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於輕鴻便是二十年前在長安城外三十裏陶然亭畔血洗裴家之灰衣人。


    回想二十年前,於輕鴻率部攔住辭官歸隱的裴鼎一家,假意索要買路財,而後猛下殺手,一掌擊飛裴家一名捧上金子的隨從,正是使用的“甲骨龜掌”的掌力。


    後來他率眾屠殺裴家家眷,那時用的尚是一柄青萍寶劍,他臉上那條從鼻尖一直延伸至左耳的難看的巨大傷疤,正是裴府的管家---裴山,在臨死前孤注一擲,擲出飛劍所傷。


    於輕鴻沒想到裴家飛劍如此厲害,來劍太快,差點從他頭顱穿過,幸而他的武功造詣不弱,千鈞一發之際猛一偏頭,長劍擦臉而過,在他的臉上留下了這條深深的傷疤,故而,於輕鴻對裴家的飛劍頗為忌憚。


    隻可惜裴旻的劍術尚未達到飛劍擊人的地步,不能對於輕鴻構成威脅。


    須知道,軟劍比硬劍更難練百倍,於輕鴻棄用青萍劍,改用繞指柔,功力非二十年前可比,其劍術早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不容分說,繞指柔已幻化為一片光影,向裴旻攻去,於輕鴻一出手,便是繞指柔劍法中的厲害殺招之一---柔情萬丈。


    繞指柔本已極為柔軟,於輕鴻駕輕就熟,此劍在他的催動下使出“柔情萬丈”這一招時,更是四麵八方一片劍影,仿佛數丈之內都是這軟劍的劍身,封住了裴旻所有前進的道路。


    裴旻隻有不停的後退,可隨之而來的,仍然是繞指柔如影隨形的追擊。於輕鴻看似笨拙的身軀一旦展開步法,卻是大巧若拙,如跗骨之蛆,手中繞指柔顫動的劍尖仿佛隨時可以將裴旻吞沒。


    千鈞一發之際,林中那大樹樹杈上潛伏的黑影已經動了,隻聽得“嗖嗖嗖”突現三聲厲嘯,樹枝叢中,有三支長箭分上中下三路向於輕鴻射來。


    於輕鴻聽得箭響,他隻得舍棄裴旻,回身揮劍,長劍起處,將三支射來的羽箭一一擊落。


    還未容於輕鴻有半分喘息之機,一個人影如蒼鷹一般從樹影中急撲而下,這射箭之人人在空中,又是連珠三箭射至!


    這三箭距離於輕鴻更近,箭來得更穩、更快、更疾!


    於輕鴻再次揮劍,在擊落這三支羽箭的同時,他居然被硬生生逼退了三步,


    此時,於輕鴻忙於抵擋不停射來的強力羽箭,無暇回身對付裴旻,裴旻終於得到了一絲喘息之機。


    來人的箭並未停歇,一箭連著一箭,一箭快似一箭,且這個箭手使用弓箭純熟無比,所用牛角複合弓力道強勁,他從樹上撲下以後,在箭的掩護下,邊放箭邊向裴旻靠近,依靠這個辦法,他離裴旻越來越近,而將於輕鴻是越逼越遠。


    箭支一刻不停的射向於輕鴻,於輕鴻竟鬧了個手忙腳亂,步步後退,想要趁隙反擊,無奈那箭手的箭術又快又狠,不給他絲毫前進的機會。


    射箭之人終於站在了裴旻的身邊,他一摸背後箭袋,吃了一驚,剛才隻顧一味激射,一大袋羽箭居然使用了一大半,箭袋中餘下的箭支已所剩無幾!


    眼見於輕鴻又一步步逼了上來,他連忙拉弓又射出三箭,將於輕鴻再次逼退兩步。


    所幸二人已經靠近鬆林的邊緣,這人再回手一箭射去,一摸箭袋,裏麵已空空如也,他急忙右手一拉裴旻,二人一貓腰,急忙鑽入身後的樹林中。


    於輕鴻心有不甘,但他知道,在空曠之處尚可以擊落箭支,但如果貿然追入林中,一旦有冷箭射出,則不易抵擋。


    於輕鴻擔心還有箭支射到,不敢貿然追擊,等他挨著林地邊緣走進林中,一番查看,裴旻與射箭之人在樹林的掩映下,早已走得無影無蹤,於輕鴻一聲怒罵,隻得作罷。


    等於輕鴻回轉林中空地一看,原本躺在巨石旁昏睡的王積薪此刻居然也不見了蹤跡。


    這可把於輕鴻氣壞了,他在原地轉悠了幾圈,但也無計可施,隻得將繞指柔插入腰間暗藏的金絲劍鞘之中,忽然,他狠狠的跺了跺腳,自言自語道:“好你個王積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等我鏟除了刑部的絆腳石後,我就到你的屋裏等著你,我不相信你會在別的地方躲一輩子!”


    於輕鴻發出嘿嘿幾聲得意的冷笑,而後恨恨離去。


    射箭的神秘人拉著裴旻在林中穿行,兩人不停的在林中左拐右拐,繞過一株株巨大的鬆樹,不一會兒,他們便來到了城外大路之上。


    裴旻輕輕掙脫這人的手掌,道:“父親,您怎麽來了?”


    來者正是裴旻之父---裴鼎。裴鼎曾貴為大將軍,射箭之術自然不凡,裴家箭法在戰場屢立奇功,有百步穿楊之能,今日在於輕鴻麵前大顯神威,堪堪幫助裴旻脫離險境。


    裴鼎一臉嚴肅:“好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若不是我來得及時,恐怕你今晚性命難保!”


    “父親,您怎麽知道……”


    “此處非久留之地,那甲骨龜君可能很快就會追過來。群英會館也暫時不能呆了,跟我來,我們暫且到城南的城隍廟安身吧。明日,你我再去你裴叔叔處拜訪!”


    “可是……”


    裴旻此時還記掛著群英會館中的月娥眉和公孫大娘,裴鼎不由分說,在前領路,已大踏步向前走去。


    好在二女有公孫管家照顧,裴旻也頗為放心。眼見裴鼎已邁開步子走出了很遠,他隻得快步跟上,父子二人的身影很快就隱沒在無邊的黑夜之中。


    城隍,本是自然之神,凡有城池之地,就建有城隍廟。


    人們把城隍當做城市守護神來崇拜,也把城隍當做一個城市中的冥國之元首。


    在唐朝,信仰城隍已相當普遍,而廟中供奉之城隍也開始由自然神轉變為人神,這些人神一般是對社稷有功但已故去的英雄或者忠臣良將,這些人生前大都本領不凡,受萬民所敬仰,死後亦是名垂不朽,萬古流芳。


    人們希望這些英雄或忠臣良將為國為民的精神永世長存,就把他們當城隍供奉,讓他們的魂魄在當地任城隍,希望他們可以繼續剪惡除凶,護國佑民,同時也希望他們為民做主,體恤當地的百姓疾苦。


    長安城南之城隍廟,供奉的便是唐朝名將,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李靖。


    李靖,字藥師,是唐朝文武兼備的著名軍事家。


    李靖原為隋朝舊將,後效力李唐王朝。李靖善於用兵,精於謀略,他南平蕭銑與輔公祐,北滅突厥強大勢力,西破吐穀渾,可說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為唐王朝的建立和發展立下了赫赫戰功,後封為衛國公,世稱李衛公,在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中排名第八。


    當地人尊李靖為城隍,也是理所應當。


    這城隍廟離長安城之南少說也有七八裏地,裴氏父子二人一前一後,腳不停步,由城東大道向西南方繞行,足足走了一個時辰,才到了城隍廟所在地。


    這城隍廟建在一個山坳之中,平日並沒有什麽人值守,隻是每逢重大祭祀,附近的村民和信男信女都自覺的前來打理修葺一番。


    而此時,夜聲人靜,隻聽得山坳中幾聲黃鼠狼的悲鳴,裴氏父子二人推開城隍廟的大門,進入廟中,關上大門之後,裴鼎小心翼翼的搬來一尊銅鼎,抵住大門,而後晃燃火折,點燃香爐旁的殘燭,父子二人決定暫且借此安身。


    “父親,您怎麽突然來長安啦?”裴旻按捺不住的問道。


    裴鼎一邊撕下一塊衣襟,給裴旻右手手指仔細包紮,一邊道:“還不是不放心你!我早跟你說過,世事多艱,一切皆需小心在意。這龜君武藝高強,心狠手辣,連我都不是他的對手,你如此魯莽,險些丟了性命!”


    “您是怎麽知道我會遇險的呢?”


    “這幾個月沒有你的消息,我十天前才決定出發,來找你看看。我在鳳翔府打聽到了你的一些消息,聽說是你挫敗了花麵狐,此人我以前也聽說過,其人狡詐無比,神出鬼沒,沒想到栽在了你的手裏,後來我又去了千載寺,一路又來到了長安城。我也是今晚才到,聽說你們是住在群英會管,我便準備到會館中與你會和,我在會館外看見那些灰衣人行為蹊蹺,便一路跟了過來。”


    “經曆了一年的波折,好不容易遇到仇人,我就是拚死也要鬥他一鬥,隻可惜孩兒技不如人,不能戰勝此人!”


    “孩子,這點失敗算得什麽?男子漢要拿得起,放得下,逞一時血氣之勇又有什麽用呢?大將韓信尚且遭受胯下之辱而垓下一戰成功!孫臏斷足而勝龐涓!司馬遷飽受牢獄之災而成《史記》!要知道能屈能伸方能成就大事!你離家數月之後,我終不放心,一路尋來,也見過千載寺的李道子大師了,得知李道子大師傳了你《無極心經》,我很欣慰,你隻要肯用功,早日領悟《無極心經》的奧妙,練好劍法,何愁家仇不能得報?”


    “父親說的是!”


    “再說,甲骨龜君當年雖然仗著人多勢眾,但他手中一柄青萍劍,淩厲而辛辣,攻得我也幾無還手之力,現今我聽他口氣,觀其劍法,他棄硬劍攻軟劍,劍法自比當年更為精進,更難對付,說不定其劍術已比當年強了數倍,閑暇之餘,我們還要仔細參詳參詳,看有無破解這繞指柔之法。”


    二人就地上鋪些幹草,就在城隍爺李靖塑像前的地上和衣而臥,這一晚,裴旻雖然受傷,但有父親在身邊,他竟睡得十分的香甜。


    離家一年有餘,他雖然得到些鍛煉,但也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肩膀還有些許的稚嫩,麵對狂風暴雨,他顯得有一些倦意,父親,無疑是一座可以倚靠的大山,一個可以停泊的港灣,除非有一日,他自己可以退卻絨毛,變為展翅高飛的雄鷹,翱翔藍天。


    正是:


    魚兒長大潛深淵,雛鷹展翅翔藍天。


    男兒立誌出鄉關,披荊斬棘越高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劍聖琴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繁星樓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繁星樓主並收藏劍聖琴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