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臘七臘八凍掉下巴,似乎昨天還是溫涼的秋天,怎麽轉眼間就進入了寒冬,臘月對於京城裏人們來說大概是一年中最忙的一個月,一進臘月街上滿是賣撒佛花,韭菜、胡桃、等等的物件,不帶一眨眼,臘八又要到了,滿大街都飄著臘八粥的香味。


    今天天氣雖然冷些,不過依然是個難得的好日子,因為進了臘月,公事清閑起來,心勞身累的工部淤田司等等部門的人便在臘八前一天相約吃酒,劉小虎原本不再受邀之列,這一段不知道因為什麽這小子又告假不上朝,整日在外遊蕩,而皇帝也沒有過問,於是便有一部分人猜測這是小劉相公皇恩日盛的緣故,但也有一部分人冷眼道這是小劉相公失了聖心的緣故,總之不論緣故是什麽,小劉相公如今日子過的還不錯是事實,一行人碰到迎麵而來的劉小虎,自然要竭力相邀,他們誰能想到這完全是個噩夢的開始。


    伴著李蓉踢門而進,原本私密性很好的廳堂立刻變得透亮,幾乎在同時,門前呼啦啦圍上十幾個人,探頭看熱鬧。


    劉小虎似醉非醉,一眼認出眼前之人,不由將酒杯往地上一貫,伸手就要揪住他的衣襟,口中道:“殺才,你來得好!我正要尋你,你卻日日躲起來,是心虧不成!”


    話沒說完,就被李蓉一拳打在臉上,幾步跌倒,撞到身後的幾案,四周的人這才反應過來,哄得一聲圍上來,有攔著李蓉的,有攔著劉小虎的,口中亂紛紛的嚷著:“有話好說,有話好說,莫要失了身份。”


    李蓉聽見了,便衝劉小虎啐了一口,指著道:“身份!你這王八還配有身份?我不與你理論是讓著你,我的兒,你身上那點事,有哪一個我不知道?我不與你一般見識,你倒先罵起來!不知死活的傻子!”


    劉小虎坐在地上看著被幾個人伸手攔著的李蓉,眼前這位公子出身世家,養得好相貌,縱是不戴冠,不佩花,身上穿的也不過是樣子極普通的絨氅,那富貴榮華養尊處優的氣質,也是他這樣貧寒人家子弟一輩子也養不來的,這樣的男人,必是胭脂粉裏的寵兒。


    “我的身份?我自是出身貧寒,也好過你不過是仗了祖上的家世,謀得如今的前程,誰人不知你是個專在外眠花宿柳,惹草招風,這京城裏誰家不是防著你?我與你幾世裏不曾有幹係,竟敢圖謀我的內人…”劉小虎掙開眾人,向那李蓉撲去,李蓉被眾人拉著,那火氣本下去了一半,也不想那劉小虎還敢鬧,不提防被一拳砸在下巴上,磕破了嘴皮,那血當時就下來了,染了他內裏穿的白綢夾袍。


    見血了!拉架的眾人頓時唬的臉蠟查黃,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李蓉將劉小虎按在身下,大拳頭砸下去,高聲道:“別他娘的汙了二爺的名聲,你那婦人!你那做私娼的婦人,也配二爺我惦記?也就你瞎了眼當寶貝供著!也不去打聽打聽,迎頭巷的宋娘子,那可是暗娼門子的紅人!誰人不知的淫婦,一夜沒漢子也不成的,哄得你這個瞎眼的王八,趕走了糟糠妻,還以為接了鳳凰蛋一般!我要是你,早找根繩子勒死自己,省得辱了家門!”


    劉小虎在下隻氣的呀呲欲裂,將那李蓉翻身帶倒,揮著拳頭亂砸,隻道:“你求不得,便如此說她!你已是茅坑裏的石頭,滿嘴噴糞,你這等淫人妻女的惡徒,今日若不送你進衙門,我劉小虎就脫了這身官衣!”


    在一邊的看客見打得熱鬧,發出一陣陣鬧嘯聲,隻引得酒樓裏外的人潮水般湧來,早有人直往開封府報案去了,召集這場酒事的是中書省的一位官員,此時別人尚可尋機溜走,他確是跑不了,眼見打得不像樣子,說的話也不成體統,慘白著臉,招呼眾人要將在地上滾成一團的二人拉開,跺著腳道:“兩位大人!都是當朝的要臣,豈可在此喧嘩互辱?就是有什麽誤會咱們斯文人坐下說開便是,此等行事必要被禦史監察參奏…”


    這話聽在四周人耳裏,均是白了臉,再看外邊如潮的人流,知道這趟作為從眾被參是鐵板釘釘的事了,也顧不得拉這依然廝打的二人,紛紛作鳥獸散。


    “你這個傻蛋!如今還蒙在鼓裏,二爺我可憐你,實話告訴你,你那鳳凰蛋,雖是良身,卻走得私娼門,咱也不哄你,二爺我跟她也是舊相識,當年也曾吟詩作對吃酒聽琴,眼見她求上門來,念著舊情,費了些心思抹了她那些劣跡,如今那些婆子恩客,都被二爺我打發出去,不過倒也沒走遠,大人如實想要與他們敘敘情,二爺可替你找來,說起來我可是你們有情人終成良緣的恩人,好在二爺我不是那挑理的人,也就不與大人邀功…”李蓉哈哈大笑,順便撈起一旁的圓凳,站起身衝劉小虎砸去,臉上哪有半分笑意,紫青著臉,咬著牙,一下一下的砸去,一字一頓的說道,“我就是看不得你這個傻蛋好過!你這傻蛋憑什麽好過!我仗了家事?你他娘仗的什麽?吳越救災?別人不曉得,你自己也他娘的忘了不成?你在吳越治了半個月,屁事不頂!不就是曹大娘子給你寫了信,說了法子,才賺的這名聲!不要然你這傻蛋做的什麽官居?做他娘的小倌還差不多!那曹大娘子跟了你真是暴殄天物!幸虧你這傻蛋有眼無珠!如今你在外無能,在家縱妻虐母,要才沒才,要德沒德,還他娘的裝什麽胖子!跟我理論?跟我理論?真他娘的想讓我放你一條生路都不行!”


    這李蓉帶著滿腔的氣,用了全力,劉小虎本就帶了酒意,身子虛,之前還打得平手,沒幾下酒意上頭,便掙不起來,被這李蓉幾凳子砸在地上,再也起不來身,之前嘴裏還罵著,慢慢的就沒了聲音。


    看打得不成樣子了,要是出了人命,他們可不是被參那麽簡單了!隻怕當官生涯就到頭了,鬧不好小命也要賠進去,於是逃得沒剩幾個的官員再也顧不得會不會如同凶神惡煞的誤傷,一起湧了上去,抱腰的抱腰,抓胳膊的抓胳膊,更有人伏在地上將那劉小虎往外拖,所過之處,留下一道血跡。


    外邊看熱鬧的人見此哄得一聲炸了窩,喊著殺人啦,亂跑開了,將聞訊趕來的開封府衙役擠得東倒西歪,幾乎以為京城裏也出現了廖恩起義事件,頓時如臨大敵,將那手中的棍棒亂打,整個劉家酒樓亂成一鍋粥。


    位於浚儀橋西側汴河北岸的開封府,大冬天裏一頭汗的推官在梅花堂裏坐立不安,目光不時落在門外戒碑上那醒目的“爾俸爾實祿,民膏民脂;下民可虐,上天難欺”十六字上,但依然不能平利嘈雜的心情,換做誰此時也不可能平靜,因為現在他的牢房裏,剛剛鎖回來一群聚眾鬧事之徒,這些頑徒個個都是從六品以上的在朝官員,他可以想象,明日的朝堂該是怎麽樣的一番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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