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冬青城中華百兩珍寶堂裏瓷猴子


    咯~咯~咯,幾聲餘音悠長的雞鳴聲刺破晨霧,撥開了薄霧下沉睡的搖舟村。天邊還留著一抹薄紗般的月色,在候著那普照塵世的朝霞。


    卯時雞鳴起,月落朝日出,道道金色的朝暉將那霧氣撕開一道裂口,萬丈金光自那裂口中傾灑下來,灑在了霧氣彌漫的山間屋舍間,將那村落屋舍頂上籠上了一層金色的浮紗,似有仙人破空而來,廣灑福澤。


    村落裏傳來陣陣人語聲,已有聞雞而起的幾戶人家在生火做晨食了。一縷縷綿綿的炊煙從那煙囪裏升騰開來,宛若條條白色玉帶在那薄霧裏輕飄漫舞,讓這小山村愈發多了些撫慰世人的煙火氣。


    盧大娘家的卷棚灶屋上,朝暉傾灑下的天蓬草在那霧汽水露的滋養下顯得愈發的翠綠了,坊間傳言天蓬草隻落福緣之家,看盧大娘家這隨緣瘋長的滿屋頂的天蓬草,若照坊間傳言所講,盧大娘家這福緣必定厚如磐石,今世必可高枕無憂的安穩度日了。隻是傳言終究是世人的美好願景,做不得存世真理。


    天蓬草下竹木排屋的廂房偏房裏,眾人還在熟睡著,灶屋裏,章開兩口子和盧大娘已經在灶台前忙活起來了,盧大娘正在那方桌上揉著團白細如雪,泛著銀光的麵團,碧荷正在一旁扶著個木盆,拿了個木勺打著圈的在攪拌著餡料。盧大娘瞅了瞅那餡料,見已黏糯成團,不瀉不散,便對碧荷柔聲說道:


    “碧荷,餡差不多了,開始包吧,多包幾個糖棗餡的,給追藏小娃娃他們帶路上吃。”


    碧荷點了點頭,便去一旁取蒸籠,在那灶前燒火的章開見狀,趕忙擼了擼袖子,搶先起身去旁側的竹架上抬起了那蒸籠放在了方桌上,對著碧荷憨厚一笑道:


    “這裏我來吧,你去看看萍兒醒了沒,沒醒你就坐那守著她,你也再休息一會。”


    碧荷低著頭,一對星月眉下的杏眼閃過一絲笑意,側身對著盧大娘微微欠了欠身子道:


    “娘,那我先過去了。”


    盧大娘瞧見這兒子兒媳和和氣氣,互親互敬,倍感欣慰,麵上不禁浮出一絲笑意道:


    “好好好,去吧,慢著點。”


    碧荷笑著點頭應了,便邁著小步出了灶屋,去向東邊的廂房了。盧大娘瞧了瞧她背影,喃喃細語道:


    “老婆子這世知足啦!”


    章開提著木桶邊往大鍋內舀水,邊笑道:


    “娘,您就別知足啦,這重孫都還沒抱上呢,還遠著呢。”


    盧大娘雙眼笑成了一條縫,神情寬慰的將揉好的麵團放在了方桌對側,連連點著頭道:


    “是是是,日子還長著呢,我們一家子好好過。”


    章開舀完了水,蓋上了鍋蓋後,移步到盧大娘對側的方桌前,在那桌上的麵缸裏抓了把麵粉抖散在了方桌上,扯開那麵團順勢往方桌上一摔後,雙手揉捏整齊了那長麵團的兩端道:


    “就是嘛,日子還長著呢。今日俺去采買些牛肉回來吧,這馬上重陽節了,往來趕路的多了。明日多做些牛肉餡的去茶棚賣,這幾日和碧荷就晚些回來了。”


    說罷,憨憨笑了兩聲,拿了把切麵刀將那麵團細細切成了整齊的小方塊。盧大娘在對側伸手拿過切好的麵團,用擀麵杖一塊塊擀成了厚薄勻稱的圓麵皮,邊擀邊道:


    “牛肉餡的行,長勁,管飽!你們倆也別太操勞了,家裏不缺銀子用。待會包子蒸好了給隔壁李大娘送點去,請她幫忙繡個幡子。”


    章開切完了麵團,拍拍雙手揚了揚手上的麵粉後,又拿了塊潔淨抹布擦了擦手,欲言又止的看著盧大娘道:


    “娘..”


    盧大娘抬頭看了看眼前憨厚的章開道:


    “嗯,碧荷跟我說了,昨夜雖然已囑咐過了衛城相,也還是提防著點吧,這幾日總心緒不寧的。”


    章開從方桌對麵移步過來,站到盧大娘旁側,拿了張擀好的麵皮貼在手心,舀了勺餡料在那麵皮正中間,左手拇指按住那餡料,右手拇指食指捏住麵皮打著圈的飛速捏出了十八個褶子,手藝嫻熟,精妙絕倫。章開捏好了那收口後,將那褶如秋菊的包子托在掌心仔細端詳著,神情滿足道:


    “娘別擔心,有俺和哥在,不礙事的!待會俺就過去李大娘家把幡子的事辦好。您少操點心,在家跟萍兒和炭疙瘩安心頤養天年就行!”


    盧大娘笑著點了點頭,母子倆便接著忙活了。


    村道上,三三兩兩的漢子和民婦正提著鐮刀,扛著鋤頭,踩著悠閑的步子去各自家的菜地稻田中務農去了。空氣中透著絲絲清冷,扛鋤的漢子抖了抖肩,豪邁的“謔謔”了兩聲,驅趕著身上的絲絲寒意。漢子民婦們麵上蒙著薄布,想必是怕吸入這晨間濕氣感染風寒,便都細致的注意著。


    村口竹溪上,已有早起的漁夫在撒網捕魚了,溪麵上霧氣繚繞,一陣晨風吹來,層層薄霧似仙氣般在那溪麵上飄來蕩去,蕩舟溪麵上,宛若騰雲駕霧,猶如仙境。這溪上漁者,也是淡泊世俗,喜好靜逸之人啊。


    “漁者坐舟觀滄海,辰撒乾坤釣絲閑。


    霧隱舟行八百裏,網盡珠翠換酒錢。”


    朝日初生,搖舟村百裏開外的天邊,緩緩浮遊上空的金輪下,一座正圓形的城池背光而立,黴青色的外牆古樸滄桑,觀牆推史,這城池似已有了上千年的光景。


    城池主樓高約十丈,樓頂墨綠色的琉璃瓦閃著幽靜平和的光澤,屋脊兩端都齊整的排列著七隻雕工精湛的屋脊走獸,仙人騎鳳當先走,龍鳳獅馬領眾獸。主樓層層簷角處也是巧盡心思,龍銜驚鳥鈴,鳳吐走馬燈,一派雅趣盎然之意。


    城中深處,一條十字街上遠遠便聽見了人聲嘈雜,街邊一處早食鋪裏坐無虛席,提著鳥籠,搖著竹扇,把玩著玉石的各色錦袍玉帶的男子,正坐在那方桌前交頭接耳攀談著。


    店小二正在氣喘籲籲的往外搬著方桌,店內已坐不下了,店外還有不死心的幾人踮著腳在四處張望著。掌櫃瞧見這陣仗,便在櫃台後朝外高聲大喊道:


    “各位爺!今日已排到丁十了,不排了,都候著吧,門外的請打道回府吧。”


    門外站著的眾人聽見掌櫃的這番言辭後,便泄了氣的三三兩兩的結伴散去了。嘴裏還嘟囔著下次三更就要過來候著。也不知這眾人在候著啥,來了這早食鋪,也不吃早食,實在是令人疑慮重重。


    眾人散去後,早食鋪斜角的一家字號名“珍寶瓷”的店門“吱嘭”一聲拉開。一個白淨長臉,麵瘦如猴的漢子,手中抓了把瓷鎮尺指著對麵的眾人罵咧咧自己言語道:


    “這幫臭狗屎,都不睡覺的嗎?”


    那早食鋪裏坐著的眾人見店門開了,便“嘩啦啦”的潮水般的湧到了那門前。那白臉男子見眾人發了瘋的圍了過來,便握著瓷鎮尺往前一伸,揚了揚下巴,示意眾人退後。早食鋪的掌櫃瞧見方才還高朋滿座的早食鋪裏瞬間便空無一人,不禁樂嗬嗬的笑道:


    “得嘞!我們這順氣齋幹脆改叫賣座齋算了。”


    滿臉寫著樂不可言的店小二在旁拿著個算盤麻溜的撥著,邊撥邊笑道:


    “掌櫃的,這銀子賺的輕鬆啊,五百文一個座,這一早上就白得了二十兩。”


    掌櫃的歎了口氣,神色幽幽的道:


    “哎,這樣的銀子可不是日日有啊,賺得不踏實啊。”


    店小二撓了撓頭,想不通這白得的銀子怎麽不踏實了,不是都實打實的進了錢袋子嗎?想了一通也沒想明白,見掌櫃的正興致盎然的瞧著對麵的光景,也不便多問,便知趣的去店外收拾桌椅去了。


    這邊珍寶瓷門口,那白臉漢子握著瓷鎮尺指著眾人大聲罵道:


    “小爺是你們爹嗎?大清早這麽多人在這候著,奔喪啊!真他娘的晦氣。誰是甲一?快來搭話。”


    眾人齊齊往後讓出了條道,那剛才在早食鋪裏領了甲一號的男子搖著竹扇走了出來,走到白臉漢子跟前後,收起那竹扇在掌心“啪”的一拍,滿臉堆笑著從腰間掏出塊寫著甲一的木牌,雙手捧著遞給眼前的白臉漢子看道:


    “猴子,這話說的。不是知道你去撈貨回來了嗎?都在這候著呢,這冬青城誰不知道瓷猴子,畫三叔,串酒老,玉螞蚱,你們這幾個的貨那都是頂尖尖的。”


    眾人齊齊“嗯嗯嗯”的點頭附和著,猴子滿臉不耐煩的道:


    “去去去!別他娘的在這拍馬屁,今日不看貨,明日再來。你小爺長途跋涉回來,都不讓睡個安穩覺。這他娘的才卯時,雞都才起來,你們這幫臭狗屎就來了。在我這拿了好貨,又去坑那屁都不懂的冤大頭,你們這點花花腸子我還看不透?”


    搖扇男子見猴子言辭犀利,寸步不讓,便看了看身邊的眾人,見眾人一臉期許的瞧著自己,當下也十分沉醉這眾星拱月般的領頭感,便硬著頭皮說道:


    “別啊,都是這城裏混口飯吃的不是,看誰有本事找買家嘛,再說我們哪回給你猴子的價錢低過,不都是您小爺報多少我們就出多少嘛。”


    眾人又齊齊“嗯嗯嗯”的點頭附和著,猴子雙手環抱,將那瓷鎮尺頂著下巴點了點頭道:


    “也是,倒也沒瞎說,雖說大清早來給小爺送銀子,小爺今天也要請各位打道回府啦!明日再來吧,今日需處理點私事,這貨也沒整理,今日夜裏清理好了明日再來。”


    搖扇男子挺了挺身子,昂了昂頭道:


    “好,既然你猴爺有事,我等便不打攪了。隻是這好貨可得給我們留幾件啊,別都又進了衛城相的雅瓷館了。”


    猴子轉了身,背對著眾人揮了揮手中的瓷鎮尺道:


    “放心吧,衛城相出城去啦,你們這幫臭狗屎就可勁的搶吧,莫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說罷,便關了店門隨他們去了。搖扇男子見猴子關了店門,便轉身對著眾人攤了攤手道:


    “各位,明日再來吧!”


    眾人散去後,猴子走進裏屋從個花梨箱子底小心翼翼的掏出了個漆皮畫筒,拿了張綿軟的綿綢布細細卷起,塞進懷裏兜著出門了。出門七繞八繞了約幾百丈,走到了家字號“珍寶畫”的店鋪門口,輕輕扣了扣那門上的瑞獸門扣,左右張望了一下,貼著門縫小聲但渾厚的道:


    “三叔,有要事。”


    門“吱呀”的輕輕拉開了,一個麵頰圓潤,眼神和善,精氣神十足的男子將猴子一把扯進屋,小聲說道:


    “進來說。”


    進得店鋪內,但見那店內絹缸遍布,滿牆都掛滿了山水魚蟲,花草鳥獸的字畫,水墨丹青,彩繪刺繡,竹麻棉絲,應有盡有。店內透著股喜聞之人視如奇香,不喜之人視如惡臭的濃烈墨汁味,三叔將猴子領到遠離字畫的側屋,砌了碗冷茶遞給他問道:


    “撈著什麽好寶貝啦?”


    猴子接過那碗冷茶放在旁側的高腳小方桌上,從懷中掏出那漆皮畫筒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看著三叔道:


    “三叔,這可比寶貝金貴萬分啊,這是天機啊,是那城中的師公囑咐要找的物件。”


    三叔神情激動的往前踏了一大步,貼著猴子耳邊小聲問道:


    “這是托天圖?”


    猴子點了點頭應道:


    “嗯,的確是卜天老人真跡,來找三叔再確認下。”


    三叔抖了抖袖袍,雙手張開做了個托舉之勢道:


    “我的個娘親啊,快看看!”


    猴子將那畫筒外的綿綢布取了後遞給了他,三叔小心的托過那畫筒,輕輕擰開了那畫筒蓋,從那畫筒取出那卷名為托天圖的畫,攤在方桌上細細一看,眉頭緊鎖道:


    “你看這托天圖,這黑衫男子和上次那副毀天圖殘卷上的男子不是同一人嗎?”


    猴子湊上前細細看了看,神色凝重道:


    “還真是,莫非是假的?”


    三叔麵露不解,仍舊盯著那畫細細看了幾遍,拿了對光板桃木鎮尺壓住了畫兩邊道:


    “確也是真跡,這卜天老人留下的關天秘卷怕是隻有他老人家自己能作假了,把酒老和螞蚱叫上吧,一起去師傅那瞧瞧。”


    猴子走到那高腳小方桌前,端起那碗冷茶猛灌了一大口道:


    “得嘞,我去叫,你再細細看看。”


    說罷,便行蹤謹慎的出了珍寶畫,貓著腰往城牆方向的街道去了。三叔待他走後,又落好了門栓,回裏屋接著細細琢磨起那副畫來。


    出城西北邊五裏處,一處茅屋草舍立在座矮小的小山丘下,門前一條細碎石子鋪成的羊腸小徑直通草舍門口,兩側盛開著半枝蓮,百日草,金盞菊,草茉莉,一片爭奇鬥豔,色彩斑斕。走近那草舍,陣陣豆蔻,甘鬆,香茅的藥香撲鼻而來,聞之清心凝神,醒神開鬱。


    草舍前懸掛著一竹竿撐起的幡子,厚墨重寫著“無百兩莫進”五個大字。那幡子下正排著列長隊,都在探頭探腦的往那支窗裏瞧。路邊一微微駝背的老頭帶著個七八歲的孩童立在那小徑入口,指著那探頭往草舍門前拱的人群問旁邊的孩童道:


    “孫兒,那幡子上寫的啥?”


    那孩童往左側幡子上看了看,摸了摸手中的小木龜低頭答道:


    “無百兩莫進。”


    駝背老頭一臉驚訝,咂嘴弄舌道:


    “嘖嘖嘖,我的個乖乖!五百兩看個病,這怕都是得了死病的吧。孫兒,你看那些人,華袍錦服的,整日裏大魚大肉,鮑翅參肚的喂著,沒病也吃出病了,還是我們平頭老百姓好,鋤鋤地,挑挑水,吃點雜糧野菜,麥餅芥頭,身體倍棒啊。咳~咳~咳~孫兒,我們快些走,去前麵山穀裏找個野郎中隨便瞧瞧算了。”


    老頭捂了捂胸口,麵上漲得通紅,身子微微的顫著,那孩童瞧爺爺咳得難受,張大著眼睛說道:


    “爺爺,你不是身體倍棒嗎?那幡子上不是五百兩,是百兩。”


    老頭看了看那幡子,搖了搖頭往前走道:


    “百兩也看不起啊,你爺爺一輩子都沒見過百兩銀子,走吧。”


    那孩童在身後“哦”的應了一聲,便乖巧的拉著老頭的衣角往山穀方向行去了。爺孫倆走了約五丈遠,瞧見路邊坐著個長相清秀,背著竹簍的青衣少年正笑眯眯看著兩人,那少年順手摸了顆身邊的石子扔到老頭麵前道:


    “這位老爺子留步,您這是染了傷寒,寒氣入肺啦,這幾日就莫要晨出晚歸的務農啦,這時節的晨霧濕氣重得很啊!您這身子骨可不如年輕人,經不起折騰。”


    說罷,反手從竹簍裏摸了包藥材走到老頭跟前,微微躬著身子雙手遞給他道:


    “這包藥材送給您老人家,回去加點薑片煮開服下,今晚捂緊被角睡一宿就好啦。這幾日莫食生冷,莫聞灶煙,以防複發啊!”


    老頭半信半疑的接過那包藥材道:


    “你這青衣小兒,是蹲在這拆華神醫的台的嗎?


    青衣少年叉著腰大笑道:


    “哈哈,我怎敢拆師傅的台,正是師傅命我在此觀麵看診的,師傅說你們染的都是小病,那排隊的染的是心病,難治,所以診費收得貴些。”


    老頭疑惑驟解,激動的點了點頭道:


    “好好好,懸壺濟世啊。好人啊。”


    青衣少年聽見老頭誇他師傅,一臉神氣十足說道:


    “誒,好人帽子不要亂扣,師傅說,這好人帽子扣上了,一輩子就要心甘情願被欺負了。你爺倆快些走吧,莫被那排隊的瞧見了。”


    幾人朝著那不遠處的草舍門口看了看,見一身著絲綢錦袍的臃腫男子,身後跟著個滿臉堆笑的仆人從那小徑行到了路邊。那仆人彎著腰,麵色諂媚的扶著那臃腫男子道:


    “老爺,就是普通積食嗎?”


    那男子不耐煩甩了甩手道:


    “藥方呢?”


    那仆人答道:


    “沒有藥方,那老瘋子說藥方隻念一遍,小的都替您記著呢。,


    臃腫男子忿忿的咬了咬牙道:


    “一百兩連張紙都沒買到,若不是瞧他名頭響亮,老爺我會來他這看病?還定要索要我心愛之物,我心愛之物可是價值連城,哪裏舍得給他。”


    那仆人點頭附和著,一副要將人生吞活剝的模樣,語氣忿毒道:


    “就是,真是個不得好死的老瘋子,保不準明日就下黃泉了,還說要我莫要罵人,否則定會口吐鮮血。哈哈哈,我倒要看看...咳~咳~咳,噗!”


    那仆人猛烈咳嗽了幾聲,頓覺喉頭一甜,嘴裏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急忙用手捂住那張毒嘴抹了抹,覺得掌心微熱潮濕,便攤開手掌一看,一掌鮮血。那仆人頓時嚇得神情慌亂,趕忙拋下他老爺踉踉蹌蹌朝著那草舍奔去,邊奔邊鬼哭狼嚎似的嚎叫著:


    “華神醫救命啊!華神醫!華神醫!咳!咳!咳!”


    臃腫老爺瞧他那副德行,覺得甚為丟臉,便甩了甩袖袍,冷哼了一聲,懶得理會他,便自行離去了。


    抓著小木龜的孩童瞧見那仆人的狼狽模樣,指了指他道:


    “爺爺,你瞧他,好像一條狗啊!”


    老頭歎了口氣,一臉茫然的感概道:


    “是啊,仗勢之狗何其多啊!前幾日我還瞧見他踢翻了小張娃的菜籃子,這今日就遭了報應。孫兒,人要多積口德,多行善事啊!


    青衣少年在旁側理了理壓得肩膀生疼的藤條道:


    “行咯,你們爺倆也莫論閑人是非,這狗也挺無辜,世間這惡人之名都被它背了。師傅說這狗吃多了良心,比人還重情重義啊,救惡人不如救惡狗啊。”


    老頭聽他一通驚世言論,不禁睜大雙眼點頭讚歎道:


    “師傅好道理,徒弟好記性啊。多謝啦!”


    青衣少年嗬嗬笑了兩聲道:


    “不必多謝,師傅說,這多謝二字就是世間爛俗禮,雙嘴一張,以為寬慰了別人,實際是寬慰了自己,沒意思!”


    老頭瞧眼前的青衣少年一臉人畜無害的模樣,總是師傅說師傅說的掛在嘴邊,不禁好奇問道:


    “你師傅還說了啥?”


    青衣少年雙手一攤,聳了聳肩道:


    “那要看您老人家說啥了。”


    老頭瞧見自己自討沒趣,神情懊悔的擠出了句:


    “....那我啥也別說了吧。”


    說罷,便牽著孫兒頭也不回的往家中快步走了。


    青衣少年在身後追著喊道:


    “別啊,老人家,師傅說這嘴要多用,每日輕叩牙關可延年益壽,醒神醒腦啊!誒,老人家,老人家,別走啊,還沒說完呢。”


    瞧著走遠的爺孫倆,青衣少年抿嘴一笑,見那孩童抓著小木龜回頭朝著他笑著招了招手,便也笑著招手回應著他。待那孩童和老頭走遠後,青衣少年嘴裏喃喃自語道:


    “哎,師傅命我扮演的這幅模樣挺費嘴啊。”


    說罷,“嗒,嗒,嗒,”的輕輕叩了幾下牙關,又去那路邊蹲坐著去候下一個有緣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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