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四人行了三十裏路。


    走出荒原,前麵是一片樹林。


    狹窄的林道入口,蹲著幾塊光滑的大石頭,十分幹淨,看得出常有過路人在此歇腳。


    “赤鴉鳥就在林中盤旋,咱們別靠太近,先歇息會。”


    李元照提過腰間的大葫蘆,熟練地拔掉塞子,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很是爽快。


    “聽師父的!”


    莫衣衣難得乖巧,踱步奔向一塊大石,撅屁股便坐。


    “姑娘稍等!”


    忽然,沉默寡言的劉長平叫住莫衣衣。


    莫衣衣愣住,剛想發問,卻見劉長平脫下了身上的袍衣,小心翼翼鋪在石頭上,“石頭涼,姑娘小心生病。”


    說罷,憨憨地笑了起來。


    莫衣衣擰了擰嘴唇,一向口齒伶俐的她竟語塞了,半天憋出“謝謝”二字,坐了下去。


    她心中覺得別扭,又道不出何處別扭,暗暗糾結。


    李元照卻一眼看破,笑而不語,提著酒葫走向另一塊大石。


    “前輩,稍等!”


    高寒很機靈,立馬脫下自己的衣衫,照葫蘆畫瓢,鋪在李元照要坐的石頭上,媚笑道:“好了,前輩請坐。”


    李元照瞅了眼,並未言語,一邊灌酒,一邊穩坐,聽耳邊滔滔不絕的恭維話。


    “晚輩素聞前輩劍術非凡,乃天下第一劍道宗師,”高寒弓腰侍立,如若奴仆,“今日一見,果是得道高人風範,令晚輩五體投地。”


    此等恭維,李元照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自不放在心上。


    見狀,高寒又試探道:“十幾年前,前輩曾指點師父的劍術,至今他老人家仍受用無窮,感激前輩,我們這些徒弟也跟著沾了光,否則豈有今日之成就!”


    說著,屈腰一拜,“如今碰見前輩,也是有緣,萬請前輩教習晚輩一門劍術,不吝指點!”


    顯然,高寒不想錯過天賜良機。


    碰上李元照這等絕頂高人,乃大氣運,自想討要劍法,以求一步登天。


    李元照笑了笑,“老夫已將兩儀劍法的精要傳授陳玄鬆,想來他也傳了你們,此劍法奧妙無窮,好好精研,定有大成。”


    “至於其他劍術,卻不必學,需知貪多易雜,難有成就。”


    這番話,雖是委婉拒絕之詞,也不無道理。


    兩儀劍法乃上等劍術,普通劍修精研畢生,能悟七八成便是高手,若悟十成,天下將難有抵擋者。


    高寒不明其中深意,隻道李元照吝嗇,不肯傳授劍法,心中失落。


    表麵自不敢露色,兀自堆笑道:“前輩說的極是,晚輩明白!晚輩明白!”


    另一邊,劉長平也在和莫衣衣有一句沒一句地攀談。


    問的都是“家鄉”“芳齡”“喜好”之類,無聊至極。


    須臾,二人便沒話說了,隻是尷尬坐著。


    高寒比劉長平機靈多了,目光一會看左,一會望右,一會盯著莫衣衣,一會又打量李元照。


    他發現,師徒倆身上都帶著器物。


    先說兩柄劍,莫衣衣所用的碧玉劍十分不凡,隱有破殺之氣。


    李元照背的劍未曾取下,但一猜便知是厲害法寶。


    還有腰間兩個葫蘆,一個盛酒,另一個卻不知何用,想來內有乾坤。


    最奇的,當屬莫衣衣身上的金絲綢帶,說不是寶物,怕沒人相信。


    高寒撓撓頭,忍不住開口:“晚輩一直聽師父說,世間有諸多奧妙無窮的寶物,修士得之一二,受用無盡,可惜晚輩沒有福氣,從未親眼見過,唉!”


    “前輩的門派乃劍宗第一,各種法寶珍物定然不缺,不知前輩身上可帶有一二,讓晚輩一飽眼福,長長見識?”


    這年輕人,年歲不大,心眼倒不少。


    李元照淡淡一笑,“老朽一生飄泊江湖,兩手空空,何來什麽寶物!”


    “前輩過謙了,”高寒微微側目,看向一旁的莫衣衣,“依晚輩看,衣衣姑娘腰間這條金絲綢帶,便非凡物。”


    李元照放下酒葫蘆,麵帶平和,“女兒家家喜歡的俗物而已,漂亮好看一些,非是珍寶。”


    這話被莫衣衣聽去,卻是嘴唇一噘,不服氣道:“師父何必扯謊,金絲綢帶乃師叔親手所贈,號稱通天法寶,厲害著呢!”


    話剛出口,迎上李元照驟然嚴厲的眸光,莫衣衣意識到莽撞失言,便哼了一聲,不再往下說。


    高寒立馬來了興致,兩眼瞪得和銅鈴一般,“姑娘請講!姑娘請講!讓我等沒見識的鄉巴佬開開眼界!”


    莫衣衣扭過頭,故意摸了摸腰間的金絲綢帶,“懶得理你!”


    之後,任憑高寒如何恭維,如何好話,莫衣衣再不開口。


    其實,這金絲綢帶大有來曆,乃劍聖齊心水所贈,放眼天下亦是獨一無二的至寶。


    下山時,李元照讓莫衣衣將綢帶收在懷中或袖裏,免得懷璧其罪,遭惹禍患。


    小姑娘哪知世間險惡,說如此好看的綢帶藏著可惜,便纏在腰間當做飾物。


    說了幾回,莫衣衣不聽話,李元照也懶得計較,反正有他在旁,無人敢打金絲綢帶的主意。


    秋風漸起。


    枝葉颯颯。


    歇息了小半時辰,四人重又上路,趕入樹林。


    沿著林蔭小道往南,走了大概十幾裏路,忽然聽見一聲聲啼叫,刺耳躁動。


    抬頭一看,前方不遠,半空中盤旋著幾隻血紅的赤鴉鳥。


    剛才做了印記的那隻,也在其中。


    “師父,好像出事了!”


    “前輩,怎麽辦?”


    三人都盯著李元照,不敢妄動。


    李元照微微加快腳步,“去瞧瞧!”


    一行四人小心翼翼穿過林間小徑,繼續往前,沒多遠便見到一顆腰粗大樹,樹下或躺或坐了五個人,三男兩女,都是商客打扮,旁邊還放著挑擔和竹筐。


    五人一動不動,原地酣睡。


    看樣子是中了赤鴉鳥的迷境。


    “哼,幾隻臭鳥在害人!”


    莫衣衣也曾中招,自是氣憤,手指猛地摁住碧玉劍,滿臉殺氣。


    “冷靜!”李元照厲聲道,“幾隻邪鳥翻不起什麽風浪,且再看看!”


    莫衣衣隻得收斂脾氣,退在一旁。


    高寒和劉長平更不敢妄動,老老實實躲在李元照身後,大氣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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