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條山崗:崗不甚高,卻山山相連,如微波起伏連綿;山穀不深,卻靜寂空幽,如情人竊竊私語。崗上植被繁茂,盡顯蒼翠,尤其是片片斑竹,一根又一根,一叢又一叢,相互攀比著長高,相互滲透著枝葉,相互串聯著根須,這些竹反比周遭的灌木和喬木更為茂盛,的確獨特。


    眾人走到山腳,隻見一塊石碑立在路旁,上刻“臥龍崗”三字,一條羊腸小道從碑旁蜿蜒伸入崗上林中深處。


    馬已不能騎行,李星漢在前引路,裴旻與何天涯牽馬在後,而玄宗與畫聖則走在他們中間。


    吳道子邊走邊歎道:“人言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從汶川一路走來,道路曲折,行走艱難,但這裏翠竹萬裏,山崗連綿,又是別有一番風味,如此景物,非畫工所能全括也。”


    玄宗道:“不錯,翠竹蒼勁,綠意盈眶,嶺似遊龍,清風拂麵,這樣的自然之景,非禦花園中經過精雕細琢的人工景物可比,卿細觀之,我等一有落腳之地,便請卿為孤畫之。”


    而何天涯正與裴旻不停的說話,尤其是他在大禹故裏裏如何擊倒了江獨釣,被他說得繪聲繪色,天花亂墜。


    “裴大哥,你不知道,那釣翁的武器真是太厲害了,那釣竿又細又長,韌性十足,釣絲小得更是幾乎看不見,被纏住了可不是開玩笑的,而他那葫蘆鉤子又彎又鋒利,來無影,去無蹤,也錯非是遇到我何天涯,我的耳朵最好使,便用雙尺破了他那奇怪武器,還用他自己的釣線將他捆起來了,他想掙也掙不開,我本想留個活口給大哥審問,不料被前麵走的那位兄台踢到池塘裏去了。”


    裴旻隻是笑笑,道:“我趕到大禹故裏之時,便已發現不對,幸好我們事先約好了幾個依次聯絡的地點,也幸好我及時趕到薑維古城,如果不是出其不意,那白衣人的朱砂掌真的很不好對付,不過你真的很不錯,做事聰明伶俐,跟我很有默契。”


    得到裴旻的表揚,何天涯心裏十分歡喜。


    正談論間,前麵低矮的竹叢中突然傳出一陣奇怪的悉悉索索的響動。


    難道又有敵人埋伏在此?


    李星漢緊握雁翎寶刀的左手向空中一舉,眾人立刻停了下來,個個緘口不語,人人神情緊張、全神戒備。


    裴旻手搭劍柄,迅捷無倫的抽出長劍,繞過玄宗和畫聖二人,一個箭步竄了上去,待他靠近發出響聲的竹叢之時,仔細一瞧,便鬆了一口氣,麵帶微笑,將長劍送回鞘中。


    一隻花熊(今大熊貓)正在不遠處的竹叢中旁若無人的進食:它圓圓的臉頰,大大的黑眼圈,胖嘟嘟圓滾滾的身體,大體怕有兩百斤左右,此時,它隻顧用鋒利的爪子掰下鮮嫩的箭竹,將一片片竹葉往嘴裏送著,一副憨態可掬的樣子著實可愛。


    花熊這物種據說已在地球上存活了至少八百萬年,可謂奇跡。


    可別看花熊看起來模樣可愛,看它掰竹子的功夫,它的爪子比刀還要鋒利,這可不是好惹的,裴旻將手指放在嘴唇上“噓”了一聲,示意大家別打擾它。


    忽然,這隻花熊好像發現了什麽,它快速放開了竹竿,左聞聞,右聞聞,好像在尋找什麽。


    找了幾下,它發現了這竹叢根部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子,它忽然蹲了下來,使勁兒朝洞子裏吹氣,兩隻前爪不停的在洞口使勁的拍打,它的力氣大極了,似乎拍得附近的地麵都震動起來。


    正在此時,洞中影子一閃,一個靈活的東西飛快的跑了出來。


    花熊乘機一躍而上,用前爪按住從洞裏飛出的東西,裴旻一看,原來是一隻又肥又大的竹鼠,想不到花熊這麽肥肥的身子,一躍之勢頭如此靈活。


    花熊當場撕去鼠皮,食盡其肉,想不到它還是個吃葷的家夥。


    吃掉了竹鼠之後,這隻花熊在這叢竹子附近流連片刻,也許是已經吃飽了,它便踩著內八字似的步伐,慢悠悠的向竹叢深處走去。也許是在這樣的生活環境裏麵,他有著有充足的食物,鋒利的爪子下沒有天敵,沒必要行動很快。


    原來,臥龍崗本就是花熊曆代繁衍生息之地,隻因此地遍布竹林,是花熊生存的天堂。饒是何天涯家鄉離此較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奇特的花熊物種,五人都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著那花熊慢慢地消失在竹叢中。


    好不容易到了山頂,玄宗喘著粗氣,直言走不動了,幸好山頂有一大塊兒平地,平地中央有一口兩丈見方的小型天然水塘,水草豐美,映出了四周翠竹的倩影,幾人便在此略事休息,讓馬兒也好吃些青草。


    正當大家身心有些放鬆之時,突然間,黑暗裏,一麵黃澄澄的物事“嗚嗚嗚”不知從哪裏飛出,旋轉著朝站立警戒的李星漢飛了過來。


    李星漢陡然遇襲,百忙中身子一矮,躲過那旋轉物體的襲擊。


    那物餘勢未衰,又朝李星漢身後飛了回來。


    裴旻擔心此物傷害同行之人,一腳將地上一段兒枯竹一勾,那枯竹似有靈性,飛快的向那旋轉之物飛去,但迅疾被切為兩段,那飛來之物又旋轉著飛了回去,鑽入了竹叢中。


    裴旻喝道:“什麽人!藏頭露尾、暗施偷襲算什麽本事,有種的,便請出來相見!”


    李星漢卻一言不發,將單刀緩緩抽出,緊握手中,他的手心裏慢慢沁出了汗珠,雙手進而有些微微顫抖,是激動?是害怕?他如臨大敵,因為他知道這飛過來又飛回去的東西是什麽。


    一陣風兒掠過山頂,地上竹影搖曳,似鬼影憧憧,但,竹叢中並沒有任何人走出來。


    突然,那麵黃澄澄的東西又飛了出來,這次,它飛得更快,轉得更疾。


    李星漢想也不想,舉刀劈去,沒想到那東西竟似有靈性,李星漢一刀砍了個空,反吃那東西在肩膀上劃開了一道口子,那黃澄澄的東西一旦得逞,又滴溜溜地飛回了竹叢中。


    裴旻這次看清了那奇怪之物的來處,他沉聲道:“讓我來。”


    果不其然,那黃澄澄的東西又飛了出來,裴旻早已成竹在胸,他待那物事飛至眼前之時,猛一矮身,雙手緊握劍鞘,將那物頂在了劍鞘上。


    隻見被裴旻截住的正是一麵黃澄澄的銅鑼!


    裴旻雙手不停,順著銅鑼旋轉的方向不斷抖腕使力,讓那銅鑼旋轉更急,更快,待到看不清銅鑼旋轉時,他猛地斜步轉身,將那銅鑼甩了出去。


    銅鑼帶著“嗚嗚”厲嘯飛向了適才發出銅鑼的竹叢,將前麵的幾株竹子削斷,餘勢不減,飛入黑暗中。


    隻見那斷竹從中飛躍出一人,手裏正拿著這麵銅鑼,


    裴旻將銅鑼飛還給了他,沒想到他還是接下來了。


    此人正是江雪山莊江雪四凶中的老大,善使飛鑼的江飛絕。


    江飛絕在臥龍崗上接應買家喪公子,不想喪公子未到,倒等來了玄宗一行,真是冤家路窄。


    江飛絕一張大花臉,一笑之下,臉上花紋扭曲:“想不到你們可以逃離汶川城,不過,你們既然送上門來,我就卻之不恭了。”


    說罷,江飛絕又欲動手擲出銅鑼。


    忽然,有一個人從竹林另一邊走了出來,他操著濃濃的川音罵罵咧咧道:“格老子的,什麽人在這兒大呼小叫?打擾老子困瞌睡?”


    江飛絕似乎聽懂了他的話,怒道:“好小子,你罵誰?”


    那人嘻嘻笑道:“哪個龜兒子半夜三更的擾人清夢,我就罵哪個,也,我正愁找不到人,原來是你個龜兒子,你大半夜的不困瞌睡,拿個破鑼搞得叮叮咚咚的幹啥子?”


    江飛絕豈能聽不出那人一直在罵他,但他又還不了口,他冷哼道:“你再罵人,我殺了你。”


    那人大笑道:“也,你個老子的,你講不講道理?你做了錯事,你還要殺人……”


    江飛絕狠狠道:“聽說過江雪殺手沒有,難道你不怕死?”


    那人道:“聽倒聽說過,通說你們絕滅孤獨四人作惡多端,老子早就想為民除害了。”


    原來對方是從自己來的,江飛絕不願跟他夾纏不清,飛鑼頓時出手朝那人斬去。


    那人似乎早料到江飛絕有此一招,他一個翻滾躲過飛鑼,道:“你來給我唱這一出敲鑼打鼓的好戲,我也請你吃一個丸子!”


    說罷,他右袖中飛出一個黑黝黝的圓球,朝江飛絕飛去。


    江飛絕並沒有將那暗器放在眼裏,他的銅鑼本身就是一麵很好的盾牌,他將銅鑼接在手中,用銅鑼往前一擋。


    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黑黝黝的鐵球突然爆開了,隻聽“砰”的一聲巨響,那麵銅鑼被炸成無數的碎片,其中大半碎片都紮在了江飛絕的臉上、身上,將他紮成了一個鐵刺蝟。


    人生如戲,江飛絕演了不少的戲,也謀劃了不少的好戲,結果戲劇性的死在了自己的兵器之下。


    那人拍了拍雙手,道:“哼,也敢硬接我的轟天雷,不知死活!”


    見江獨釣已死,眾人放下心來,裴旻覺得這炸死江飛絕之人有些麵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那人走了過來,朝著裴旻哈哈笑道:“裴少俠,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啊,蜀中唐門西門飛,毒物暗器如落梅。還記得長安天牢中的西門飛嗎?”


    裴旻恍然大悟,西門飛道:“今日我算還了你一個人情,那山腳下的客棧是我唐門產業,你們到那裏去歇息吧,一切開支都記在我的賬上。”說罷,他飄然而去。


    此時,四處早已黑盡,隻見臥龍崗的另一側的山腳下隱隱露出星星燈火來。等裴旻一行來到燈火處,抬眼一看,原是一座依崗而建的簡陋的客棧,竹樓成排,上覆鬆軟茅草,正中竹排大門上掛有“臥龍客棧”幾字,裏麵燈影綽綽,人聲喧嘩。五人在臥龍客棧中安頓下來,一夜無話。


    正是:


    臥龍崗上有花熊,銅鑼飛處天雷轟。


    竹影婆娑漾清風,人生來去也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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