個踉蹌。


    王二叔的嗓門兒就像雷鳴一樣:“臭小子你怎麽說話的呢?!”


    十多個村民淒惶地擠在屋簷下,寧桃還看到了王錦輝。


    王錦輝俊臉泛白,緊緊抱著胸口的書冊,哆哆嗦嗦地問:“這……這是怎麽回事?”


    “王大鵬他們幾個,會不會就是被這玩意給殺了的。”


    往外一看,那女人還在吃人,骨肉被咀嚼的動靜清晰地響起。


    這一幕無疑於挑戰人生理承受能力的極限,王二叔看起來幾乎都快要吐了。


    十多個村民,戰戰兢兢地看著女人吃完之後,唇瓣微掀,露出個饜足的笑。


    突然又轉過臉來,一雙眼死死地盯向了寧桃他們的方向,緊跟著,風馳電掣般地朝屋簷下衝來!!


    脆弱的茅屋經不住這衝力,被撞塌了半邊,瓦礫如雨般灑落了下來,砸在人身上生疼,刹那間,眾人跑的跑,摔的摔。


    寧桃被摔得狠狠一頭撞上了地上的石塊,飛出去兩三米遠,手一摸,一手的血,地上被拖拽出一條醒目的血痕。


    還沒來得及爬起來,一抬眼,突然看到那女人已經如蛇般迅速躥到了小虎子麵前。


    小虎子麵色慘白如雪,膝蓋直打顫。


    寧桃神情一凜,想都沒想,立刻伸出手去撈。


    就在這時,漁婦長長的魚尾在地麵上一拍,半麵人軀覆蓋著黝黑的鱗片,眼球外突。


    一般的魚是沒牙的,但這條魚一張嘴,張開了血淋淋的嘴,露出了一口尖利的牙,尖嘯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寧桃大腦一陣嗡嗡地響。


    漁婦動作極快,張開嘴的一刹那間,就吞下了其中一人,尖利的牙齒深深地刺入了男人的軀幹,將男人攔腰折斷,吞入了腹中。


    吃完這一個,又迅速追趕上四散的人們。


    但由於驚懼攝住了心魂,還沒跑幾步,就跌倒在地,剛爬起來,又被跌得一個踉蹌。


    “清靜呢?!“其中一個人哭道,“清靜哪去了?!清靜不是道士嗎,他一定——”


    咯吱——嗤——


    話音未落,對方腦袋已經被追趕上的漁婦咬了個粉碎,腦漿伴隨頭骨四下崩裂,直直濺到了小虎子臉上。


    小虎子慘白著臉,拚命往後爬想回安全的地方,但剛爬回去,就被人當頭一腳給狠狠地踢了出去!


    小虎子眼前一花,被踹得幾乎吐血,一抬頭,看清了踹他的對象,不可置信地大喊:“王崇!!”


    這是和他關係一直不錯的發小——“王崇”。


    少年瘦瘦高高的,蒼白著臉,恍惚地看向小虎子身後,一咬牙,趕緊調頭跑了。


    小虎子又怕又急又氣,就在這時,鼻尖突然傳來了點兒一股惡臭的腥氣,有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了他頭發,手背,順著脖頸滑入後背。


    目睹這一幕,寧桃差點兒嚇得魂飛魄散,當即厲喝,“別動!!”


    “聽到沒!!別動!!”


    小虎子頓時僵住了。


    他好像知道王崇為什麽要踹他了,因為不把他踹出去頂死,那死的很有可能就是他。


    在她身後,那漁婦尖利的牙對準了他的腦袋,仿佛下一秒就能咬碎他腦袋,吮吸他的腦漿。


    王二叔幾乎紅了眼,嘶吼:“小虎子!!”


    就在這時,漁婦身後一道小小的身影突然動了,搶在了小虎子麵前。


    王二叔一看,差點兒膽喪魂飛,目眥欲裂,“桃桃!!“


    那正是寧桃。


    寧桃也害怕,就算和常清靜他們走過了那麽多地方,經曆了那麽多妖魔鬼怪,但她還是怕的,怕得哆哆嗦嗦。


    寧桃哆哆嗦嗦地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要緊張,不要緊張,她還有掌心雷,她還會掌心雷。


    雖然這麽想著,但寧桃心裏也十分動搖。就她這麽坑爹的根骨和天賦,她……她真的能做到嗎?不管了!死馬當作活馬醫!!


    顫巍巍地舉起了左手,嚐試著感應體內的靈氣,寧桃模仿著記憶中常清靜的模樣,氣勢雄厚地怒吼:“流金擲火,掣電轟雷,一合下降,掃蕩妖氛,驅逐不祥。”


    “掌!心!雷!”


    或許是生死攸關的時刻,真的能爆發出人類潛能。


    寧桃這從來就沒生效過的□□,竟然在這一刻生效了。


    然而,毫無卵用。


    掌心冒出了一小簇淡藍色的電光,緊接著,又歸於了沉默。


    寧桃絕望地看著自己掌心,她就知道她幸運e不可能爆seed啦!!


    再一抬頭,那漁婦被她一打岔,放棄了小虎子,竟然直奔王錦輝而去。


    這還不如小虎子呢!寧桃內心咆哮!錦輝哥身子更弱啊!!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


    於是,寧桃穩定心神,呼吸急促地再次舉起左手:掌心雷!!


    還是沒用啊!!


    危機之時,寧桃奮勇地撿起地上的石塊兒,朝著漁婦狠狠砸了下去。


    砰!!


    這一下,似乎把對方砸得後退了一步,但下一秒,漁婦突然調轉了頭,朝她露出個詭異的微笑,蛇一般迅疾地朝她衝了過來。


    濕黏的,帶著腥氣的尾巴纏上了她的腰身,拋向了半空,將寧桃重重慣摔在地上,眼前最後殘存的那一幕是,王錦輝和小虎子齊刷刷慘白的,不可置信的臉。


    “桃桃!!”


    寧桃被砸得頭暈眼花,眼冒金星,喉口一陣腥甜,差點兒沒吐血。


    她臉肯定腫了,寧桃氣喘籲籲地想,腦瓜子裏嗡嗡直響。


    眼看著漁婦的血盆大口已然逼近,再不自救已然來不及了。寧桃喉嚨一緊,下意識地閉緊了眼,舉起了左手。


    “流金擲火,掣電轟雷,一合下降,掃蕩妖氛,驅逐不祥。”


    “掌心雷!!!”


    炫目的電光在眼前爆開!


    那是……


    王二叔和小虎子冷汗涔涔地跌倒在地上,驚恐地看著寧桃的方向。


    漁婦的動作定格在了最後一秒,全身上下,寸寸盡數化為了焦炭。


    嘩啦,腥臭的焦炭碎了一地,碎在了小虎子和王錦輝的腳邊。


    常清靜和蘇甜甜也正是在這個時候趕到的。


    常清靜眼疾手快地抱起蘇甜甜,側身避開飛來的碎石,怔在了原地。


    包括常清靜小虎子在內的所有村民都看到了。


    那個平平無奇的,一直被戲謔地嘲笑“呆巴子”的小姑娘周身爆發出一陣耀眼的電光,眼中倒映出幽藍的電芒,如冰晶般耀眼。


    瘦小的身軀當在了他們麵前,救了他們所有人。


    寧桃從來沒有靈驗過的掌心雷,在此刻,生效了。


    “桃……桃桃??”小虎子不可置信地看著寧桃。


    剛剛寧桃……寧桃都幹了啥?!


    雷光齊聚在少女身側,那威嚴赫赫的電光,漸漸趨於平息,溫順地一點一點順著少女裙角滾過,慢慢地,彌散與無形。


    寧桃雙眉緊蹙,怒眉以對,她眼裏好像還倒映著雷光,耀眼逼人,這般攝人心魄的氣勢,竟然逼得小虎子不敢上前半步。


    寧桃驚魂未定地收回手,一轉眼,正好就和抱著蘇甜甜的常清靜看了個對眼。


    來不及多想常清靜和蘇甜甜怎麽在這兒,寧桃趕緊去看王錦輝的情況。


    文弱的青年跌坐在地上,麵色青白,呆呆地看著她。


    “錦輝哥?你沒事——”


    剛往前走了幾步,寧桃突然覺得胸前血氣幾個翻湧,眼前一黑,“噗”,吐出一口黑血,直挺挺地栽倒了下去。


    昏迷前,一個神奇的想法自腦海中迅速滑過,不知道她這口血碰得是不是像電視劇裏那樣淒美。


    死裏逃生,來不及照看自己的情況,少女就去查探王錦輝的傷勢。這一幕落在不遠處的常清靜與蘇甜甜眼裏,也落在了王錦輝眼裏。


    王錦輝心髒仿佛猛地收緊了,來不及多想這感覺,急得白了一張俊臉:“桃桃,桃桃?”


    感覺到抱著自己的少年身形僵了僵,蘇甜甜呆了半秒:“小牛鼻子?”


    然後,就看到寧桃噴出一口黑血,摔倒在了地上。


    常清靜眼疾手快地立刻抽身上前,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王錦輝上手就要將寧桃打橫抱起。


    卻在這時,一雙手橫空伸出。


    王錦輝一抬眼。


    常清靜白玉般俏生生的臉麵無表情,伸手將他懷裏的圓臉姑娘“搬“走了。


    之所以是“搬”不是“抱”,是因為常清靜的動作有些冷淡的僵硬,抄起寧桃,將寧桃搬走,仔細地放在了地上。


    王錦輝不明所以地收起了手。


    將寧桃換了個姿勢靠在了自己懷裏的肩膀上,常清靜不敢耽擱,凝神,並攏雙指在眼前一擦,全身關注地去查探寧桃的傷勢。


    伴隨著瞳術的發動,他一顆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桃桃身上的離恨天又發作了。


    然而,另一個發現,又讓常清靜不由怔住。寧桃的身上,附著一層淡淡的,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的魂光。人身上有淡淡的,如同鬼火般微藍的魂芒,這就代表有東西附在了人身上。


    少女圓臉慘白,早沒了昔日的活力,身上的生機正慢慢被這團魂火燒盡了。


    更讓常清靜覺得難堪羞愧的是,常清靜垂下眼,麵色鐵青,心裏驀地像被刺了一下。


    這幾天以來他竟然……從未發覺寧桃身上的古怪。


    想到這兒,常清靜不敢耽擱,立刻將寧桃又扶正了點兒,從袖子裏拍出一疊符籙,眉眼冷肅。


    “錦輝哥,麻煩你扶住桃桃。”


    “桃桃身上有孤魂附身,我要為她滅除這團魂火。”


    剛死裏逃生的眾人,戰戰兢兢地看著這位小道士原地做起了法事。


    少年渾身上下無風自動,黑色腰封上的太極雙魚佩隨風輕揚。


    腳下踏出罡陣法,眉眼冷凝,一邊走一邊念念有詞。


    “普獻無邊聖,香煙散十方。諸天無量聖,日月鬥星辰。玄師經籙祖,天府眾高真。願垂大慈力,超度此亡魂。


    普獻無邊聖,香煙透冥關。酆都岱嶽府,考較罪魂司。幽牢遍諸獄,地府眾威靈。願垂大慈力,超度此亡靈。


    普獻無邊聖,香煙散扶桑。江河淮濟海,雷電雨龍神。十洲三島穀,水府眾真仙。願垂大慈力,超度此亡靈。”


    就在這時,原本處於昏睡不醒狀態的寧桃突然伸出手!


    “打……打住!等等……”


    這帶給人的驚愕程度不亞於死人複生,在場的齊齊被嚇了一跳。


    “桃桃,你醒了?”


    “桃桃,你怎麽樣了?”


    常清靜愣住了。


    對上常清靜那猶如冰雪般冷澈的眼,寧桃用盡全部力氣,艱難地吐出三個字,丟下一句:“別超度……”


    然後沒忘記調整個姿勢,在常清靜的目光下,從他懷裏掙出,摔倒了王錦輝懷裏。


    天降林妹妹,王錦輝傻眼,震驚地看向陡然僵硬,神色倏忽冷淡下來的常清靜。


    閉眼前,寧桃默:錦輝哥,對不住,麻煩你辛苦一下抱會兒我了。


    她現在實在沒有辦法麵對常清靜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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