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停當後,裴旻快步向發射穿雲羽箭的西南方飛奔而去。


    夜已深沉,裴旻展開身法疾行,約莫走了一個時辰,大概已到了算定的目的地附近,裴旻略作休整,環顧四周,這兒周圍是一座又一座的荒山野嶺,但見群山起伏如墨龍靜臥,四麵山穀中,但聞鳥鳴獸吼之聲時斷時續,卻並不曾看到絲毫人影與燈光。


    裴旻在附近轉悠了一陣子,猛看見前麵山穀一側出現了一條大道,裴旻上得路來,轉過兩個彎道,就在大路一側,遠遠的看見有三五間房舍孤零零的立在山坳裏,那一排排的屋子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也沒有一絲燈火。


    裴旻提高警惕,稍稍掩身靠近,但見這幾間房舍靠山而建,周圍修有厚厚的石牆,將房舍緊緊包圍,石牆前建有銅釘大門,大門石梁正中刻有“成州驛”三個大字,大門正上方的石牆兩邊設有守衛崗亭。


    這裏是劍南經京畿道的鳳翔府往長安的必經之路,而這“成州驛”必定是山南西道的西北重鎮成州的一所驛站。


    但此時此刻,成州驛大門緊閉,崗亭上空無一人。四周死一般的寂靜,猛然聞得山穀中幾聲鴉鳴,讓人寒毛倒豎,背心發涼,渾身不由泛起一片雞皮疙瘩。


    裴旻藝高人膽大,到了此地,他非要一探究竟不可。他伸手將門一推,大門沒有上閂,沉重的大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更平添了幾分恐怖。


    裴旻左手將劍提到胸前,以防不測,右手從百寶囊中摸出火折,拇指頂開火折蓋,暗夜裏發出“啵”的一聲輕響,他將手中火折輕輕晃了一晃,筒中火苗輕輕跳動而出,借著微弱的火光,裴旻瞪大雙眼搜尋。


    猛然間,左邊、前麵、右邊地上滿是躺著的人影,他快步靠近中間的最大的一間木房,推開門的一刹那,一股濃鬱的血腥之氣迎麵撲來。


    裴旻不禁皺眉,待房門全開後,眼前的景象讓裴旻目瞪口呆:房裏的地上,牆角,桌子旁,橫七豎八的擺著幾人,他們或仰躺、或匍匐、或靠在牆角。或趴在地上,但都一動不動,早已氣絕多時,地上擺滿了一把把的長刀,一灘灘的鮮血尚未幹涸,屋裏木桌長凳東倒西歪,破爛不堪,四處一片狼藉。


    裴旻壯著膽子查看了剩餘的幾間木屋,整個成州驛足有百名以上的死者,連同驛站內的管驛和驛卒在內,並未見一人活口。


    這樣恐怖的情景裴旻還是第一次見,他心內突突亂跳,雙腿竟有些發軟。


    幸好裴旻離家闖蕩了二三年,多少也學得些江湖經驗,心性老成了許多,他努力震懾內心的慌亂,使勁甩了甩有些嗡嗡作響的腦袋,再緩緩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奮力使自己怦怦亂跳的心平靜下來,目光四處尋找著有價值的東西。從衣著上看,這些人都是普通的江湖人士,但這麽百八十號人怎麽會都穿著同一色的衣服,用同樣的武器?


    裴旻壯著膽子翻看這些屍體,從一具屍體的胸前摸到一枚鐵牌,他將鐵牌拿到火折下一看,隻見那牌子一麵刻有一個大大的“禁”字,另一麵刻有“為國羽翼,如林之盛”幾個字,這正是禁軍中的王牌---羽林軍的標誌。


    再連搜幾人,身上皆有這樣的鐵牌,看來這些被害的軍士確為羽林軍無疑。


    但這些軍士身上的傷口太也奇怪:有的咽喉等要害被利刃割傷,但又絕不是刀劍之痕;有的身中渾厚掌力,胸前或背心上留下了醒目的紅色掌印;有的被十分沉重的鈍器生生打斷了肋骨;有的脖頸上留有深深的又極其細小的勒痕。


    一個人是不可能同時精通這麽多種奇奇怪怪的武器的,下手的必是一些使用奇門兵刃的厲害角色。


    左麵木屋中有七八名羽林軍倒在門外,在裏間的床上,被褥十分淩亂,顯然是在倉促之間,床上之人睡夢中不及反應便遭逢變故。


    值得慶幸的是,死屍中並未發現白日裏陌桑村裴家院子中出現的兩人,但羽林軍是皇帝衛率,這小小驛站死了這麽多著便裝的羽林軍,雖不能確定今晚住在這裏的就是畫聖吳道子與玄宗皇帝,但下手之人也許正是為他們而來。


    事實也正是如此。


    原來,玄宗皇帝每日在長安皇城中縱情聲色,吃的是山珍海味,酒池肉林;玩的是奇珍異寶,美女佳人;泡著華清池的瑩潤溫泉,賞著楊貴妃的霓裳之舞,時間久了便覺得膩了,一日裏他突發奇想,希望暫離皇宮,微服出遊:非為體察民情,僅是為遊山玩水,以娛其心,也為了一時遠離那些煩人的奏章,過一過閑雲野鶴的日子。


    微服遊玩的念頭如魔咒般在玄宗的腦子裏一發不可收拾,他暗暗叫來最為信任的鴻臚寺卿安慶緒,為他打點安排一切。


    唐玄宗時期,國力強盛,中外交往異常頻繁。高麗、新羅、百濟(今朝鮮等地)、日本、驃國(今緬甸)、赤土(今泰國)、真臘(今柬埔寨)、訶陵(今印尼)、天竺(今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等國)、獅子國(今斯裏蘭卡)、大食(今阿拉伯)、波斯(今伊朗)等國都與唐朝有非常廣泛的經濟和文化方麵的交流。各國使節、貴族、商人、學者、藝術家、僧侶、旅遊者不絕於途,紛紛來到唐朝。


    故而唐朝專設鴻臚寺,以接待各國使節賓客,鴻臚寺卿安慶緒,為範陽節度使安祿山之次子,他為人精明幹練,做事沉穩低調,頗得玄宗信任,玄宗將其視為肱骨之臣,時常對之耳提麵命。


    安慶緒常年主持鴻臚寺,接待的賓客不計其數,可謂見多識廣,他明了玄宗心意之後,暗地裏安排羽林軍大統領李星漢秘密保護玄宗出行。


    李星漢四旬上下,身長八尺,手中一柄雁翎寶刀配上七十二路回風舞柳刀法,向來罕逢敵手,是名副其實的單刀王,他調動羽林軍一千餘人,分為每隊百人上下,一路前後接應,哪知道,皇帝秘密出宮的消息還是被泄露了出去,玄宗一出長安便被人盯上了。


    玄宗皇帝出發時便換作平民裝束,身旁隻帶了一人,即畫聖吳道子。為何他隻帶上吳道子?隻因吳道子當今畫工第一,玄宗有意將他帶在身邊,每到一風景勝地,便可命他作畫留念,將來帶回宮中,或可在貴妃麵前炫耀一番。


    太白山是秦嶺一脈,巍峨雄奇,一路景色古樸清新。玄宗與吳道子出了長安後,令李星漢等羽林軍不得隨行,隻暗地接應,以免破壞他觀賞遊玩的雅興。


    二人信步走來,誤打誤撞,來到陌桑村,當日虧得李大統領一番好找,將他們接至就近的成州驛安頓,擬第二日便折向西南,向此行的目的地:蜀中道家仙山青城山進發。


    當夜亥時已至,玄宗與吳道子往日俱是旁人服侍,這幾日微服出遊,白日走得骨軟筋酥,疲憊不堪,早早便在管驛的服侍下睡下。


    羽林軍軍紀嚴明,守門的,站崗的,巡更的,各司其責。隻有李星漢坐在驛館大堂的方桌旁飲茶,屋子裏另有幾名羽林衛陪在他的身邊。


    月黑風高殺人夜。


    黑夜中猛然有一道亮光閃起,那牆上左邊崗亭裏的那名羽林軍哼都沒有哼一聲,一個倒栽蔥從牆上跌了下來,落地時已然被割破了喉嚨,被人輕輕接住放在一邊。


    右邊崗亭裏的羽林軍見狀,吃了一驚,正待鳴鑼示警,暗夜裏,一隻小巧的鐵鉤悄無聲息地勾住了他的後領,隻一拉,這名羽林衛如斷線的風箏般從牆上被拉了下來。


    他想發聲呼喊,喉嚨裏咕咕作響,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隻因他的咽喉上不知何時纏繞了幾圈細小的軟線,這些軟線越纏越緊,他落地後亦被人接住,從始至終沒發出半分聲響,掙紮幾下便窒息而亡。


    待兩名高手解決了驛站大門上的崗哨後,另一條黑影施展輕功,一縱身便騰空而起,如一縷輕煙般躍上石牆,又如蒼鷹撲兔般從天而降,人未落地,左右兩掌擊在門內守門的兩位羽林軍的天靈蓋上,那兩名軍士雖已有所察覺,右手剛按在刀柄上,但刀未出鞘已七竅流血而亡。


    那黑影將大門打開一條縫隙,門外魚貫而入三條黑影,這三人手裏雖有兵器,但在黑夜的掩護下,也看不清他們的兵器為何物。


    三人剛進門內,在院中巡邏的警衛已經驚覺,有人喝道:“什麽人?”話音未落,一物飛來,這守衛便已倒地不起。


    見行跡已露,四條黑影中為首者一揮手,一人撲向左邊房舍,一人撲向右邊房舍,剩餘兩人奔向大堂,那剩下的幾名巡哨的羽林軍剛一圍上來,便被重兵器打倒在地。


    李星漢正在屋中喝茶,那茶水衝了喝,喝了又衝,已然淡了。


    但他毫不介意,隻因他緊鎖雙眉,別有思緒:他肩負保皇重任,隨行不過百十名軍士,此地又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這成州驛站如供人住宿那倒沒有話說,但作為城防卻未免易攻難守,如有大敵來犯,皇上與眾羽林軍必身陷險地!果真如此,便隻有浴血一戰,哪怕犧牲所有官軍性命,也要護得皇帝周全。


    一念及此,他抓起桌上的雁翎寶刀,正擬起身親往巡查,督促軍士們嚴陣以待,不料門已砰地一聲被人一腳踹開,有兩人從門外大刺刺的闖了進來,而外麵也想起了一片打鬥之聲。


    正是:


    平地起狼煙,大敵正當前,


    道義鐵肩擔,提刀決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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