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劉小虎已經沒有資格上朝了,這一次是被召進來…他的神情有些恍惚,臉se有些發白。


    “劉卿,冬麥的災病治得如何了?”皇帝慢慢道,聽在劉小虎耳裏,竟有一種刮骨的寒意,他這次做了一件錯事,如同去年一樣,劉小虎因傷在家歇著,也因心情不好,又被降了職,看了屬下送來的樣本,就揮揮手,隻道去年賣災的病又犯了,便讓按照老法子治去了。


    因為求雨這件事,是很神聖的,歸於地方官員操辦,當年蘇東坡鳳翔求雨,還篇奏章,請求皇帝為太白山神加官晉級,所以皇帝跟前的奏折有關求雨的消息越來越多,招人一問,才知哪裏是鬧什麽病災,純粹是旱災!


    “臣,有罪!”劉小虎躬身道。


    皇帝這一次真的是生氣了,因為延誤,河南境內大麵積的麥子枯萎,幸好那鎮平縣及時傷了奏折,凍傷不可避免。皇帝帶領百官親自求雨,因鎮平縣最早救災,便緊急召了鎮平縣令詢問凍上是否嚴重,得知因大娘子仔細交代,均用小水噴灑,凍傷隻有十分之二,這才平息了爭論。


    “朕所幸還有大娘子。”久久不語的皇帝突然吐出這一句話,讓在階下的劉小虎攥緊了拳頭,他撩衣跪下了,道:“臣,所學尚淺,不堪重任,有愧於比下雨萬民。”


    “如此,你便再去學來。”皇帝說道。


    元豐元年正月初三,從正六品降到從六品的直龍圖判淤田司的劉彥章,又一次降職,為縣令一個級別的八品的通直郎,在司農寺領個閑職,但大家已經被禦史台鞭打官員的舊案吸引住了,朝中官職升降很是頻繁,沒人去關注這個已經很久沒出現在朝堂的少年,隨著時間的過去,大家幾乎就已經忘記他是怎麽當上的這個官。


    大正月裏,劉小虎坐在暖意濃濃的書房裏,靠在椅子上,手裏拿著本書,望著窗外陰沉的天發呆,小丫頭端著熱粥及菜進來了,似乎聽見自己的老爺喃喃道:“我比不得她?我怎麽會比不得她?我就不能幹出一番功業麽…”忙小心翼翼的放下,便要出去,到門口聽劉小虎忽然問道:“老夫人還沒吃吧?”


    小丫頭忙道:“送過去了,正在吃。”見劉小虎便起身,道:“如此,我同娘一起吃去。”忙上前重新端了,跟著他走出了書房。


    看著地上的枯枝,柳絮愛護皺眉道:“怎的無人打掃?”


    “老爺,張老爹病了幾日…”小丫頭忙說道,被劉小虎皺眉打斷,“家裏隻他一個人?那多閑人…”


    “老爺,沒幾個了,廚子裏還有兩個,我跟著老夫人,夫人身邊兩個…”小丫頭低聲道。


    劉小虎一怔,似是喃喃道:“又賣了啊…”說著話進了劉氏的屋子,見劉氏腿上搭著褥子,正跟小丫頭說話,一麵吃飯,桌上擺的不過是一碗粥,兩盤素菜。


    “二郎,別總悶著,大正月的出去玩吧。”劉氏招呼他坐下,將菜往劉小虎麵前推,仔細打量他的臉se,慢慢說道,“悶得氣se不好。”


    劉小虎便是一笑,隻說道:“趁閑讀些書的好。”


    劉氏便不言語了,母子二人慢慢吃飯,聽得外邊門響,許是張四開門晚了,宋玉樓罵了幾句,走進屋子來還拉著臉,跟在後頭的綠玉更是大氣不敢出,進門時小丫頭拉了拉低聲道:“可是又輸了?”被綠玉嚇死的擺手殺雞抹脖子不敢問了。


    進了屋子,劉氏與劉小虎依然吃飯,隻當作沒看見,宋玉樓解了大紅宮繡袍,露出裏麵穿的綠緞子夾襖,先是笑喚了聲娘,又喚了聲二郎,因不見小丫頭給自己端飯便又拉了臉,道:“瞎了眼的小蹄子,要餓死我?”嚇得小丫頭忙忙的跑去了,宋玉樓又囑咐道:“我不吃粥,熱奶來。”


    “又輸了?”劉小虎放下碗,轉身淡淡道,讓宋玉樓一怔,旋即堆著笑道:“二郎說的什麽,不過是婦人玩圖個熱鬧罷了,什麽輸贏的。”話沒說完,就被劉小虎一耳光打了,跌坐在椅子上。


    “先是賣了首飾,如今連丫頭也賣了,接下來是不是連我也要賣了去?”劉小虎冷聲道。


    宋玉樓被火辣辣的疼刺激的回神,捂著臉跳起來,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就砸過來,尖聲道:“別高看自己,你值幾個錢?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如今過的是什麽日子!你打我,你還敢打我!”說著一頭撞上來,劉小虎側身躲過,宋玉樓便撞在隔壁的廊柱上,捂著頭哭起來。


    “大家省些事兒罷了!大節下的生氣!”劉氏氣的直哆嗦,指著道,“你們都給我滾出去,我不想見,心裏好幹淨!”


    “呸,什麽好地方!以為我愛在這呆著!”宋玉樓也不哭了,呸了一聲就往外走,正好跟端了熱奶進來的小丫頭撞在一起,濺了一身滾熱的奶,頓時叫起來,下死手的打了去,“賤奴才,要害死我!我卸你的腿!”打的小丫頭直哭。


    “你這惡婦!”劉小虎一把抓住手,在門前一推,便讓那宋玉樓跌了出去,站不住栽在地上,青石地麵擦破了新做的衣裳。


    “好啊,你何時又勾搭上這小蹄子?我說呢,怎麽見了我如同沒看見一般!一天天睡死在書房裏,原來睡死在這小蹄子身上了!說,你們背著我偷了幾回了?”宋玉樓站起來,揚手就衝那丫頭去了,“怎麽,如今有了新人,就忘了我這舊人?我告訴你,沒得便宜的事!讓你們淫漢娼婦如意,等我死了!”


    一麵將那小丫頭打了幾下,那小丫頭忍不過,一頭撞開跑了,宋玉樓見沒了人,扭頭就衝劉小虎過去了,散著頭發拿下鞋子打過來,一行哭一行罵。


    看著眼前這個如同陌生人一般的婦人,劉小虎竟不知身在何處,北風卷過來,隻吹的人身上乍寒,恍惚看到那一日,麵前哀哀哭泣的婦人風一吹不見了。


    “我來問你,那一日你是不是算好了才到我跟前的?”劉小虎猛地拽緊正在子技術上拍打的婦人,沉聲問道。


    宋玉樓正一腔悶氣,手腕被攥的生疼,拍著掙脫不過,便冷笑道:“怎麽?如今還想要我在你跟前軟語低聲?我的老爺,你也看看你如今的身份!”話音剛落,就被劉小虎一拽,扯到廊簷下,抓起一跳馬鞭子,劈頭蓋臉的打了下來。


    “你如何騙我?你如何騙我?”打的那婦人躲不過,在地上大哭,正要覺得被打死時,那鞭子忽停了,再看原來是劉小虎抬手往自己身上抽了兩鞭子,霎時臉上印下一道血印,嚇得顧不得痛起身跑了,哭道:“可是瘋了,這日子過不得了。”


    “二郎,二郎!”劉氏從屋子裏挪出來,又急又氣大冬天的出了一頭汗,扶著門喘氣,喊聲驚動了張四,正發著燒的張四從門房裏踉蹌出來,從瘋了一般鞭打自己的劉小虎手裏奪過鞭子,倒在地上,手裏死死攥著鞭子不放。


    “二郎”劉氏終於從門邊挪出來,跌倒在發呆的劉小虎身上,抱著就哭,“二郎,娘知道你心裏不痛快,咱們休了她休了她去罷了。”


    劉小虎被這哭聲驚回神,忙扶著劉氏站好,身上雖然火辣辣的疼,但那悶氣卻散了不少,竟顯出一絲笑,道:“是兒子不是,嚇得娘了,好,好,咱們休了她去。”


    話音剛落,就見換了衣裳勻了臉的宋玉樓走了出來,正好聽見了,便冷笑道:“休了我?你們想的倒好!天下哪有這樣便宜的事?白讓你睡了我一年!要想休也好,這家裏的錢你們半點別想帶走,這房子也別想要走,你們母子倆收拾東西滾蛋。”


    隻氣的劉氏渾身哆嗦,劉小虎就要去奪張四手裏的鞭子,青著臉道:“滾,你這個娼婦!還敢跟我說家產…”


    宋玉樓也不怕,將垂下的頭發撫了撫,冷笑道:“大人,這話說的要注意啊,睡了我這個娼婦,你也不怕掉腦袋…”


    劉小虎氣急反笑,道:“好,好,你倒用這個威脅我…我又怕得你?”說著就要打過來,被劉氏一手抱住,哭道,“二郎,你不能扔下娘,咱劉家不能斷了香火…”


    宋玉樓停了便咯咯笑了,扔下一句:“是了,官人,在家等我,你也該為香火上上心了。”說罷扭著身子出去了。


    劉家小院這一番熱鬧,隱隱約約的傳到巷子裏,一輛黑馬車正停在巷子口,因聽見婦人哭聲,便有一個浮浪公子掀車簾來看,笑道:“哭得好可憐,這是誰家的人兒…”說了一時,就見從一門內走出一個大紅遍地金褙子,戴著翠麵花兒的年輕婦人,身後緊跟這一個細眉細眼的丫頭,看上去風流妖嬈,走得近了,許是注意有人看自己,婦人便舉著袖子擋了半邊臉,卻又抬眼往這邊溜了一眼,見是一個穿著華貴的俊俏後生,便低了頭做害羞裝靠著牆過去了,到了巷子口,常坐的車過來了,宋玉樓便提裙上去,一麵回頭看,果然見那後生還盯著自己看,見她看過來,拿著扇子擋了嘴笑。


    宋玉樓臉se緋紅,低頭將袖子甩了甩,啐道:“誰家養的沒規矩的。”讓綠玉放下簾子,催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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