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吳老頭道行淺薄,怪隻能怪他沒有一件趁手的寶物。


    他身為離家奴仆,兢兢業業,侍奉兩代家主外加一個離家少主離仲隱,可是他的一生當中都在伺候別人,哪有時間為自己著想。


    大道機緣誰不想要,隻不過當主子的還沒拿夠,他又怎敢越俎代庖,占為己有。


    吳老頭煉氣天賦中等,勝在心境沉穩,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今天,暗中下的功夫不比別人少上半分。


    鬥到現在,看似他一直處於下風,實際上他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體內靈力渾厚,源源不絕。


    霓霞仙子和餘魚的情況恰恰相反,他們早已經深受重傷,拖延的時間越長,形勢對他們就越不利。


    餘魚閉著雙眼,再次一擊落空,換作旁人早已經心急如焚,躁意滿腔,更有甚者心生戾氣也不為過。


    餘魚心境越發空靈,他不在乎過程有多艱難,有多漫長,他在乎的是這個過程會給自己帶來什麽樣的結果,隻要認為是對的,他就一定會堅持下去。


    餘魚的刀很快,這取決於無數個日夜的練習,從他十歲那年開始,他為了活下去,每天都要提著這柄重達近百斤的黑刀上山砍柴,也幸好他大小就練武,刀雖重,他墊著腳,繃著勁,先是一天能劈動一刀,到後來一天能劈動十刀,甚至到最後他單手便能輕鬆將黑刀提起,挽個刀花,瀟灑颯然。


    在小鎮上,他拔刀也是最快的,隻因為有一年,他去山上砍柴,碰上一頭花豹,他不會刀法,拚了命才將那頭花豹斬殺。


    事後,他曾有心向鎮子上那些老爺家的護院學兩手,沒人肯教他,俗話說的好,教會徒弟餓死師父,鎮子就那麽大,你若都學會了,那還要他們幹什麽。


    餘魚不死心,通過半年努力,他終於打動了一位護院師傅,鎮上的人傳聞那個護院是高手,用刀很厲害,他攢了一年的積蓄才從那位師傅嘴裏套出一句話:這刀嘛,要那麽多講究幹什麽,最主要的是要快,殺敵不過就兩下,拔刀一下,最後一下。


    餘魚想了想覺得真就是那麽個理兒,他滿臉崇拜的看向那個護院師傅問道:“這都是您想出來的?”


    護院師傅哈哈大笑:“我想出來個屁,這是一位真正的用刀高手說過的,人家的刀那才叫刀,咱們,這都是假把式。”


    餘魚覺得自己把那麽多銅錢花在這人身上有點虧,他應該把錢用在護院嘴裏說的那個人身上才對,餘魚是財迷,道理他懂,但就是舍不得,當然他最後也沒過多計較。


    錢嘛,要花出去才能體現它的價值,更何況他花的不冤。


    就像現在,他的刀很快,拔刀沒有擊中吳老頭,但並不代表最後一下也擊不中。


    吳老頭的術法很詭異,他能憑借那術法迷亂自己的眼睛,甚至幹擾自己的感知。


    餘魚哪能那麽容易認輸,既然看見的是假的,感知到的也是假的,那自己何不去學那和尚,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閉塞全身意行識,體悟自性,以心伐之。


    一下拔刀,一擊落空。


    餘魚隻剩最後一下,隻剩最後一擊,這一擊貴不可求,他必須要珍惜。


    自從餘魚閉上眼,他的攻擊也變得越發淩厲,吳老頭真的是苦不堪言,若有一寶在手,他豈會讓餘魚這麽猖狂。


    吳老頭後退的同時,他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伸手一探抓向之前的院落,一柄火紅寶劍倏的一下飛到手中。


    “鏹!”


    餘魚雙臂一陣,一股巨力從刀身傳來。


    他閉著雙眼,眼前一片黑暗,那黑暗中突然出現一道紅芒,餘魚認識那道紅芒,就在不久前它差點要了自己的性命。


    那是離仲隱的劍,他差點做了那把劍的劍下亡魂。


    餘魚來不及多想,黑暗中一條比黑夜還要漆黑的細線向著那條紅芒斬了過去。


    那是他的黑刀。


    巨力再次襲遍全身,煉氣十重的體魄並不簡單,至少現在的餘魚與之對抗顯得有些吃力。


    紅芒在黑夜中,化作一條火蛇,狠辣刁鑽,卻缺少一分靈性,雜亂無章,進退無序。


    餘魚明白,這吳老頭,不會用劍!


    可是以吳老頭的大道意境,足以彌補,他對上僅僅隻是武道四重的餘魚,用起劍來綽綽有餘。


    餘魚不想將力氣徒勞用在拚殺上,他要做到一擊必中,就像在五指山打獵,凶禽猛獸,死而不僵,臨死前的反撲才是最猛烈,也是最凶狠的,此時的他已經將吳老頭當做了自己的獵物。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他要做的便是一擊必中,絕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


    寶劍在手,吳老頭心中有了底氣,餘魚依舊沒有睜眼,但吳老頭心中的震撼更加強烈,因為餘魚依舊沒有落入下風。


    盡管餘魚的攻擊不再那麽犀利,盡管那個少年開始以退為主,但吳老頭身臨其境,餘魚體內蘊藏著多麽大的危險,他最清楚。


    這小子在等,他在等一個契機,一個可以一擊必殺的契機。


    吳老頭不會讓他得逞,更不敢讓他得逞,他更加細心,不敢大意,若是沒有霓霞仙子寶蓮所發的彩光幫忙,他相信自己隻需一根手指便可以碾死眼前這個少年,但現在一切都反過來了,現在需要小心的變成了他自己,因為那把刀實在太快了。


    遠處,屠量海終究還是慢了一步,朱雀殘魄護住了離遠江的元神,驚堂木絲毫不起作用,甚至差點裂為兩半。


    他沒想到,僅僅隻是一個被封印了近萬年的殘魄,便可以擊毀鎮撫司的驚堂木,擊毀這三千多年的司法氣運。


    果真是凡人定不了仙人罪,莫拿凡品震神魂!


    離遠江的元神穩定下來,就連身上的傷勢都開始快速恢複,愈合。


    屠量海定定的看著離遠江,他說道:“你心已入魔。”


    離遠江看看屠量海,此時的他宛若天上的火靈神君,周身蔓延離火真氣,宛若一輪九天之上掉下的烈日。


    他笑了笑,笑容裏充滿的憤怒,聲音開始變得嘶啞,說道:“就算是心魔,那也是我。”


    錯不了,離遠江,那個漓江城受萬民愛戴的守護神是他,這個想親手滅掉漓江城的心魔亦是他。


    一個是平易近人,愛民如子,為了天下蒼生敢孤身與東海妖王拚死搏殺的人。


    一個是痛失愛子,一己私欲,讓天下人給自己兒子陪葬不惜遺臭萬年的人。


    這都是離遠江,站在他的角度,他不曾做錯過一絲一毫,所以就無悔。


    遠處的餘魚,他聽到了二人的對話,黑暗當中,他看到身後出現一團滔天巨焰,餘魚的內心卻依舊平靜,他在想離遠江的對與錯。


    離遠江的對與錯外人無法評價,因為個人所站角度不同,如果非要分個對錯,可以用先生對餘魚說過的話來下個定論。


    對錯,由心而定,錯可分前後,大小,善惡,良莠。


    離遠江的對,對他自己來說很大,大到他喘不過氣,累的他氣喘籲籲。


    但是,他的對卻又很小,小到微不足道,甚至小到因果皆空的地步,如那一粒不起眼的塵埃,一口氣吹的無影無蹤,萬般皆是空妄。


    相反的是他即將要犯的錯!


    很大,很惡。


    大到不可饒恕,罪該萬死。


    惡到罪孽深重,惡貫滿盈。


    看似離遠江什麽也不在乎了,自毀長生妙門,斷那天地大道。


    實則,似他這種自私自利的小人心境,自始至終他是否又真的邁入過那天地大道。


    難不成,這天地大道就果真如聖人所言那般。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那樣無情而又自私的長生大道,真的就是對的嗎?


    如果那樣的道是對的,那這世間為何又有了萬物。


    說白了,若真是如此,那這天地大道也和萬物一樣,也有著自己的私欲,那樣的大道雖然正統,那也隻不過是他的拳頭比較大罷了,萬物的道拳頭小,隻能聽之任之。


    蒼天老大,蒼生老二。


    老大是正統,老二是不倫不類。


    可是天道茫茫,這世間真的有人就能悟透天道嗎?


    至少先生就不敢這麽說。


    先生從來不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句話。


    他隻會說:聖人不仁,以萬民為芻狗。


    先生認為天見猶憐這句話應該是有出處的,不然人世間怎麽可能平白無故會有這麽一句話。


    聖人一言,一語成讖。


    所以,離遠江是錯的。


    他修的道也是錯的,是殘缺的,是不圓滿的。


    先生還說過,理是講給別人聽的,道是修給自己的。


    道理,道理,道在前麵,為什麽?


    因為理如果講不通了,那不是還有道。


    聽不聽是你的事,講不講是我的事。


    我講了理,你卻不聽,我便不講,我用道。


    道什麽?


    是拳頭啊,理都講不通了,還講什麽,不如用拳頭來的快。


    餘魚現在的道就是拳頭,就是那柄黑刀。


    黑刀出鞘,差的就是那最後一下!


    黑暗中,火紅遊蛇已經在他身前布滿,水泄不通。


    餘魚卻不以為然,你再滿,再眼花繚亂,那不是也沒將整個黑暗布滿,黑刀可是黑的,它甚至和黑暗是一體。


    隻要哪怕有一根針那麽大的縫隙,黑暗都能鑽進去,所以下一刻。


    餘魚果然在那紅光中找到一處針眼大小的黑暗處,餘魚提刀瞬間刺了過去!


    快!


    這,就是最後一下!


    那最後一下,刀太快!


    黑暗中那些火紅遊蛇瞬間散去,刀柄上傳來一股力量,像是被什麽夾住一般,餘魚睜開了雙眼,他看向吳老頭。


    黑刀正中吳老頭的心髒,鮮血一滴滴沿著刀刃向地麵落去。


    吳老頭瞪大了雙眼,他不敢相信,他想反擊,但是餘魚卻不給他機會。


    修士大能有元嬰,餘魚在見識過吳道純的元嬰之後,他就知道了這一點。


    擁有元嬰的修士,元嬰不死就算不上真正的死亡。


    黑刀上的黑氣再次出現,凝實。


    那是一股刀意!


    庚金之氣再次顯現,附著在刀意之上。


    刀意刺進吳老頭的體內,刺穿玉府,刺進長生湖,那裏坐著一個金色小人,小人一臉恐懼,想逃卻已經來不及,刀意直接將它釘死在長生湖上。


    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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