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這回的全城五校聯考數學,我又成為了班裏的最後一名。學校裏從數學老師到年級組長相繼找我談話,我隻是說因為學畫畫耽誤了複習,保證下次爬上前十!豪言壯語沒能打動他們的鐵石心腸,最後還是我最最敬愛的秋老師提議,下不為例,但這次要家長在數學卷子上簽字才可以允許我不被調到其他的班級。即便是想到父母傷心加生氣的神情,也隻好硬著頭皮先答應下來。


    那天下午隻有兩節自習課,放學較早,予輝說有點事就先走了。我騎著車感覺外麵的風特別的大,回家的方向是頂風,索性就掉過車把順風而行。路旁的樹枝被刮得七扭八歪,從市場穿過來的一路上,塑料製的棚子被鼓噪得有爆竹般聲響。我書包裏裝著的那張數學卷子,如同千斤重,不想馬上回家,不想麵對父母,毫無目標騎車閑逛,直到被風吹到水上公園門口,我才停下來,毫不猶豫地鎖上車,無聊地走進公園。


    水上公園是國家aaaa級風景區,原稱青龍潭,有小西子之稱,是全城最大的水溪公園,其曆史要追溯到上世紀,因其有東、西、南三大湖與11個島嶼組成,所以取名水上公園。它位於城區西南部,麵積為200公頃。其中,水麵麵積為89.2公頃,陸地麵積為50公頃,綠化麵積達35萬平米,園林花木近200個品種,並擁有上百種珍稀動物。


    園中南、北部分為大塊陸地,中間是廣闊的水麵,水中的11個小島分別由拱橋、曲橋、平橋和桃柳堤連接,湖水映著朱紅樓閣,湖中碧波蕩漾,東湖、西湖、南湖;春島、夏島、秋島、冬島、瀛島綠樹成蔭,湖麵荷花吐豔。玉帶碧水之間眾島與眺遠亭遙相輝映;七座石拱橋與多處仿明清建築爭相媲美;三處明清式長廊鑲嵌綠蔭之中;“水景長堤”、“水晶廣場”多姿水景,步移景異,誘人眼簾;盆景園、神戶園、水生植物園風格獨具,美不勝收;翠堤覽勝、桃柳宜春、秋宇清霜、冬宜雪韻等景觀區域季相突出。建國初,謝覺哉老人曾二次乘船夜遊湖麵;上世紀60年代,柬埔寨西哈努克親王來訪並在水上公園下榻。


    頗有承德避暑山莊神韻的“碧波莊”占地23.5畝,坐落於公園的東南部,該園臨水而建,青磚灰瓦、亭台樓閣,呈北方莊園特色,顯古樸厚重之風格,園內有鐫刻著百名文人書寫的100個壽字的“百壽影壁”。“神戶園”毗鄰碧波莊,占地15畝,主要建築材料大多來自日本神戶,為原汁原味的日本庭院式園林。此園設計象征著神戶市布局,如園中北側那鬱鬱蔥蔥的小山包,象征著神戶市的六甲山,南側的小南湖和臨水平台,象征著神戶港;園中間寬闊平坦的草坪,象征著神戶市區。園中還有五組日式木製建築,建在園內東南側的一座木亭,不僅造型別致,而且具有極強的實用功能。據說在日本古代,這種木亭多建在日本鄉間路邊,是專供遠途者休憩住宿、躲風避雨而建造的,日本友人將之命名為“柳亭”。在園內西北側建有一座木屋,從其外部造型和內部陳設,一眼就可以看出這是一座原汁原味的日式民居,命名為“櫻亭”,櫻花是日本國的國花,故其寓意為神戶,她與柳亭遙相對應,在二者相連的園路上中間建有一木質紅橋,在綠色如茵的園內分外搶眼,橋下流水淙淙,神戶茶室在櫻亭南側,緊挨著她的一座木質建築就是神戶茶室,室內為日式會館式的布置與陳設,偶爾還舉辦日式茶道表演。


    盆景園坐落於公園西北部,該園為仿蘇州式園林建築。更為難得的是園內大門處靜臥一形似神龜的巨石,被稱為“龜壽石”。“三友齋”內還懸有一方漢代金絲楠木匾,上刻“壺天自春”四個大字,為揚州文人鄧板哉先生手書,這兩件奇物堪稱“鎮園之寶”。園內還建有氣度恢宏的天舫樓,精巧雅致的暢雅齋、尺韻館、三友齋、同坐軒、玉翠堂等蘇式仿古建築,常年展出所藏盆景、奇石及書畫。一些書畫家,更以此為揚名寶地,熱衷於到此舉辦個人書畫展。


    公園吸收借鑒了許多明清園林的經典設計,尤其以園內橋梁最為突出,很多橋梁模仿了頤和園內的橋梁造型。頤和園中的繡漪橋、玉帶橋、半壁橋、鑼鍋橋、九曲橋、十七孔橋,在這裏都能找到身影。在橋梁結構形態突出明清風格的同時,橋梁裝飾的細微之處還融合了一些“時代”元素,進行了古今“混搭”。橋梁的裝飾物選擇了漢白玉材質,這樣可以使橋顯得晶瑩剔透。在橋梁的每個漢白玉欄杆的柱頭上,特意繪製了‘祥雲’的圖案,這即與橋的整體風格相一致,這樣做是為了使各種遊船自由通行於園內水係,使整個水上公園湖泊連成一體,方便遊客泛舟湖上。


    水上公園建園以來,先後接待過毛**、周恩來、徐特立、賀龍、陳毅、呂正操、謝覺哉、楊成武、**、***、倪誌福、***等一大批黨和國家的重要領導人。謝覺哉老人於1957年遊覽水上公園題詩一首:儷儷亭台立,洋洋魚藕肥,工餘休憩者,始戲不言歸。謝老1958年夜晚再遊水上公園時又賦詩一首:去歲晝遊今夜遊,夜遊況是月初秋,襲人涼意迷人景,樹影燈光水上浮。


    紅學家周汝昌有詩讚歎水上公園:六雲雙翠九瀛洲,落落亭台樹影浮,千頃湖煙籠弱柳,何須豔說瘦揚州。中國書協副主席、國學大師、王學仲先生的詞作《滿庭芳.水上公園》更把水上公園的迷人景色描繪到了極致:春水粼粼,輕舟嫋嫋,嫩綠稚柳妝新。翩翩波麵,芰荷發清芬。盛事西園雅集,豪情北海輪囷。騁懷遊目,飛燕剪波紋。歡欣紛般礴,丹青炳煥,光觸星辰,更拈詩和韻題襟。最喜唾珠落雪,果然勝友如雲,定難忘,飽餐湖綠,滿酌醉斜曛。


    我漫不經心地從東湖向西湖遊蕩,這時,風雖然停了,但湖麵上仍有波紋,順著湖岸望去,忽然發現一座石亭裏有兩個好熟悉的身影。“啊?”果真是依寧和予輝,我差點叫出聲來。


    這段時間,依寧總是有事沒事與予輝接觸,她的落落大方和成熟穩重給予輝極大的好感。予輝一方麵很喜歡依寧的性格,一方麵又不想就此墮落在不良青年的爭鬥之中。但是,卻又經不住依寧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他谘詢一些事情。漸漸,予輝到不覺得她是問題青年,反而倒像是耳聽八方,遇事不慌,沉著冷靜,頭腦睿智的女強人。


    我和予輝分手後,他先我一步赴約來到水上公園,在上次與人相約的石亭裏,麵朝蕩漾的湖水等待再次相見之人。


    忽然,一雙細嫩帶有清香味道的手蒙住了予輝的雙眼,予輝不假思索道:“依寧”。依寧鬆開手假裝不高興的樣子:“你就不會猜一會再說出我的名字嗎。”隨後倆人會心笑了,坐下來轉到談話內容。


    “戈瑤在我們高一可是算風雲人物了,周圍經常有許多男孩子伴隨,都想跟她搭訕。”看樣子,依寧不太喜歡戈瑤。


    “戈瑤本質不錯,聽她姐姐說每次模擬考試各科都是全年級三甲之列。人長的也漂亮,自然就吸引男生的注意力了,不是嗎?”予輝在極力維護戈瑤的形象。


    依寧不削一顧:“樹大招風,就不怕龍卷風把她卷上天?”又帶有譏諷眼神瞟了一眼予輝說:“聽說她初三時就追過你們哥倆?”


    “沒,沒有的事,”予輝有些不知所措:“是她姐姐蘇美經常帶她出來和我們一起玩,她到是跟予凡說的上來。”予輝在關鍵時把我當成了擋箭牌。


    “看得出來,不然你弟弟也不會為戈瑤與霍子謙一而再再而三的幹仗”。


    予輝不願意提霍子謙這個人,也不想和他這種人有什麽瓜葛和接觸,更不想牽連到身邊的人。“霍子謙表裏不一,可惜了一副明星臉。”


    “別這麽說,他還是挺講哥們義氣的,好抱打不平。再說他喜歡戈瑤也沒有錯,錯就錯在那天想導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結果被他那幫哥們給演砸了。”依寧的態度很微妙,似乎是在替霍子謙說話。


    予輝冷笑了一聲,“嗬”算是回應了她。依寧習慣的把手伸進書包裏,不自覺的看一眼予輝,見予輝正皺著眉頭盯著她的手,下意識的又把手抽了回來。“我記住你的話了,隻要咱倆認識一天,我就不再動煙的念頭。”見她那不好意思的樣子,予輝就想轉個話題:“我們班的張釋你認識吧?”


    “大肚子?”依寧笑著說:“他爹是咱們學校的雙槍老太婆,挺厲害,身兼兩個主任職位,再上一步就是副校長了。”


    依寧說張釋油嘴滑舌靠不住,讓予輝少和他來往。予輝心裏自由主張,尤其是跟班裏的同學如何相處,不想被他人左右,便放棄了這個話題,想找個借口回家:“不早了,我要回家了,還得幫予凡過關呢。”


    “過什麽關?”依寧不解。


    “嗨,予凡這次聯考成績不理想,爸媽肯定又是一通教育,由我給他打圓場就不至於坐禁閉。”


    我在遠處貓著,看著他們倆一會說一會笑的,心想:予輝啊予輝,你怎麽能和她打的火熱呢?你是一班之長,學校的優才生,她是什麽,很多人懼怕的大姐大。這要是讓學校知道了就炸鍋了,父母也不會答應的。不行,我得去攪合攪合。想到這,我大步流星衝到石亭,還沒等我說話,依寧先發製人:“嘿,你們哥倆這是演魔術呢,站著好好的一個,冷不丁又竄上來一個。”她真是大方又聰明至極,“就這樣吧,”她衝予輝說:“我先回了,有事再找你。”說完就笑嗬嗬的走開了。


    我以為予輝會對我的冒失行為不高興,誰知他拍拍我說:“還是兄弟心有靈通啊”,我後來才知道他說這話的意思。


    我和予輝騎車往回家的路上,兩人無話不聊,從新華的同學、老師、各部門的領導,又說到學校的曆史和傳說。


    1914年6月28日,天主教會神甫李魯宜、楊仁址與教友陳盡仁、英實夫等人在法租界租校舍招生開學,定名為“聖功女學校”,首任校長為夏懷青。1915年,夏景如成為聖功女學校第二任校長。1929年,更名為“聖功女中”。1952年聖功女中改為師範學院女附中。後改名師範學院附中,開始實行男女混合招生。1964年,私立聖功初級中學在台灣成立,地址位於台南市北區,現稱為“台南市私立聖功女子高級中學”。兩校校長曾兩次互訪,海峽兩岸兩“聖功”交流頻繁,後來兩個學校都更名為“新華中學”。


    我們倆正聊的起勁,就快要到家了,隻見前麵有一推人圍著看熱鬧。我說過的,我最喜歡看熱鬧,是個不怕事大的。我下車,把車給了予輝,就直衝進人群。俗話說得好,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你道是誰?竟然是戴俊臣與張釋在打架。


    我不由分說上前一手一個把他倆分開左右,連拉帶拽擠出人群,來到予輝跟前。予輝把車支在馬路牙子上,詢問是怎麽回事。


    原來,戴俊臣聽說學校要把天昊那天打架的事作為典型,準備開除他,是張主任決定的。便找到張釋想問個究竟,張釋不相信這事,罵戴俊臣什麽都不會,就會胡說八道,戴俊臣罵他是老子狗熊兒混蛋,結果就動起手來。


    予輝勸解道:“既然學校沒有公告,那就是道聽途說,咱們都是好朋友,不至於還沒問清楚是真是假就無厘頭亂打一鍋粥吧?”予輝用班長的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都先回家吧,張釋先側麵問問你爸爸,我也問問秋老師再說。”


    “都怨今天放學早,”我無頭無腦蹦出這麽一句,予輝瞪了我一眼。


    我們分開後各自回家,按下不表。


    吃過晚飯,我看予輝心事重重,便猜到是為了天昊的事動了心。他對我說想去他家看看,我說跟著一起去,也有個伴。於是,我們跟媽媽打了招呼就直奔公交站。


    進入金秋季節,夕陽是橘紅色的,樹葉是淺綠色的,風兒是滑潤的,然而,我們卻無心去欣賞大自然的風景。


    下了車,當我們接近天昊的家門口時,首先撞見的是依寧和一個男的在門外嘀咕著什麽。予輝沒想到剛剛分手後的依寧竟找到天昊的家,她這是要幹什麽?下午見麵時為什麽沒有說?她可真是有惡勢力的影子,予輝討厭的看著她。而我此時在想,這男的肯定是依寧的男朋友,這種女人一天要跟多少個男生會麵也不膩的慌,我也厭惡地盯著她。


    “予輝!”依寧依舊大大方方的先打招呼,也許是她早已猜透了我們的心思。“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表哥,在教委工作。”那男的向我們點點頭,她又指向我們:“這是我們校友予輝、予凡”,我們有些慌張,同時向那男的伸出右手。


    “我們也是剛找到這,正猶豫呢,就看見你們來了,”依寧繼續說:“正好,跟你們一起進去,要不然還不知道如何自我介紹呢。”


    我們也不想再問什麽了,就敲開了天昊家的門。“是予輝來了啊,”李媽媽把我們讓進了屋子。嗬,好家夥,除了張釋沒來,前兩天在天昊家吃飯的人全都來了。


    “咦,你們怎麽也來了?”我很好奇。


    “隻許你來,我們就不能來嗎?”貞貞的刀子嘴從來不會饒人。


    予輝忙著向李媽媽介紹依寧和她表哥。依寧對李媽媽說:“我們來是想跟李天昊核實一下那天的事。”又衝著天昊說:“你把那天的經過跟我表哥講述一遍,他會幫你的。”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依寧知道天昊有可能被開除的消息後,是想撥亂反正來幫天昊的啊。我看了予輝一眼,他也正瞧著我,我們倆彼此心裏都很不坦然,確實是把依寧想歪了。


    依寧的表哥了解情況後,意味深長地對我們大家說:“你們都不是小孩子了,遇到事應該冷靜,三思而後行。這件事就是個教訓,李天昊見義勇為,但不能蠻幹,想當獨行俠,結果是事與願違。”又對戈瑤說:“不能輕信陌生人的話,事情過後應該及時向有關部門反映或報案,以便消除後患。”天昊、戈瑤和我們都點頭稱是。


    天不早了,怕誤了最後一班公交車,於是我們一起離開了天昊家。


    再說張釋回家一直等到晚上十一點半左右,他父親才醉醺醺的回來。張釋媽媽責怪他回來的晚,還酗酒,他卻不以為然的說:“一位家長請我吃飯,我不好推脫,在卡拉ok唱歌兩首歌,喝了點紅酒。”


    張釋早就不耐煩了,沒等他爸落座就急不可待的問是不是真的要開除李天昊?張主任在學校愛端官架子,在家照樣也是一言堂,張釋很看不慣父親這種家長製作風,平日裏雖有抵觸情緒,但也有幾分發怵。張主任被張釋沒頭沒腦的這一問,愣住了足足有半分鍾,“跟你有關係嗎?”他根本就無視兒子對這件事的態度,嚴厲的反問他。


    “那為什麽不處理霍子謙?誰不知道是他的主謀!”張釋先是小心翼翼的問,後又幹脆指責。


    “人家根本就沒在現場。”張主任顯然是理直氣壯,“李天昊給學校造成了極壞的影響,和他鬥毆的那夥人是社會人,公安機關已經介入,跟學校沒關係。”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張釋有點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張釋的媽媽見狀趕緊關上電視,催促爺倆睡覺。


    鈴……一陣急促的電話鈴響,張主任好像早有預感,即可去書房接電話。電話那頭說的什麽,張釋聽不清,但是,他爸爸的回複卻能讓人猜出八九分。


    原來是學校宋校長打來的電話,這幾日,宋校長到省裏開重點中學領導工作會議,晚宴後的舞會讓他十分盡興,將近十二點了才回到賓館自己的房間,正準備休息就接到教委高中部主任的電話,詢問開除李天昊的事,並鄭重告訴他要實事求是處理問題,不能盲目行事。等到對方撂下電話後,電話筒還沒離手,宋校長就直接播通了張主任家的座機,囑咐他:李天昊的事先按兵不動,等等再說。


    至此,所謂開除李天昊的“謠言”不攻自破。然而,許多師生對這起“謠言”始末都心領神會。從此,我對依寧刮目相看。


    第二天下午放學後,我、予輝和張釋再次來到天昊家,把天大的喜訊告訴了他。李媽媽非要留我們吃晚飯,我看了看桌子上的菜粥和土豆餅,便極力勸予輝和張釋留下,而謊稱自己有作業沒寫先回家去了。


    回到家裏,爸爸帶媽媽參加同事孩子的婚禮還沒回來。我一個人在這空蕩蕩的房子裏無所適從,想到李頤菲去了韓國之後,再也沒有人經常來和我們大吼大叫,沒有了往日熱鬧。身邊少了她,讓我非但沒感到清靜,更是有些不習慣,所以我和予輝閑下來的時候,就在網上和她聊上一會兒,每每談到過去的時光,我們心中就是一陣酸楚。


    我心裏總是在想,程瑩和李頤菲的離開是讓我對離別更加畏懼還是漠然?對戈瑤的放手讓我時常對著那麵大窗感懷,而靜下心來卻沒有更多的遺憾與傷心。這意味著我將對離別而帶來的傷痛免疫了嗎?意味著我不再會受到情感上的傷害?在那陣子我認為一定是這樣,我幾乎興奮得睡不著覺,因為我不會痛苦,不會流淚,可以一往無前了。


    於是,我拿出日記本,把這些日子經曆的故事匯成感受,而又轉換成感慨,一氣嗬成寫了一篇後來連自己都弄不太清楚當時是怎麽想出來的長篇大論,也許根本就是文不對題,十分好笑。


    《弱弱的人性》


    這些都是些閑聊。而已。


    我們人類的曆史,有人說成是鬥爭史,有意思。因為人類這個“類”就是不斷地在追求著自由和解放。有自由解放意味著兩件事:一就是人性的再一次升華。二就是人性的再一次墮落。至於背後的那些流血故事,作為被曆史戰車碾碎的這些無辜被選擇者,那也隻能對絕對理念——曆史唯一的選擇者致以深深的一躬。


    人嘛,一瞥一捺。認同才是它們之間唯一的支撐。承認對方,才有了自我的生存價值的起點。以至於人類曆史學家才把人的發展過程定位在了不斷實現自我價值這一層麵。在大家都越來越強烈的認為我們是作為地球上生物的最強代表、甚至不經意的就能踩死一地螞蟻的時候,我們對人性的思考開始普遍降低。那麽古希臘和波斯的戰爭就揭示了這樣一個道理,戰爭的勝利來是人對自我意識的究極思考的表象結果。戰爭勝利與失敗的兩方在談論必然性的時候,其實隻是虛掩,更多的是在承認在不可逆的唯一時空關係中的絕對結果。


    僧侶這個集團作為這個世界上的最早一批大款俱樂部,無限的發揮著他們被虔誠恐懼而賦予的精神力。在被世襲製的一次次人性思辨後的唯我獨尊之後,從左右天下到依附於皇權也是它的唯一出路。這也是人類在對自己漫長的思辨過程中的嚐試之一,空間的維度隨意轉換,精神力的外化必然導致空間的多維多係數繁殖,隻是,不過是絕對精神世界裏滄海一粟。就像即便是如胡斯那光榮和偉大的一生,卻敵不過晚來秋風。是去者,終將在浮士德中的那善良的、唯基督的世界中畫上不完美的一個句號。


    不喜歡那被圈畫出的芃芃,整天怒喊著要掙脫掉的桎楛,原本就是靈魂對於另一份疾苦無限期待。人性的強大,我們一定要承認,它是能讓一切存在的事物變得美好或者黑暗的利器,他是射中阿爾戈斯眼睛的神劍,是沉埋陰陽的乾坤袋。呐喊的結果是傷害,傷害著聲音所到的每一個角落。但同時又是救贖,救贖在每一份關懷的深處。若是遽然如此的話,比呐喊更深刻的應該是關懷,因為它更直接於人性本身。


    人性是虛偽的,不知道是誰的嗡嗡。向往美好是人的共同追求,隻是,對於美好的定義,應該是主體願望在客觀事物上的滿足感。所以,向往美好,不見得就是大眾心目中的那個“美好”,而是同俞先生和鍾先生論出琴藝一樣,無篇無崖。人長出翅膀不見得就能成為天使,首先缺乏的不是心靈的淨化,而是對人性的認識。虛偽作為掩蓋醜惡,浮誇優美的心理行為或外化體現,可以成為人性的一支,卻不是本質。


    夢中的蓮花,升起的不是背負而是欲望。絕對理念的假想平台,提供給我們一雙看待萬物的眼睛。那曆史的顛簸,心靈的稀逝,讓我痛心。這幾日,竟有人讓我受業,犯嗔的我,執著於一些浮躁,而忘記搭乘我一路走來的偉大平台。東方的智慧,來自古印度和古中國。西方便是古希臘和古羅馬。一個哲學觀是“無”,另一個是“有”;一個人性觀是“善”,另一個是“惡”;一個思想任務是“呼喚和回憶”,另一個是“回避和拯救”;但兩者的究極結果都是使人走向神,走向真理,走向理念的那個絕對精神。


    無法到達,就像我們衡量一件事物的好壞優劣,都是以“完美”來衡量的一樣,隻能無限的接近這個理念的值,卻無法達到和占有。愛智慧吧,柏拉圖早已斷定。這樣意味著我們從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們是0.9,不斷地無論是“呼喚和回憶”,還是“回避和拯救”都隻是在它的身後羅加出更多的9,最終成為無限的循環。這樣,不可逆的事情發生著,悲劇從事物的出生起就已經呈現出烙印,桎楛早已枷在我們的雙手雙腳,無法掙脫。卻也是這弱弱的人性,彰顯出眾多向絕對精神發起無限關懷的高僧、智者和藝術大師,從此往複。


    沁血的黃鶯嗓,在風雨雷電中歌唱著那弱弱的人性。


    確是,閑聊而已。


    陶醉自己的大作之後,覺得還是不過癮,不盡興,於是我又拿起畫筆,借助繽紛的顏色把心裏的話不假思索地都塗抹在平整的亞麻布上。好奇怪,怎麽每接下來的一筆都很沉重,到整幅畫畫完,我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了。那幅畫我到現在還留著,有空還要翻出來欣賞欣賞。有時看它像顆流星,拖著青白色的長尾巴;有時它又像噴湧的泉水,甘涼清澈;可它更像是我窗外的整片夜空,玓瓅璀璨,穆繆無際。


    轉天清早,拉開窗簾,窗外一片喜人的銀白,今年的雪來的真早。


    這天剛上第一節課,戴俊臣就被他們的班主任叫出教室,告訴他趕緊去派出所去接他父親。因為昨天晚上和朋友吃飯,與旁桌的食客鬥嘴,酒後鬧事掀翻了人家桌子,摔碎了許多器皿,飯店老板打了110,這不就給帶到了派出所蹲了一宿。


    其實,戴俊臣他爸本想借酒消愁,結果卻成了借酒撒風。原因是戴俊臣的母親想兒子了,雖然戴俊臣自上小學後就一直沒有見過母親,但他並不知道母親時常到學校放學時在校門口窺視他。就這樣,一直到孩子上了高中。


    母親與父親離婚後又嫁給了一個私企老板,由於男方的問題,沒有再生。為了無必要的麻煩也沒有打破與前夫的承諾,不與兒子相見。隨著年齡的增長,想兒心切,也就不顧及別人的感受了,毅然決然找到學校求助,前兩天在班主任的幫助下,母子終於相認。但這事不知道怎麽就讓他父親知道了,連續幾天跟兒子找茬,輕則摔東西,重則打罵。


    當戴俊臣到了派出所,卻撲了個空,警察說人已經走了。戴俊臣趕緊回家看看,還好,他爸爸已經躺在床上酣睡。


    戴俊臣坐在爸爸身邊,端詳著一手把他拉扯大的父親,當初清華的高材生,孜孜不倦努力了半生,雖有抱負卻懷才不遇,家庭的撕裂讓他一路勞辛苦累。戴俊臣不是不理解父親平日裏對自己的苛刻,因為在他的心裏隻有兒子才是他的世界。戴俊臣眼含淚水看著父親兩鬢露出的白茬,情不自禁撫摸父親那不再握筆的糙手……忽然,這隻僵硬的大手死死攥住了戴俊臣的手,忍著疼痛,忍著淚水,沒有躲閃,沒有說話,任憑使勁的磋磨。“對不起,兒子。”聽到父親閉著眼低聲向自己道歉的一刹那,戴俊臣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委屈,淚珠像雨點一樣頃刻而出:“爸爸”,便一頭紮到父親的懷裏,此時,一向愛動怒的男人流出了慈父的眼淚。


    與父親的和好給戴俊臣的精神帶來了無限激昂,每天上學,用神采奕奕或神采飛揚來形容都不為過。據他本人說,父親不再幹涉他與母親相會,我們都為他高興。


    這天周六,約好一起去戴俊臣家吃飯,是他爸爸戴清風請客,名曰為兒子學習成績一路上揚而慶賀,實為想見見總被他掛在嘴邊的這群同學好友。


    就在我和予輝剛進戴俊臣家門時,戈瑤打來電話,說是天昊又被打了。原來,天昊不認識去戴俊臣家的路,戈瑤去離戴俊臣家小區門口的公交站接他,不巧碰上了方片j一夥。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二話沒說就動起手來。這次戈瑤不是躲在一旁隻管哭,而是不吃一塹不長一智,立刻到公交站旁的公共電話亭給戴俊臣家打電話。


    戴俊臣的爸爸戴清風從廚房出來,連圍裙都沒顧上解就跑出了屋,隻用了不到一分鍾就站到了方片j的麵前。方片j見是一個斯斯文文的中年人挺身而出,不削於顧用手扒拉:“沒你事,躲一邊去!”


    說時遲那時快,練過散打的戴清風來了一個順手牽羊,再用一個太極推手,方片j倒退了幾步“撲通”摔倒在地上。其他兩個年齡看上去在二十出頭,流了流氣的同夥,見戴清風是練家的,就學起了李小龍,架拳踢腿嗷嗷叫,左右搖擺了半天也不敢上前一步。方片j爬起來指著天昊說:“小子,仗著你們人多,今天饒了你,以後再說。”說著還向戴清風一抱拳:“大師領教了,後會有期。”轉頭跑了,那兩個跟班的也學著拱了拱拳也跑了,我們大家起哄似的大笑起來。


    這場麵不次於看一場古代武打片,戴俊臣的爸爸頃刻之間就成了我們這幫孩子心目中的大英雄,大家真就像對待英雄一樣從擁著戴清風一起返回他家。


    再次回到戴俊臣家裏,他爸爸二話沒說進了廚房,又去扮演廚師的角色。


    大家意猶未盡,談論著剛才發生的事。而戈瑤坐在我對麵,不錯眼珠的看著我身後牆上的國畫。我注意到了她的眼神,興奮之後的憂鬱,身入其境的幻想。我感覺出她的情感在移動中表現出遊離,在遊離中尋找定位。我躲開身後的牆,怕擋住她看國畫的視線,影響她走入畫中的故事。她卻對我笑了,笑的是那麽燦爛,就像畫裏的采茶姑娘。


    “我遲到了,各位。”張釋進來就宣布一條消息:“霍子謙要轉學了。”


    “真的嗎?為什麽?”李天昊說不出的五味雜談。


    “消息可靠嗎?”我參合了一句。


    “他都快高三畢業了還轉什麽學啊。”戴俊臣從廚房端出兩盤菜放到桌子上說。


    “我看這次張釋的消息不一定準,”予輝分析道:“高三麵臨考大學了,沒有極特殊理由,轉學手續是有一定難度的。”


    “這是從你爸爸那得來的消息嗎?”貞貞問。


    “不是,”張釋有點像泄了氣的皮球。大家異口同聲“哇塞”,給他起哄。


    在戴俊臣家吃過飯,大家也沒有客氣,各自散了,暫且不表。


    單說予輝自小被冷雨澆病過,自打那兒以後,身體就不大好,還落下了哮喘的毛病。每到春秋換季的時候,就得拿藥頂著,不然的話,感冒發燒還算小事,呼吸道的事兒要是犯起來,可不是開玩笑的。這樣堅持了五六年,見沒什麽事,以為好了,便停了藥。從戴俊臣家回來的當天晚上,突然發作,住進了醫院。


    我堅持留下來照看哥哥的提議被父親拒絕了,隻好回家,等明天再來。爸媽則寸步不離的守在病床前,企盼著可以分擔疾病帶給予輝的痛苦。在昒爽來臨以前,那種被上帝揶揄的滋味一直讓予輝在半夢半醒間飽受折磨。


    醫生雖然給他打了安眠針,可他在怳忽中,依然聽到了父母的談話。


    “春生,那事再沒有緩和的餘地嗎?”


    “要看司法怎麽說,不過錢全都沒了,一分都沒了,早就說不該動,那些股東就是不聽。這次,唉……”


    “查過她嗎?雖然那個田柔和我是一進一出,相處的時日不多,卻讓我感覺她不是一般的女人。”


    “我也有同感,田柔的業務能力有目共睹,不出意外她可以接我的班。她請假的這個把月,酒店超過四個部門近似癱瘓,很不正常。我找人調察過她,卻沒發現什麽不妥。”


    “這次區裏的幾家商業企業資產重組,明顯是個圈套,那些老股東怎麽會看不出來呢?還有,那份意向書怎麽會有我的簽名?太不可思議了?我讓人鑒定過,說是很難辨別。可咱沒證據說是她做的手腳,不能光憑分析。如果是她做的,目的會是什麽?這個項目是她主導的,況且毀了酒店半點好處也得不到,還要吃關司。總之,是我大意了。對了,先別和孩子們說,他們還小。我可能過些天要出趟遠門,而且這個家現在不比從前了,就拜托你了。”媽媽靠在爸爸的肩膀上,繼續傾聽著。“無論怎樣,咱們一家四口是一個整體,為了讓這個家的完整,答應我,照顧好自己。”


    “好的,我會的。”為了緩解對話的嚴肅氣氛,爸爸跟媽媽開玩笑:“假如酒店倒閉了,或者我不幹了,你就帶予輝予凡過吧,我去農村開個農家院,供你們正常生活。”


    “去,別胡說,呸呸呸”,媽媽捶了一下爸爸……


    與此同時,依寧對方片j白天的舉動十分惱怒,盡管天色已晚,還是帶著李天昊找到了霍子謙,霍子謙一百個不承認是他的授意。於是,依寧攜他們一起去了方片j家。方片j見犯了眾怒,不敢把他們讓進家裏,怕惹父母生氣,就在胡同裏連忙表示下不為例。臨走前,依寧對方片j下了最後通諜:今後不許在參合新華中學校園裏的事,否則,吃不了兜著走。


    天昊對依寧幾次幫他十分敬佩,難以言表。


    第二天清早,予輝睜開了眼睛,感覺精力充沛的很,呼吸也正常了,便把昨晚聽到的談話認為他做的一場夢,就沒有找母親詢問。


    周一我到了學校,第一件事就是告知大夥予輝住院了。放學後,大家買了好多水果和飲料,我領著他們來到醫院,等到了病房裏,才知道剛剛出院了,我們又調頭回家。


    到了家裏,和母親打過招呼,一行人就上樓進了予輝的房間。


    “予輝,怎麽樣?”蘇美第一個衝予輝邊招手邊關心的問。


    予輝趕緊坐了起來,“我感覺好多了,明天就可以去上學了。”


    “秋老師準你假了,就安心在家休息吧。”貞貞很慈祥的說,這種語氣讓大家感覺突然看到了母愛。我們都同時預感到,張釋的嘴又要發威了。


    “哎,貞貞,用不著吧?就算人家伯母沒在跟前,也不用表現得這麽慈愛吧?嘿!瞧這便宜占的。”張釋一邊說,一邊顛著二郎腿,眼球還不停的打轉。


    貞貞的臉皮兒薄的很,被張釋這麽一說,連忙解釋說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大家都被她不好意思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這時候,門鈴響過,伴著一對平穩的腳步聲,門被推開,原來是戈瑤和天昊。戈瑤在前麵,均勻地把微笑發給我們每一個人。她走到蘇美身旁耳語了幾句,接著就在我們中間找了個縫隙坐了下來。當她的長發掃過我的肩膀,我突然發覺平時在她身上散發的那種如冰泉甘涼的氣息已然遁形,不知到這是不是意味著她的世界已經開始融化?融化在一片似火的熱情之中,或是溶化在一片滉瀁深海之中。天昊沒和大家打招呼,把手裏拎著一大兜水果放在地上,衝著予輝說:“沒事吧?這是我媽今兒早上從鄉下摘回來的,都是自家種的果子,幹淨也新鮮。”


    “謝謝你,代問伯母好。我沒事了,瞧你們一個個的,真把我當病人啦?”


    “還逞強?聽予凡說你昨天晚上都差點兒背過氣去!嚇的我們不行了,不看看來怎麽安心?”蘇美盯著予輝說,像是很生氣的樣子。但不知道想起來什麽,看了眼張釋,馬上又捂住了嘴巴。我看著好笑,可又沒敢笑出聲。


    張釋接茬說:“是啊,秋老師本來也是要來的,可說是小寶也病了,就給了我們五十塊大洋,讓我們買些吃的給你捎來。”


    他們就這樣一人一句的,很快我的耳朵就被聲聲問候填的滿滿的。當時我就在想,能換來這麽多人的關心,不管是患多重的病也值得。正想到這裏,就聽有人上樓,我以為是母親,就隨口喊了聲:“媽。”


    “哎,真好聽!”


    沒想到推門進來的是依寧,身邊還有尚文浩,他手裏抱著一個正方形的紙夾盒子。


    “依寧,你怎麽也來了?”予輝忙問道。不難聽出,這句問候的背後,藏著驚歎,藏著喜悅。


    “哦,我聽戴俊臣說的,他一會也來,你沒事吧?”依寧望著予輝。讓我再次感覺到,那是種很不一般的眼神。好像是要索取什麽,又或是給予,總之不是單純的問候。


    “沒事,我哪有什麽大事,有也是讓這陣勢嚇的!”予輝看了看滿屋子裏這群人,難得見他俏皮一次。除了依寧和尚文浩,大家都笑了。


    “浩子,你不是有東西給予輝嗎?”


    “哦。”尚文浩一邊答應著,一邊把手中捧著的盒子遞到予輝身前。


    在那個盒子被予輝打開前的半秒鍾,我還擔心會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裝在裏麵。可接下來的整整十分鍾,眾人悱然失聲。


    那是我直到現在為止所見過的最令人震撼,也是最令人驚豔的工藝品。那是一架鋁製的波音747模型,在它的身上如果不是還有“coca-c”的標誌,沒有人會相信那是件手工作品。那精致的程度不亞於真機的精巧構造,從機倉到起降架,沒有一處不是可以活動的。那次貞貞的生日,要是也能弄上這麽一件,準比那座八音盒搶風頭。而當我們從依寧那得知是“浩子”親手做的時候,眾人那不可思議的目光便從那架飛機轉投向這個在大家眼中表現向來齷齪的尚文浩。


    “我知道你們都討厭我,尤其是你,方予凡。”他從予輝的床前走開,退到了一個可以讓陽光射到他的地方,繼續他的發言:“記得那年春節在市場外,我就感覺到了你和戴俊臣討厭我的眼神,所以從那時起就不敢與你們接觸。我從來就不討人喜歡,這我知道。我也沒有像予輝、天昊那樣的好腦子,不是個學習的料。但是,我想說,我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並不是什麽肮髒的人物。貞貞,也許你不知道,我媽的攤子就在孤兒院的對麵,是賣糯米糕的,四偉哥常來給你買糯米糕,每次總是要多拿走一個,說你喜歡吃,要多留一個給你晚上預備著。那時總聽四偉哥提起你,後來你離開了孤兒院,四偉哥就不再來買糯米糕了。三年後,因我爸爸去世了,媽媽一下子患了重病,為了治病,把房子都賣了。那個冬天,要不是在巷口碰到依寧姐,我真不知該怎麽辦了。”說到這,他的眼圈紅了,依寧想攔住他,可是他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她關心我、照顧我,把我們母子當親人看待,這可能是老天給我們的恩賜吧。雖然她僅比我大幾個月,也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可她就像大姐姐一樣經常從她家拿些吃的用的救濟我們。但我是個男孩,總不能靠別人過日子,就跟著門口的張伯拾一拉罐,換來的錢勉強夠家裏吃飯的。後來媽媽的病漸漸好起來,又賣起了糯米糕,生活擺脫了艱難,但我從那時起,落下一個愛拾舊物件的毛病。閑來沒事就要到商場轉轉,看看有什麽別人用不著的瓶啊罐兒的,拿回家琢磨還能做些有用的擺設。有時我看著這一個個小玩藝兒在想,人的出身沒的選,但想做個有用的人不經過雕琢是萬萬不行的。予輝,你是咱們年級的榜樣,更是我的標杆,這個送給你,不嫌髒吧?”


    尚文浩冗長動人的獨白,依寧唇角那欣慰的微笑,加上貞貞、蘇美不住的點頭,使眾人的臉上都浮現出愧怍的微笑。如此深的誤會,竟然延續了快兩年。雖然他沒再做過多的解釋,但我相信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楚的很,不能在依照自己以往的判斷線索和思維方式來斷定一件事了。在感慨自己顢酣的同時,蘧然發現他原來是一個擁有玓瓅心境的人,也歎息原來以訛傳訛是可以這麽輕鬆地傷害一個人。這一切的出現,沒法不讓我今後麵對他時,那顆原本雍塞的心開朗起來。此刻才明白與依寧第一次相見時,她的那一番話的真正意思。是啊,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有時並非就是真實的。真相與欺騙,無處不在,感動亦是如此。就在思緒將要止住的那一刻,不經意地路過我人生的第一處轉折。


    “耗子,我們以後可以這麽叫你嗎?”不知什麽時候戴俊臣出現在予輝房間門口,他帶頭給尚文浩鼓起掌來。


    “嗯,當然可以!”他好像很慚愧又不好意思麵對大家報以的熱烈掌聲,直給我們作揖。


    那天晚上母親做的飯菜,格外香甜。


    過年了,俗話說:初一的餃子,初二的麵,初三的盒子往家轉。


    初一,我們去給爺爺奶奶拜年,我和予輝自然像往年一樣拿到了壓歲錢。不過,今年老人家每人多給了一千塊錢,原因是他們上調的離休費多於去年的兩倍。所以,一高興還給了媽媽一個大紅包,表彰她進方家二十年來一直不辭辛苦,任勞任怨伺候和孝敬兩邊老人的賢德精神。爺爺奶奶經常逢人就誇有個賢妻良母型的好兒媳,事實就是這樣,奶奶身體不好,每年都要住兩三次醫院,都是媽媽守候,喂飯喂藥,端屎端尿,洗洗涮涮,還要來回奔波給爺爺做飯,就連大夫和病友都以為她是方家的親閨女。


    初二,應該是過年幾天裏最具有風景線的一天,姑爺們拉家帶口隨媳婦回娘家,街道馬路上最屬穿著整齊的姑爺們搶鏡,有人稱這一天是“傻姑爺”的節日。我和予輝跟著父母去姥姥家拜年,自然又得到了姥姥和舅舅、姨媽給的壓歲錢,不在話下。


    大年初三,來拜年的同學都被予輝留下來吃盒子。前麵提到過,我父母都喜歡作詩,所以媽媽給我們提議,每人做一首詩來活躍餐桌氣氛。別忘了我們九班的班主任秋老師可是教語文的,都特擅長古典詩詞。可是予輝擔心依寧和戈瑤會邊緣化,所以不主張作詩。


    “伯母這主意太好了,既高雅又有趣味。”沒想到第一個出來讚同的竟是依寧。


    “好,我讚成!”戈瑤也跟著湊熱鬧。


    “這誰怕誰,秋老師也是教我們班語文的,她可是特級教師,還出了兩本詩集呢。”戴俊臣也來了興趣。就這樣,我父母做裁判,給十分鍾的考慮時間,然後各自朗讀給大家聽。


    我把筆和紙分給每一個人,心裏盤算著誰能寫得過予輝?不出所料的話,我可能又是倒數第一,好在這個位置並不陌生。


    “時間到。”爸爸還挺較真的,母親忙說:“不急,再延長五分鍾。”


    “交卷!”除了我,大家幾乎異口同聲。於是,從予輝開始朗讀自己的大作。


    《蘇幕遮》紅樓內,金絲氅。擎首浮綠,雕鎪遝槺粱。鬴外蒼狼心底事。飛鳶拭露、閑鈴競風霜。麟經外,兒女悵。千般總是,雪纓勸金槍。翹首嚴妝少芬芳,曲底乏情,是君卻傷。


    予輝詠詩的聲音真好聽,大家都沉浸在詩情畫意裏。他剛結束,依寧就忍不住稱讚:“真不錯,我寫的詞牌也是《蘇幕遮》,給提提意見。”她陰了陰嗓子:《蘇幕遮》秋素堂,馬上妝。


    蝤蠐白首,柔荑空手段。枝頭熟果待舊人。細琢冰玉、痛磨醴楚。瑰瑋月,胡煙胖。桂華流光,蟲啄青黑裳。


    壩上塗血葬犬信,耆卿還讚,冠上華芳。


    “好!”引來一片叫好聲,予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這場現躉現賣的遊戲,根本就不相信是從一個連男生都畏懼的大姐大作出來的詩詞。


    “尚文浩,你來。”依寧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找話岔開大家好奇的目光。


    “我?不行不行,”尚文浩有些發怵。貞貞可是不依不饒:“小耗子來一個,小耗子來一個。”在大家的盛情邀請下,尚文浩隻能硬著頭皮來了一首《鷓鴣天》:淚眼潺潺憶重重,跫然淒惻映翠聲。繡幄唇風空自詡,簟榻蝴蝶醉夢中。此一句,妝前痛,舄底繡紅與君同。莫念早年鶯燕語,青梅竹馬隻朦朧。


    “很不錯的啦,”媽媽和爸爸耳語。


    貞貞又推薦:“該李天昊的了,”天昊用手摸了摸鼻子,有些靦腆,看了一眼戈瑤,說:“我寫的詞牌是《滿庭芳》”於是,他站起來一手拿著詩稿,一手背到後麵,活脫一個古代書生:


    《滿庭芳》燕過秦艽,金碧瀲灩,橋頭誰人聽晚。溪鎖鎮腳,萋萋翠色淺。竹籬牆,閑掛鈴鐺。空妝台,鏡中嫶妍,胭脂薄衫寒。翹首,斷紙鳶,裁去兩靨,眼角仍亂。辯不清幾隻菡萏入潭。莫是枝頭玉琯,惹人情絲澹澹。又一年,霪霪細雨,晴有登天難。


    “嗯,這孩子有天賦。”爸爸讚歎不已。貞貞坐不住了,她應該是我們班女生中學習尖子,尤其是語文從不服人,她的一首《天仙子》也博得一片掌聲。


    《天仙子》啼螿渲景秋濺月,風奏羌音送竹排。光陰離弦何處去?書卷外,朱戶台。靜容深藏弄情開。尊裏碧桃春色改,烏桕過紅淡淡來。曲中搬弄珠花落。濕枕味,腰間裁。香塵晚徑庭芳拜。


    “我來,”戴俊臣不甘示弱:“我的詞牌是《青玉案》。”


    昨夜短風朱墨泣。更寒得,新人衣。螺髻隻係塞外路。怕酒亂弦,月圓羞見。瘦樹無春夏。白鳥束羽銜春赴。


    快風嚴麵百芳屠。今誓妄許乘不度。盲雪茫茫,三十年路。歸期問何處。


    “哇!不愧是秋老師教出來的。”戈瑤很是羨慕,張釋用眼一撇說:“服了吧?”戈瑤沒搭理他,卻看了我一眼,“那我就跟學長學姐請教了。”


    《雙雙燕》歲過月杪,辜昃影重山。兩行白鷺,剪斷十裏青煙。紙鳶雲中相告,仕途路年方去長。半尺襏襫燈下,一卷新語相還。曼曲,金笛玉琯,登紅圈錦,鴛鴦兩盼。兒女還顧,霡霂做針線,牽住青絲千萬。怎奈碧水金波,漫鄉音,醨酒良言。偷看石樓油火,恰似初生孤蓮。


    戈瑤的吟詩聲音清爽的讓在坐的聽眾鴉雀無聲。


    “看得出小師妹是個大家閨秀,”張釋這張愛嘲弄人的嘴讓我很看不慣。“你來!”我有點氣不過。


    “我來就我來,”張釋也站起來,兩手叉腰,竟然不看稿,默誦起來:


    《蝶戀花》愁去青雲換銀杵,漫漫曼辭,總繞心頭樹。錢塘車前離人路,


    昌穀堂下伴蠟梅。古韻崢嶸畫鷓鴣,半吊黃錢,送暖將軍淚。如月短命鳳菲舞,一夜一覺又一都。


    “好!”媽媽給了個讚。“還有誰”媽媽問。


    “我。”我和蘇美不約而同。我示意她先來,她也沒推托,張口就來:


    《雨霖鈴》風裏遲暮。半履征程,草芥愁苦。六朝人間黼黻,隻思量,生處浮屠。泅渡一揮百年,指間春山富。風塵樣、胡曲燕殤,映帶淩波輕落。新人複往辭舊路。怎奈何、夢裏設埋伏。踏巫山三千荊枝,白布衣、青碧泬湖。案前夷狄,八尺長刀斷金山闕。似還怕、朱藍空蕩,山河係鞲盧。


    她居然能寫出這麽長的詩篇,連予輝都有些嫉妒,我也就隻有張口結舌的份了。武大郎服毒早晚都是個死,我算是逃不掉了,“那我就不客氣了。”我給自己壯膽打氣:


    《念奴嬌赤壁懷古》日轉星移,是情處,英雄彈纓垂綠。別雀還雨,白相苦、蒲圻風雨傷俱。帡幪江前,鐵馬滾翻,旌重蒼穹閉。天下在心,眾生願為君故!望斷彩雲舊事,扯頸撘弓弦,貫金胄賈恤。杜康塗器,玉弓彎、無限歲月飛去。再入梁溪,隻恐草廬先賢,狷介寡語。多少往事,執手同看朝夕。


    這可是一氣哈成啊,誰也沒想到我作的詩如此鴻鵠之誌,氣貫山河。連爸媽都是一副懷疑的樣子。“給我看看,”戈瑤不等我反應過來,一把搶走了手稿。


    最後在大家的邀請下,爸爸媽媽各詠頌了一首詩詞,爸爸的詩牌是《摸魚兒》:遠丠梨亭沁熏黃,洑轉千回又望。烰裏弦聲隻寂寞,難唱有情漫長。開郡邦!不懼怕、錚錚鐵騎掛泥香。瘦影牽蕩。欂盧也知趣,尊卑擎首,隻比秋秧像。菡萏落,短風傷盡愁苦,唲嚅不見魚浪。伏案束手留光陰,褒姒誰家深藏?夜叉將!算成敗、再見莫非大王。情到深處,怒掛響鈴鐺。


    隻歎佳人,又是恨一場。


    媽媽的詞牌是《春草碧》:侁侁星羅耀九州。嶔崟未畫出、鶬鶊泣。披血掛顱兩千裏,攜酒三千灑芳地。揶揄東籬翁、摻摻細。瑾瑜斷臂相憐,芙蓉夢戲。一飲淳酖盡,憑曬羅滌。小樓恐怕斜照,君逝故城影離離。庭院妝糊塗,春草碧。


    這頓盒子宴讓大家十分盡興,散席了,還都戀戀不舍,臨行前,貞貞還問:“叔叔阿姨什麽時候請我們吃海鮮啊?”眾人大笑不止。


    爸媽送同學們到了門外,隻有予輝和依寧還在屋裏,兩個人不知是有意磨蹭,還是故意讓大家都出門,反正現在就剩下他們倆了。“我走了,”依寧一邊係上防寒服扣子一邊說。


    “嗯。”予輝順手把圍巾遞給她說:“戴好了,別著涼。”依寧冷不防給了予輝一個吻。予輝的臉“騰”的一下子飛紅,依寧笑著轉身出了屋,對我爸媽說:“阿姨叔叔再見。”此時,予輝還傻愣的站在屋裏。


    話分兩頭說,方片j去霍子謙家拜年,酒後多言,對上次被戴俊臣爸爸ko和依寧去他家提出的警告額為不滿,心裏更是不服,說找機會給他們點顏色。


    霍子謙不同意方片j的報複想法,怕把事情弄得一發不可收拾,到頭來兩敗俱傷不說,還要牽扯到長輩。


    方片j想,這是霍子謙的借口,實際就想追戈瑤才是真正目的。上次讓方片j帶人嚇唬戈瑤,就是想來個突然出現在戈瑤麵前演一出一虎鬥群狼,英雄救美的大戲,誰知弄巧成拙。霍子謙心裏別扭,但他明白現在還不是得罪依寧的時候,他也不敢得罪,因為他怕曾經追過依寧被拒絕的事讓眾人知道丟麵子不說,傳到戈瑤耳朵裏,那就真的一點都沒戲了。


    方片j比霍子謙大三四歲,自從上完重機技校後就一直在社會上瞎混,倆人也是打架打出來的交情,要不是看在霍子謙有點勢力也不會跟他鞍前馬後,低三下四。見霍子謙的態度與自己的想法有分歧,也不想多說什麽,心想自己的事還是自己辦,反正這口氣得出。於是,把最後一口酒喝完起身就走。霍子謙知道他心裏不痛快,也就沒有再挽留。


    方片j借著酒勁獨自徘徊在戴俊臣家附近,目的很明顯,是想再會會那個武術大師。不巧不成書,戴俊臣的爸爸戴清風還就讓他等到了。原來,戴清風正好送串門來的同事出來,等同事開車走後,正要回家,不想與方片j打了個照麵。方片j借著酒勁自以為兩強相遇勇者勝,不由分說上去就是一拳,結果被戴清風一個四兩撥千斤,緊接著一個掃堂腿,方片j立馬倒下。方片j這是第二次領教武術大師的厲害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幹脆坐在地上不起來了。戴清風看著他那誣賴的德性十分搞笑,問他服不服氣,他到是挺乖,說服了。於是,戴清風把他拽起來,和風細雨地說:“跟誰啊?仇這麽大?為什麽?”


    方片j酒勁也過去了,腦子也清淨了許多,便把心裏的窩囊氣一股腦全都吐了出來。戴清風聽後哈哈大笑,知道他沒什麽文化,勉強稱得上一介武夫罷了。於是就耐心給他講,都成年人了,遇事要多動腦筋,不能光給人家當槍使。霍子謙讓你衝鋒陷陣,出了人命還不是你去挨槍子。依寧上你家警告你是為你好,實際也是旁敲側擊給霍子謙聽。


    幾句話讓方片j恍然大悟,啞口無言,頓時心服口服。非要拜戴清風為師,戴清風出於社會的責任感,也是為了挽救落後青年,竟破例口頭應了下來,師徒倆當即約定出了正月,每周日到水上公園教習武術。


    戴俊臣得知此事第一時間約我在外院見麵,我放棄了晚上一家人碼長城的樂趣,按時和他如約坐在了外院籃球場的長凳上,正對著場外大型噴泉池。


    水池象是一麵鏡子,圓圓的月亮映在池麵。附近那圓圓的幾盞路燈燈光映在水裏,就象是一顆顆星星,圍繞著池中的月亮。一片一片臃腫的白雲緩緩地移過池麵,仿佛是一群老婦,彎著背,一步一步吃力地從月亮前麵走過,想把月亮遮住,月亮卻透過雲片的空隙影噴泉池。


    戴俊臣將他爸爸收徒的事敘述完了之後,我倆沉默靜坐,雙雙仰望天空,感慨它不是隻有嚴寒和寂寥,還蘊藏著無數的美麗,這種美麗來源於內心,是內心深處一股嫋嫋的炊煙。天空真是太美了!有許多璀璨的星星眨著眼睛,好像在炫耀自己的美麗。它們有的在說悄悄話,有的在呼呼地睡大覺,有的把眼睛睜得大大的,認真地看著地球上發生的趣事,閃閃爍爍的星星和千變萬化的月亮,真是一對完美無缺的好搭檔呀。


    當晚回到家,我洗漱完畢就鑽進了予輝的房間,不等他問,我就一五一十全盤托出戴俊臣約我出去的前後經過。予輝聽後感到很高興,更為戴俊臣的爸爸文武雙全的大智大勇而讚賞。


    這一夜,我們哥倆把上高中以來所遇到和經過的事前前後後總結分析了一邊,越說越興奮,特別是談論到依寧,予輝的神情表現得從來沒有過的激動。以至根本就沒有我說話的餘地,正好,我就當做催眠曲,迷迷糊糊躺在他的床上睡著了……


    大年初五,民間稱之為破五。這一天老百姓都在家剁白菜包餃子,老人說這是剁小人,一般不讓小孩子出去串門。


    霍子謙在家閑著無事可幹,起床後吃了兩塊蛋糕,就來到小區外附近的一家遊戲廳。進了遊戲廳一眼就看見四偉正聚精會神跟遊戲機較勁呢,便坐在他身邊,打了個招呼,開始玩起了“僵屍大戰”。


    玩了一會,霍子謙遞給四偉一支煙,說:“那天是你給依寧報的信?”四偉把煙卷架在耳朵根上,眼睛盯著遊戲機,手沒停,嘴裏“啊”了一聲。馬上又覺得不對勁,停下遊戲機,側身看了一眼霍子謙,解釋說:“我隻是替人找耗子,後來聽說是你的人打了高二九班的人,要知道是你的事,我才不管呢。”


    “嗯,你知道我和依寧的事是吧?”霍子謙陰陽怪氣的腔調,讓四偉出了一身冷汗。他連忙說:“聽到點風聲,具體什麽情況不清楚。”


    霍子謙哼了一聲:“裝傻充愣一個子不少掙。”


    “嘿嘿”,四偉陪笑。


    前麵說過,依寧的姥爺是高幹,蹲牛棚時結識了同樣被勞動改造的老新華中學校長,也就是霍子謙的爺爺。兩個人成了患難之交。雙雙平反後又都回到了各自崗位,也成了有共同語言的朋友。這樣一來二去,兩家走的比較近,霍子謙從初三就追依寧,起初依寧對霍子謙也有好感,把他當做哥哥,隻要被誰欺負了,或有委屈了,霍子謙當仁不讓就去“拔創”,反之也是一樣。初中畢業前,霍子謙明目張膽在學校挑明依寧是他的女朋友,他的意思是,我霍子謙馬上畢業去上高中了,我離開後,誰也別想打戈瑤的主意。這讓快要上初三的依寧很難看,真是癩蛤蟆爬腳麵不膩味人膈應人。尤其這事不知怎地就傳到了依寧姥爺的耳朵裏,老人家氣的直哆嗦,隨手就撥通了霍子謙爺爺家的電話,闡明觀點,孩子還那麽小,我們不同意!在學校造成的惡劣影響你們要負責任!


    結果,霍子謙不但挨了一通臭罵,兩家老爺子的關係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以後我們倆之間的事你最好不要參合。”霍子謙對四偉說。


    “是。”四偉應諾。


    也就是這一天,蘇美為了答謝我家的宴請,約我們哥倆去看電影,並且叫上了依寧。可巧的是,在影城大廳遇見了戈瑤和天昊。戈瑤看見我的第一眼感覺很不自然,我心裏也有點酸楚,各自裏都明白,卻也隻是用微笑應付一下內心表露出來的尷尬。聰明的依寧不想看到這一幕,主動過來和他倆打過招呼,拉著予輝就去服務台買爆米花。蘇美似懂非懂,借口去了洗手間。


    其實大家見戈瑤私下與天昊出來看電影,心裏就明白了七八分。我們仨愣了一會,又都想沒話找話,於是出現了不合拍的異口同聲“你們……”、“沒想到……”、“真巧……”,然後又都回歸愣神……。好在予輝買了六紙桶爆米花,說倆人拿不了,就喊我們過去,也算是解了圍。


    從影城出來,予輝提議找一家飯館吃完飯再各奔東西,大家一致表決沒有意見,於是向登瀛樓進發。


    就在快要到達目的地時,看見霍子謙和四偉在馬路對麵的遊戲廳門口跟三個同齡人打架,我和天昊拉著蘇美戈瑤姐倆想走掉,而予輝在猶豫,隻有依寧快速跑過馬路,橫擋在他們中間。


    “寧姐?”四偉雖然比依寧大,但這可是圈裏的官稱啊。


    霍子謙先是一愣,又怕她被誤傷,就用身體擋住她,說“你別管!”


    依寧對他們倆沒有理會,上前一步問那仨人:“怎麽回事?”


    “他說看我不順眼,就動手了,”一個細高挑的指著霍子謙說。那兩人直點頭,看他們這樣子也都不是打架的料。


    “沒傷著吧?”依寧沒等他們回答接著說:“看來也沒什麽大礙,走吧。”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沒再說什麽,走了。


    依寧回過頭來就衝四偉發火:“怎麽又惹禍?幸虧是老實孩子,要是遇上橫茬的,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雖然依寧沒有看霍子謙一眼,但他知道這是說給自己聽得。這時,我們幾個也都站在了依寧的旁邊,為她的果敢行為暗暗佩服。


    霍子謙搜索一遍我們,把找眼點落在了予輝的身上。他的眼神很淒涼,沒有了往日的犀利霸道,到像是鬥敗了的公雞,標著四偉膀子向自己家小區走去。


    簡單截說,眾人吃過飯,約定幾天後再相見,便各自散了。


    再說,這天張釋父親到宋校長家拜年,談話間,宋校長透露要解散高二九班,原因是學校要精簡,老師隊伍要壓縮,九班的學習成績參差不一,好壞學生要分開。在張主任看來這理由再荒謬不過了,所以當即提出反對。


    “張主任,在我的記憶裏你還是第一次反對我的決定對吧?”宋校長直視著他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別擔心,張釋雖然成績不如意,但放到尖子班帶一帶,拉一拉還是可以的嗎。”停頓片刻,又說:“你的副校長問題,教委馬上就要批下來了,這個時候咱們領導班子可要保持一致呦。”


    張主任被上司軟硬兼施的話弄得啞口無言。


    張釋這天見他父親回家後悶悶不樂,一臉的躊躇,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事又惹他不高興了。畢竟也是個比較孝順的孩子,不想大過年的讓父親生氣,就小心翼翼主動搭訕哄他,不曾想他父親歎息一聲,然後就把學校要拆散高二九班的消息告訴了他。張釋問為什麽?他父親也沒有過多的解釋,隻是千叮萬囑不要參與。


    整整一夜,張釋轉輾反側睡不著,想不出是什麽原因,於是起身提筆寫了一封致學校領導的公開信,其實就是質問一個問題,要校領導給一個有說服力的理由。


    就在快要開學的最後一個返校日,學校宣傳欄上貼著一張赫然醒目的公開信,我們這才知道將要發生的事。不隻是我們九班,包括全年級都炸了鍋,予輝找到依寧試圖讓她出出主意,想想辦法,但她表示這件事情不知從何下手,學校領導層的事,作為學生無能為力。


    一石激起千層浪,學校高層召開緊急會議,以應對接下來不可預測的躁動。同時對張主任提出嚴厲批評,張主任不服,當即提出質疑。


    三天之後,宋校長接到依寧表哥的電話,一場風波就這樣神奇的平息了。我們都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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