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鍾馗輕歎道:“事情的原委便是如此。我的錐法正是陰陽雙筆的克星,所以剛才殊不赦一見我出手的手法,心內先自怯了,趕緊溜之大吉。”


    裴旻道:“那殊不赦已經逃走了,不過,他必定不肯善罷甘休。他身為高官,必定有些勢力,須防此人卷土重來,暗下殺手,不知仁兄今後有何打算?”


    鍾馗道:“我雖然練成了鍾馗錐,暫時可以克製殊不赦鐵玉雙筆,但殊不赦時時刻刻提防著我,三年來我未曾得手。再加上他如今身為大理寺少卿,勢力龐大不可小覷。我打算前往京城,考取功名,憑我滿腹經綸之智,學富五車之才,如能高中,必能獲得皇帝青睞,那時候文武兼施,必能壓倒殊不赦,揭穿他偽善的真麵目,讓他在朝廷與武林皆無立足之地,如此方雪吾恨。”


    原來,唐朝大力實行科舉製,招攬天下人才為國效力。科舉年年開考,天下寒士莫不寒窗苦讀,希望在科舉考試中榜上有名,最好是進士及第,那時便光宗耀祖,出人頭地了,正是“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而鍾馗這次準備參加的便是長安會試,如果會試過關,便可以由知貢舉向皇帝麵前舉薦,由皇帝欽點名次。


    裴旻怔怔的看著鍾馗,他沉默了片刻,道:“盛開是花的使命,奮鬥是人的天性。鍾兄高誌,裴旻欽佩。但這殊不赦混跡官場多年,如今有證據表明,他與大理寺卿葉知秋被害一案息息相關,此人居心叵測,恐扳倒不易。況世人皆傳當朝李相林甫乃笑裏藏刀之人,他把持朝政,阻塞言路,正義之人仕途恐怕不易謀得。”


    鍾馗正色道:“朗朗乾坤,天子威嚴,這些宵小之徒如此招搖過市,殘害生靈,必須要有收拾他們的人。何況,如今皇帝已經下令,宰相不得幹預科舉考試,鍾某苦讀多年,舌燦如蓮花,下筆有千言,皇帝如果真是愛才之人,鍾某必定能夠一展宏圖,實現夙願。”


    裴旻道:“話雖如此,仍需步步為營,不可操之過急。但願鍾兄能得償所願,倘不如願,還請謀定而後動,不可魯莽行事,空負淩雲之誌。”


    鍾馗笑道:“這個自然。裴兄弟諄諄告誡,一片至誠,我明了於心,得蒙如此看重鍾某,鍾某好生感激。正所謂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咱們不說這些喪氣話了,這聊了許久,心裏倒有些悶了,不如你我到外麵活動一下筋骨,不知意下如何?”


    裴旻點點頭,欣然允諾。


    鍾馗起身,領路而行,裴旻提劍緊跟在後,兩人展開身法疾步而走,頃刻便出了雨林鎮,兩人隨即一前一後離開大路,順著一條小徑行不多遠,便來到一處空地,這裏到處長滿了無名雜草,但四處無人,隻有高低不一的灌木圍繞,伴著偶爾幾絲清風掠過。


    兩人相視而笑,抱拳行禮後,各自退後七八步,裴旻右手緩緩將長劍抽出劍鞘,劍身斜斜向地,而鍾馗雙手低垂,從左袖之中滑落下一段細小的鐵鏈,鐵鏈的一端,一個小小的錐子在空中自顧自地旋轉著。


    隻見鍾馗左手一抖,他手中鏈子暴增數十米,銀色的鐵錐旋轉著向裴旻當空飛來!


    裴旻覷得真切,抬劍一格,劍身正擊在鐵錐上,錐子變了方向,橫飛開去。


    但鍾馗手腕輕輕一拉,錐子繞了一圈,複又朝裴旻飛了過來。


    裴旻手一抬,錐子再度被磕飛了。


    如此十餘次,裴旻運劍如飛,都準確的將錐子用劍格開。


    鍾馗先前隻是試探,他麵露讚許之色,突然間,他伸出右手一引,幫助左手收回鐵錐,鐵鏈趁勢在他的腳尖上輕輕一繞,鍾馗腳尖輕輕一挑,那鐵錐又向裴旻飛了過來,來勢比先前卻迅疾許多。


    裴旻不得不轉動身軀離開原地,再同時揮劍格擋。


    鍾馗也展開身形,使出“揮灑自如”的錐法,那鐵鏈錐仿佛與他融為一體,如影隨形的對裴旻展開追擊。


    但這番比試,意在切磋,與三年前鍾馗戰殊不赦大不相同,雙方兵器一相交便雙雙回撤,互相謙讓,隻試招式,不論輸贏,幾招一過,兩人好奇之心頓起,鍾馗不斷出錐進攻,急如密雨,而裴旻全力防守,滴水不漏。


    雙方兵器相接三十餘招,鍾馗仍未變換招式,裴旻此刻方試探性的小心翼翼地遞出一劍,平平向鍾馗肩部刺去。


    鍾馗早已等候多時,他一個鷂子翻身式,借助腰部旋轉的力量,那鐵錐“呼”的一聲,準確無匹的向裴旻長劍飛去,正是一招“針尖麥芒”。


    隻是一瞬間,隻見火花濺開,那鐵錐錐尖與長劍劍尖撞在了一起!


    一撞之後,兩件兵器又紛紛各自收回。鍾馗連使三次“針尖麥芒”,三次錐尖都準確無誤的擊在了裴旻的劍尖之上。


    鍾馗忽然輕喝一聲:“飛天陀螺!”


    但見他手中的陀螺忽然嗚嗚嗚地旋轉得又快又疾,裴旻來不及抵擋,那陀螺已經旋即從他耳邊飛了出去,擊中了裴旻身後的一顆碗口粗的大樹,那大樹“喀拉拉”一陣亂想,竟爾從中折斷!


    鍾馗哈哈大笑,將錐子收回左袖之中,道:“痛快,痛快,好久都沒有這樣酣暢淋漓的比試了。”


    鍾馗亦收劍回鞘道:“鍾兄鐵錐,神乎其技,裴旻若能用劍如此之準,如此之快,如此之猛,必定也能破那鐵玉雙筆。”


    鍾馗一愣,轉而正色道:“裴兄弟,那殊不赦不僅與我有家仇之恨,而今他陷害忠良,殺害無辜,天人共怒,今後你若有良機,不妨將之除去,也是為世間除去一害。”


    裴旻道:“不錯,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突然想到你的錐法如果用在劍上,再加上空中旋轉,如同那飛天陀螺一樣,必定威力倍增,他日我必定好好習練一番不可。”


    鍾馗道:“裴兄對劍一道能將他山之石融會貫通,領悟力極強極快,將來必定在劍道上開創先河,稱為一派宗師。隻是鍾某此行前往應試,前途未定,明日即別,人海茫茫,不知他日還能否與兄相見,能否再秉燭夜談、舉杯言歡?”


    裴旻見他言語不吉,但也不便出言明說,隻是反而有些怏怏不樂,道:“鍾兄教我錐法,深情厚誼裴某愧領,吉人自有天相,鍾兄此行必定功成圓滿,金榜題名。”


    迎著清風明月,兩人就此返回雨林居。


    古通今白日胡吃海喝,吃壞了肚子,從茅廁裏出恭回來,尚不知這裏發生了許多大事,幸得同伴寬厚,未有任何見責,隻是他自感自己常年行走江湖,這次馬失前蹄,有此疏漏,略覺顏麵無光,不在話下。


    翌日,晨風習習,天邊一抹豔霞,如神龍躍然天際,恰如神龍吸水之象,難怪諺語雲: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


    雖空氣中飄來風雨的氣息,但仍未能阻擋鍾馗出行的腳步。一大早,鍾馗便整理行裝,他頭戴書生帽,背上小書簍,一身玄衣,一把油傘,收拾停當,邁步走出雨林居。


    剛出店門,鍾馗便微微一愣,隻見裴旻與張旭二人正在店門一側靜靜地站著:裴旻腰畔斜掛長劍,背負雙手,昂然挺立,張旭手捧一長形錦盒,迎風而立,耐心十足。


    清冷的晨風微微吹動裴張二人的發須衣袂,但二人卻是紋絲不動,神情恭恭敬敬,顯是等待已久。


    直到看到鍾馗出得門來,裴旻與張旭二人才笑著迎了上來。


    張旭作揖道:“張癲有感鍾大俠救命大恩,無以為報,雨林小鎮,貴重之物難覓。知鍾大俠此次進長安實為趕考之故,因而購得毫筆一支,聊表寸心,尚請笑納。”


    說罷,張旭雙手將錦盒遞上。


    鍾馗謙道:“張先生當今名士,書中聖手,鍾某亦是醉心書冊之人,你我份數同道,認識先生,些許幫忙,亦為鍾某之幸。如此舉手之勞,何須掛齒!又怎當得起先生大禮!”


    張旭十分誠懇地說:“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鍾大俠務必收下。”


    鍾馗見張旭誠心實意,便雙手接過錦盒,輕輕打開,見一支毛筆躺在盒中,這毛筆用當地盛產的斑竹所製,筆身碧綠青翠,竹節短小圓潤,看著可愛養眼,再配以上好狼毫或鼠須,雖沒有金玉所製的筆豪華,但售價也是不菲。


    張旭是挑選毛筆的行家裏手,為練成行雲流水的筆法,他手裏寫過的乃至用禿的筆怕有成百上千之數,各種毛筆對張旭來說自是如數家珍,這一支翠竹筆更是他在雨林鎮上所能找到的上品之作。


    裴旻拱手抱拳道:“我與鍾兄萍水相逢,但一見如故,隻恨相聚時日太短,未能早晚躬身請教。但願仁兄鵬飛萬裏,那時勿將裴旻忘卻,裴旻當日日遙祝鍾兄蟾宮折桂,金榜題名,得償所願。”


    “裴兄……”鍾馗竟有些哽咽,多年來,除了曾經的父慈母愛之外,同輩中未曾有待他如此情深意切者,怎不叫他心底動容。


    但鍾馗畢竟是狂放豪邁之人,旋兒大笑道:“二位如此深情厚意,鍾某幸何如之!但願他日重逢,再續今日之誼。風蕭蕭兮雨林寒,正南一去兮必回還!”吟罷,他鄭重舉手抱拳一禮,轉身大踏步而去。


    殊不知這一去,鍾馗雖一展才華,文筆出類拔萃,拔得頭籌,但卻因相貌凶惡而遭排擠,直至血濺金榜而殞命,那是後話,暫且不提。


    這真是:


    英雄惜英雄,臨行夜傳功。


    劍聖心靈犀,一朝融貫通。


    明朝一為別,他日難相逢。


    不知歲月裏,生死難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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