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哲一覺醒來,屋裏沒有人,淡藍色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光線透射進來,室內昏黃,他喚了兩聲,沒有回應,顛著一隻腳,一把拉過輪椅坐了上去。


    緩緩搖動輪椅移出房門,四處走動看了看,主人不在家。


    房間的裝修是典型的都市簡約風格,卻顯得倍加溫馨,冬天已經來臨,室外冷風颼颼,樹木凋零,屋內卻溫暖舒適,花台上種滿青翠欲滴的薄荷草,間或點綴著纖弱的小白花,連空氣中都彌散淡淡的薄荷香氣,窗台頂上掛著個自製的風鈴,偶有微風拂過,叮叮當當聲音悅耳動聽。


    叫阿布的金毛犬趴在陽台上自娛自樂,百無聊賴的拿爪子一下又一下的扒拉麵前的小銅盆,剛才他聽到的“咣啷咣啷”的聲音就是它弄出來的,一隻巨大的灰鸚鵡站在鳥架上打瞌睡,腦袋一點一點的,很好笑。


    客廳的桌子上擺著種類繁多的水果零食,屋內各個角落都擺放著各種各樣的diy小玩意,給鸚鵡喝水的彩色小木碗,狗狗蹭爪子的腳墊,玩耍用的毛線球,沙發上也散落著稀奇古怪的小玩偶,式樣別致、可愛,充滿童趣,手感摸上去異常綿軟,看的出來主人是很用心經營生活的人,複古的檀木坐椅上鋪著輕巧厚實的坐墊和靠墊,這種搭配很奇怪,卻平添了一種溫暖的舒適感,像一個活生生的家,而不是一座冷冰冰的房子。


    桌子上散落了幾本厚厚的大部頭書籍,零散的夾雜幾頁筆記,筆還丟在桌上,筆蓋丟在一邊,貌似主人走的有些匆忙,沒來得及整理。


    君哲搖著輪椅走到陽台前,一把拉開落地的大窗,風吹進屋裏,有點涼,並不冷,陽台上的阿布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自己玩自己的,他覺得有點奇怪,莫湘不待見他就算了,就連她家的寵物對他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讓他有點哭笑不得。


    多多被聲音驚醒,瞌睡一下子被嚇沒了,拿小眼睛撇了撇君哲,沒吭氣,低下頭梳理自己的羽毛。


    “多多?你主人哪裏去了?”他見過這隻鸚鵡說話,極聰明的鳥,就是舌頭不利索。


    多多眨巴眨巴小眼睛,道,“不不不知道。”躲開他的手,撲啦啦扇著翅膀就飛去阿布身邊,找阿布去玩,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


    一犬一鳥,擺弄著一堆小玩意,在陽台上玩的不亦樂乎,不時還拿眼角翻他一眼,那動作和莫湘一模一樣。


    他無奈的低頭笑,真是什麽樣的主人養什麽樣的寵,個個避他如蛇蠍。


    莫湘拎著大包日用品和蔬菜進門,看見君哲獨自坐在曬台上望著兩隻寵物玩樂,衣衫單薄,她本來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轉身進了廚房,肉食蔬菜都是從空間拿,但好歹也要買一些回來做做樣子,冰箱裏也塞了一堆充門麵。


    君哲搖著輪椅過來問,“我要的東西呢?”


    莫湘往冰箱裏放東西的手頓了頓,黑著一張臉把台子上一包沒拆封的盒子丟給他。順便從衣兜裏取出一張□□甩在他身上。


    資本家的少爺,一條內褲兩千多塊,莫湘是不會給他洗的,他隻有買一大堆,用一次就扔。


    君哲看著她,嘴角掛著促狹的笑意,“謝謝了哈,連尺碼都對。”他沒有告訴莫湘買多大號的,居然買的很合適。


    莫湘幾乎想回頭把手裏的東西全扔他腦袋上,忍住爆粗口的衝動,一不小心捏碎了手裏的西紅柿,鮮紅的汁液濺到身上,冰箱上,滴落在地。


    “去去去,出去,別在這礙眼!”她發誓她以後絕對不輕易動手,一旦動手不弄死不罷休,絕不弄殘,吃一塹長一智,這是血淋淋的教訓。


    君哲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搖著輪椅離開廚房。


    莫湘拿著抹布一點點擦洗著地板上的汙漬,深深吸口氣,世界如此美好,她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真的不好!


    客廳的電視放著財經新聞,主持人這個港股那個深股說的天花亂墜,廚房裏傳來咚咚咚切菜的聲音.....


    準備了幾個清淡的菜色,蒸了一籠小肉包,她想了想,又從空間儲藏室拎出來兩隻收拾幹淨的豬蹄,拿了隻砂鍋架在爐上,加了水、切入薑蒜,慢慢熬煮。


    屋裏慢慢蕩漾出食物的香氣,君哲搖著輪椅晃到廚房門口,頓住,看著在晚陽下忙碌的女孩,薄薄的暈黃灑在白淨的臉上,眼眸微垂,長長的睫渲染出淡淡的黑影,一瞬間,他心裏變得柔軟,沒有任何算計,所有的陰謀利益都在這種溫馨的氣氛下消散,他不知道他之前過的是什麽日子,那些隱秘的,肮髒的,血腥的,殺戮的,在這一刻都被掩蓋。


    都說女人容易哭泣,容易感動,那不過一時,有的男人一旦被打動,也許就是一生。尤其是性格極堅毅、執著的男人。


    愛情是搶來的嗎?!誰說不是?搶都搶不來,不搶不就更沒有了嗎?


    君哲握緊了手心,在一個女人最美的年華遇見她,是上天給的恩賜,若是不抓住,他注定會後悔!


    砂鍋裏的湯冒著小小的泡,咕嘟咕嘟翻滾,奶白色的湯汁泛著濃鬱的香氣,莫湘伸手拿過裝海菜的碗,將黃豆和海菜一起丟進鍋裏,一手又抓過鍋子,倒油,煸炒調料,倒菜,翻炒,各種食物香氣混合在一起,卻又那麽協調,她還是覺得廚房太小了,跟不上她的速度,烤箱裏發出滴滴的蜂鳴聲,走過去關了電源,取出手套打開烤箱門,一股濃鬱的奶油香氣混著滾滾的熱氣從裏麵撲麵而來。莫湘伸手扇掉撲出的熱氣,取出做好的蜂蜜紅豆糕,放在一旁晾著,這是蓬蓬喜歡吃的,有個麻煩在家裏,蓬蓬隻有待空間,不過它最近事情很多,忙著查些史料,莫湘隻需每天給它準備食物就行。


    桌上擺滿熱氣騰騰的飯菜,莫湘父母在世時就喜歡做很多菜,涼菜熱菜葷菜素菜,湯品甜點擺一桌子,一家人圍著桌子開開心心的吃,就算吃不完也要擺滿,這是莫家祖上就傳下的規矩,隻要生活過得去,就一定要有滿桌子的菜,哪怕滿桌豆腐都行,那代表家的含義。所以即使她一個人生活,也會做很多,回味曾經一家人的幸福生活,這個習慣一直改不掉,後來有蓬蓬在,幾乎全部都喂了蓬蓬,現在做再多也不會剩菜,吃不完還有多多,還有阿布,總能解決光。


    “吃飯!”莫湘拿過碗筷放在桌上,回頭看一眼還在發呆的君哲,他什麽心思莫湘不知道,隻是覺得他今天遲鈍了不少,叫了好半天,才見他慢吞吞的挪著輪椅過來。


    “這是什麽?好香!”砂鍋裏彌漫出來香味讓他不由抽了抽鼻子。


    莫湘沒理他,拿青瓷碗盛了一小碗端給他。


    周楠曾說,莫湘,沒有人不被你的廚藝征服,除非他沒有味覺!這話倒是也不錯,莫家當了十幾代廚師,傳下的菜品上至達官貴人的宮廷菜,下至平民百姓的家常菜數百餘種,手藝已經是爐火純青,遍及中西。


    濃厚香醇的肉香混著海菜的鮮香,君哲專注的喝著莫湘盛給他的那碗湯,舌尖品嚐到的味道讓整個肺腑都熨帖起來,不是鮮美二字可以形容的。


    莫湘先給阿布和多多布置好餐食,才坐到桌前,安靜的吃飯,君哲食量不小,盤子裏的菜漸漸少下去,唯獨莫湘麵前顏色鮮亮的麻婆豆腐他沒嚐到,他也嗜辣,這麽多天,嘴巴都淡出鳥了,剛伸過勺子,卻被莫湘的筷子擋住,“這個你不能吃。”


    “就一點點。”


    “一點也不行!”


    君哲扔下勺子,懶洋洋的往椅子上一靠,“你這人太古板,不知變通!”


    莫湘冷哼道,“對你傷勢沒好處。”


    “你關心我啊?”


    “關心你?”她冷笑,“我是想你早點好了,趕緊滾蛋,我又不是你媽,憑什麽伺候你!”


    君哲抬頭,眼神深沉,一臉認真,“那我就更不會讓你如願了!我賴上你了!”


    莫湘怒極反笑,“你這人要不要臉?你是腿斷,不是腦殘,你這樣強行介入別人生活很討厭!”


    君哲無所謂的笑笑,眸子裏閃過一絲邪氣,“要臉幹嘛?如果老婆能用臉討到,我不介意把這張臉撕下來送給你!”


    “神經病!”她就知道這個人骨子裏全是瘋狂的因子,什麽都能幹的出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她真想直接弄死他,然後毀屍滅跡!


    晚飯過後,莫湘在廚房洗碗,君哲在客廳看電視,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掏出一看,微微皺了皺眉,回頭往廚房望了一眼,一隻手握著電話,一隻手轉著輪椅到陽台,“喂?”


    對麵那人道,“君二少?”話音拉的很長,有點慵懶的意味。


    君哲猶豫了一下道,“什麽事?”


    “你最近人影都不見,你知道我過的是什麽日子?那邊怎麽樣了,再這樣下去我要瘋了。那女人根本不正常。"


    君哲幸災樂禍的笑,“這就受不了了?事情辦完了嗎?”


    對麵人鬱悶道,“沒有。”


    君哲摸了摸阿布的腦袋,冷笑,“沈墨文,你就這點本事,連她都搞不定?”


    “嗬!”沈墨文笑,“你怎麽不自己去搞?”


    君哲冷笑,“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沈墨文聲音很無奈,“這們君家怎麽就出了你這麽個瘋子!你的遊戲什麽時候開始?”


    君哲默然,“再等兩個月,我腿摔斷了,最近不能出門。”


    “腿斷了?哈!”沈墨文幸災樂禍的笑,“君二少,你的腿怕不是摔斷的吧?”


    “沈墨文!”君哲咬牙,“你就是想說這個嗎?”


    沈墨文妥協,“ok,ok,別激動,你哥跟上麵人說,隨你玩!但你還是稍微收斂點,雖說咱這兒天高皇帝遠,你也別動不動就整的人仰馬翻,有些事太過了,不好,你要在我們這地方出點什麽問題,估計你哥得把學校拆了......”


    君哲掛了電話,唇角微彎,又撥了個電話給君漠,“小叔!”


    君漠那邊貌似在開會,聲音很小,“稍等!”


    過了一會,那邊聲音繼續傳來,“什麽事?”


    “他們知道我受傷了。”


    君漠靜默片刻,“有說什麽嗎?”


    “沒有,估計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不過聽那意思是,我哥要來。”


    “君瀾?”君漠皺眉,“我知道了。”對麵傳來嘟嘟的斷音。


    莫湘從廚房出來,看他在打電話,轉身又進了廚房,過了一會,端了一碗湯藥出來。


    “喝了!”


    君哲訝異的接過碗,熱氣升騰的液體,聞了聞,黑漆漆的藥液卻聞不出味道“這是什麽?”


    “中藥,生肌化瘀的。”難得有隻小白鼠,她當然要好好利用下。


    君哲狐疑的看她一眼,她卻避開了他視線。“中藥?怎麽沒有藥味?”


    莫湘嗤之以鼻,也懶得回答他,藥味全部都融合在藥湯裏了,要是彌散在空氣中全是藥味,那藥效肯定強不了,這些她不解釋,外人不懂。


    “快喝,一會冷了!”


    君哲伸出舌頭舔了舔,苦著一張臉道,“這麽難喝?”


    “你懂什麽叫良藥苦口嗎?”


    君哲捏著鼻子,屏住呼吸,大口大口使勁往下灌著藥汁,又苦又澀的液體滑過喉嚨,進到胃裏,一路留下火辣辣的灼燒感,喝完最後一滴,他像狗一樣伸出舌頭,嘶哈嘶哈的直喘氣。


    “好苦,好難喝!”


    端過一疊梅子,一杯清水放在他麵前,君哲端起水杯衝散了口中苦澀的味道,撚起一顆梅子放進嘴裏,下一刻整張臉都縮成一團,“好酸。”


    廢話,檸檬水泡了三天的梅子能不酸嘛!!


    “從今天開始每天三碗藥。”


    君哲猛搖頭,“我不喝,一碗就喝的快吐了,三碗,你給我一刀吧,那樣還快些!”


    莫湘不勉強,收了桌上的碗頭也不回的道,“不喝也行,從明天開始,你叫外賣,我不做飯!”


    “我不幹!”君哲抓狂,外賣?他怎麽吃的下,你讓吃慣了她做的菜,再去吃豬食般的外賣?待遇一下從天堂掉到地獄。


    “不幹?”莫湘露出標準的八齒微笑,“可以,那你就餓肚子吧!”


    “你!”君哲氣結,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好,莫湘,你厲害。你就會欺負我這個殘廢是吧?那也是你踢殘廢的。”


    “你自找的!”莫湘不甘示弱的回嘴,但氣勢明顯沒那才那麽高漲,如果不是她能接好他的腿,說不定他這一生就殘了,至少以後是個跛子。即使知道這樣的結果,君哲也沒表現出任何不滿,這點她確實不如他大度。


    “你要不是見我就跑,我能那樣嗎?”


    “見你為什麽不跑?你做的哪件事是正常人做的出來的?”


    君哲眼裏閃過一絲怒火,“我怎麽就不是正常人了?我對你做過什麽?我喜歡你有錯嗎?你除了見我就跑,見我就躲,每次恨不得像見鬼一樣躲開我,我到底做了什麽?你說啊?我做了什麽?”


    “你跟蹤我,偷拍我,強吻我,給我生活造成困擾,你說你還要做什麽?!”


    “你根本不肯給我個機會,我除了那樣做,我沒辦法接近你,我對你一無所知,我隻是想了解你。”


    “哈!”莫湘啼笑皆非,“你對我一無所知,你怎麽就會喜歡我?嗯?”


    君哲看著她,半晌沒有回嘴,眼裏有幽然的火光,下頜緊繃。


    她也默然不語。


    “莫湘”君哲低低喚了一聲,她微仰著臉,嘴唇緊抿,他目光灼熱,聲音低沉暗啞,“你說你要簡單的感情,可你有太多對感情的要求,這樣的感情簡單嗎?真正的感情其實很簡單,說不出為什麽喜歡,可發現了就是喜歡了,愛超越一切才是真的愛,你要的感情不是愛,你連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你怎麽能得到真的愛?你相信那種不顧一切,忘卻所有的愛嗎?你都不肯試一試你連一份真愛都沒有過,你的人生完整嗎?”。


    君哲突然又轉了話題,“我很認真的分析過你,你不是個在乎權勢利益地位的人,說句實話,你骨子裏比我還瘋狂,隻是你隱藏的好,你總想把自己的身影淡化,這是為什麽呢?你生怕別人了解你,介入你的生活,好像不是害怕,你根本就是恐懼,你似乎站在人群中都有種強烈的不安全感,能告訴這是為什麽?”一個家世背景清白的像一張白紙一樣的女孩子有強烈的排他性,這完全不正常。


    “我沒有恐懼什麽,一個人生活養成的習慣!一個女孩子在社會上生存,總是需要擔心這擔心那的,沒什麽可奇怪的。”


    “哈!”他一句都不相信,完全不合邏輯。


    “你怕愛人也怕人愛你,為什麽?孤身在外的女孩子最希望的就是親情和愛情,因為你們害怕孤獨,可你麵對感情全然退縮,為什麽?你在害怕什麽?”


    莫湘麵上毫無表情,心裏卻一驚,這人好敏銳,她最初有空間的時候,她害怕,越來越多的事情讓她應接不暇,後來這種害怕成為習慣,已經無法更改,他居然都能覺察到她心底的惶恐不安。


    沉默良久,她腦子裏已經轉過九曲十八彎,事實上想什麽都不知道,完全一團亂麻,猶豫道,“我.....我不想太早談感情,不成熟!”


    君哲神色帶著點預知的了然,臉上表情複雜難以言喻,桀然一笑,“你不是不想談,你是不想跟我談對不對?”


    莫湘老老實實答一句,“嗯!”


    君哲歎口氣,隻覺得無以倫比的失望,也不知是失望自己滿腔熱情無處宣泄,還是失望她這樣坦白的說出來。


    “為什麽我不行?我想聽實話。”


    莫湘語塞,她沒有試圖了解過他,從第一印象不好就開始排斥,他要答案,她給不出來。


    “不喜歡一個人有原因嗎?”


    “有!”君哲凝視著她,眼神認真的近乎殘忍,無論多麽傷,他需要一個解釋。


    “我害怕你身上那種不顧一切的瘋狂,我不能想象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那種愛就愛到死,恨也恨到死的瘋狂,你的感情太過外放,太過強烈,我受不了。”說完,她突然有種鬆了口氣般的感覺,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見麵就想逃,說出來的那一刻就如醍醐灌頂般清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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