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錦袍人似乎早就預料到公孫大娘會來到這裏,他的鼻子天生非常神奇,可以聞到各種女人的味道兒,尤其對處子之香特別敏感,隻見他微微嗅了一嗅,臉上露出了神秘而自信的微笑,他已經聞到了公孫大娘就站在他的身後不遠之處!


    於是,錦袍人將方才還在嘴唇邊吹奏的一支瑩白色的玉笛插在腰畔,緩緩站起轉過身來,滿麵微笑的朝公孫大娘溫柔地招手。


    這錦袍人是如此的年輕,他的笑容是如此的甜蜜。


    公孫大娘的眼睛有些模糊,內心深處並不願意遵從此人的召喚,但她卻像一個木偶一般,腳下身不由己的不停的緩緩向前走去。


    看著勾魂笛音已經奏效,錦袍人的嘴角漾起一絲得意,他的腦袋裏已經浮現出一副淫邪無比的春宮圖,而春宮圖中的主角正是他自己和眼前向他款款走來的絕世美人兒。


    突然,剛才還雲霞漫天的天空閃過一道晴天霹靂,一聲炸雷隨之響徹蒼穹,轟隆隆的響聲直可撼天動地,萬物生靈為之顫抖,為之畏懼。


    雷聲一響,公孫大娘如醍醐灌頂般猛的驚醒,她一手撫額,一手撫胸,隻感到有些頭暈氣短,剛才的一切恍若夢中。


    錦袍人眼見所謀之事即將得逞,但人算不如天算,驚雷之下,公孫大娘已恢複如初,使得錦袍人的美夢落空了。


    錦袍人下意識地摸了摸他那精致的鼻子,內心雖懊悔無比,但臉上並未流露半分失望的神情,反而是繼續浮起一片笑容,討好道:“是公孫姑娘,你好麽?”


    此人年紀輕輕卻如此城府,不得不讓人另眼相看。


    公孫大娘漫不經心的隨口應道:“哦?是小王爺。這別苑裏道路曲折,我誤打誤撞,打擾了小王爺的雅興,真是多有得罪了。”


    小王爺仍是溫柔的笑笑,道:“姑娘哪裏的話,在下胡亂吹奏,有汙貴客尊耳。在下初見姑娘之時,便驚為天人,以為姑娘是仙女下凡,心裏好生掛念,如今能得姑娘一見,在下便已知足了。”


    麵對眼前的美人兒,小王爺仍是這樣一副甜言蜜語之態,想是他自幼隨著岐王進出宮廷,又走南闖北,因此得以見多識廣,口齒練得伶俐無比,嘴皮子的功夫十分厲害,尤其是哄女孩子更是不在話下。


    他哪裏知道,雖然說人人都喜歡聽甜言蜜語,但話語過多,整日嘰裏咕嚕,說三道四,讓人耳根子不得親近,也是要惹人討厭的,並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滿嘴油腔滑調的那一套說辭,真正聰明的人是可以看穿一個人的真心的,而不是憑一張嘴。


    公孫大娘見他如此一說,不免臉上一紅,但她高貴矜持之人,並不願與並不熟識的男子多言,便匆匆說了句“告辭”,轉身便回房去了。


    小王爺伸出右手,本欲挽留,但公孫大娘已走遠了,隻留下那小王爺不甘的眼神和緊握的雙拳。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萬籟俱寂的大街上傳來“篤篤———咣咣”的幾聲梆子聲和鑼聲,這是打更的更夫又在不辭勞苦的工作了。


    李龜年回到別苑的客舍之中,他獨自坐在房中的紅木圓桌旁,百無聊賴的喝了兩口茶,卻沒有喝出茶中的滋味,隻因他此刻思緒翻湧,心裏頗不平靜。


    今日他能與兄弟聚首,能與沈妍和江心月這樣江南才女於王侯府第共同演繹樂界雅音,更難得與琴劍雙絕、當世無雙的公孫大娘同堂諧奏,這是何等的幸運,曾經滄海難為水,也許,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美好的歲月了。


    李龜年又想起了以前在長安的美好時光,他常在宮中給玄宗皇帝演奏,而玄宗皇帝亦是精通音律,十分欣賞自己的音樂作品,他好像一個知音,一個伯樂,給了李龜年展示才華的機會,可是,那樣的日子已經過去很久了。再過幾日,他便想要回到長安,他希望得到玄宗皇帝的召喚,他要用畢生的音樂造詣再為皇帝演奏,這是他永遠的理想,永遠的追求,永遠的榮幸,但不知道皇帝有沒有想起自己,想到這裏,他不禁長長的歎了口氣。


    李龜年拿出一本書冊,裏麵記載的便是他曆來演唱的樂譜,他正準備翻開書冊,將今日白天的那紅豆之曲記入冊中。


    門突然被推開了,一陣莫名而奇特的香風隨著屋外的清風飄進屋來。


    李龜年抬頭一看,不禁有些惶恐,他忙起身行禮道:“是……是冷夫人。”


    來人正是常伴岐王左右的銀衣美婦。


    她來到桌旁坐下,卻沒有說話,隻用一雙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李龜年,似乎要把他看穿。


    李龜年偶然抬頭與她的目光相遇,看到冷夫人冷峻幽深的眼神,他自個兒又不由自主的低下頭去。


    過了半響,見冷夫人沒有說話,一直低著頭在一旁呆立的李龜年隻得硬著頭皮道:“夫人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見教?”


    冷夫人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李樂師精通樂理,唱功感人肺腑,實乃當世第一樂者。自從我在江南跟了王爺之後,每日堂上聽聞李樂師演奏,那清越之音常在耳邊縈繞,驅之不去。而今長夜漫漫,妾身無心睡眠,一時興起,來到這裏,想聽李樂師唱上一曲,不知能如願否?”


    李龜年遲疑道:“非是龜年不肯獻醜,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於理不合,恐王爺見責,還是……還是等明日在大廳之中,龜年定竭盡所能,讓夫人聽得盡興,夫人喜歡聽什麽,也可提前吩咐,好讓龜年早作準備……”


    未等李龜年說完,冷夫人斷然打斷道:“也罷,樂師不願,我當不可勉強。”


    說罷,她起身準備離開,李龜年緊張的內心頓時鬆了一口氣。


    那冷夫人向外走了兩步,忽然轉過身來,冷冷地問道:“樂師走遍大江南北,又經常伴君左右,不知有沒有聽過世間有一幅《山河社稷圖》?”


    李龜年一愣,腦海裏電光火石般轉動,思慮怎麽回答!


    這一切皆被冷夫人瞧在眼裏,冷夫人直直的盯著李龜年的雙眼,似乎要看出他要說的話是真是假。


    但李龜年仍然恍若不知,他鎮定的回答道:“我多在宮中和民間走動,也聽過宮廷和坊間都傳聞過有此一圖,據說此圖為稀世之珍,原是畫聖吳道子獻給皇帝之佳作,但此圖如今已流落民間,不知去向。不知夫人為什麽對它這麽感興趣呢?”


    冷夫人冷冷一笑,道:“這出自於妾身的一番私心罷了。我家岐王爺生於帝王之家,卻一生淡薄名利,遠離權勢爭鬥,反而對古玩書畫極其感興趣,專好將天下奇珍收羅觀賞之,以此陶冶性情。我聽聞此《山河社稷圖》非常珍貴,是畫界之無上珍寶,如能覓得,當投其所好獻給王爺,隻為博得王爺一笑,妾身得被王爺繼續恩寵罷了。”


    “哦,原來如此,不過龜年確實不知此圖個中詳情,讓夫人失望了,請夫人見諒。”


    “不知者不怪,如此,妾身告辭了。”話音剛落,一襲銀衣漸漸湮沒在黑夜中。


    第二天天蒙蒙亮,公孫大娘剛剛從夢中醒來,便聽到了“篤篤篤”的幾聲輕輕的有節奏的敲門聲。


    公孫大娘微微一愣,隨即問道:“誰呀?”


    門外一個甜甜的聲音應道:“師傅,您早,是十二來伺候您了。”


    公孫大娘打開房門,隻見李十二娘端著一盆熱水站在門外,圓圓的臉上滿是白雲般柔柔的笑容。


    公孫隨口問道:“咦?你來了多久了?”


    李十二娘回答道:“來了一會兒了,不過,徒兒見師傅沒有起來,便不敢打擾,一直在門口這裏等著。適才聽到師傅起床的聲音,就知道您醒了,我才敲了門。”


    公孫大娘聞言心裏一熱,忙將李十二娘讓進屋來。


    等公孫大娘坐下後,李十二娘麻利的將臉盆放在她的麵前,然後將盆中的帕子輕輕擰幹,再將帕子展開又疊好,再捧著帕子雙手奉上,道:“師傅,您請用!”


    她的動作是那麽的輕柔可愛,那麽的一絲不苟。


    公孫大娘自從離開河南家鄉以來,雖有公孫管家一路照顧,但公孫管家畢竟是曾經的武林大豪,處事一向大大咧咧慣了,對公孫大娘的安全照顧得無微不至,但對女兒家的生活起居卻是勉強應付,何況公孫大娘這次從離開陌桑村後,更是獨自一人行走江湖,其中辛苦,冷暖自知。


    今日得十二娘這個小姑娘的精心照顧,她心裏升起一股暖意,但卻並未立時表露出來。


    盥洗過後,公孫大娘左右無事,想到已收李十二娘為徒,雖然對這個小姑娘知之甚少,但就憑今早她的這份孝心,足以看出這個小女孩誠摯可愛,有此緣分,自己一身技藝,有一個傳人也好,不如就對她先行傳授一些入門的樂理。


    思定之後,公孫大娘便對十二娘吩咐道:“等一下你再到我房中來,我教你彈琴。”


    十二娘聽聞師傅要教她本事,便收拾了盆子帕子等物,喜滋滋地自去了。


    這一日,她們師徒二人在小院中研習琴技。公孫大娘從最基礎的琴理和琴音教起,李十二娘學得極其專心致誌,一天的功夫下來,她已經能夠勉強彈奏一曲完整的《明日歌》來。


    呆在深宅大院中整整一天也夠煩悶的了,用過晚飯,公孫大娘便信步出了淩波別苑,想到這嶽州城中四處走走,也可以看看當地風物如何。


    於是,公孫大娘便吩咐十二娘自己再練習琴曲,而她則信步走到了小鎮街上。


    正是:


    豪門冷夫人,庭院夜深沉。


    十二赤誠心,公孫始教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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