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斐他們給林娣蕾講了宿舍的情況,還有他們是如何逃出來的。林娣蕾聽到同學接二連三跳樓那裏,紅了眼睛,聽到校歌那裏,又氣他們的不正經。可等宋斐他們都講完,她卻再不說話了,靜靜地捧著泡麵桶坐在那裏,不知在想什麽。


    超市內已經變得十分溫暖,這種溫暖帶有一種憋悶的感覺,讓人呼吸不暢。但相比斷了暖氣的陰冷宿舍,真真要好上太多。


    六個人,一時無言。


    高度緊張的神經慢慢鬆弛,緊接而來的是理智回籠。現實的圍困,未來的無望,都讓大家不自覺地情緒低落。


    “操!”宋斐忽然醍醐灌頂般,猛地一拍大腿,“座機啊,辦公室裏有座機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


    所有夥伴都像打了雞血似的,包括林娣蕾,這時候還管什麽大姨媽二姨夫的,一蹦三尺高地跳起來,爭先恐後往裏麵辦公區跑!


    辦公區一共有三間**辦公室和一個員工休息室,前者分屬經理、財務、主管等,後者則是收銀員理貨員等吃飯休息的地方。員工需要更換製服,所以整個休息室都是不透明的,宋斐他們也將那三具喪屍屍體存放到了這裏,眼不見為淨。


    三間辦公室裏,主管的距離售貨區最近,也是六個人最先衝進去的地方。


    宋斐跑在最前麵,進去抓起電話哢哢按110,可進到耳朵裏的卻是嘟嘟的忙音。


    宋斐不死心,想再撥一次,可按下掛機鍵後沒等重播,已經覺出不對——不是他撥打110後忙音,而是電話拿起來,是忙音。


    急性子的喬司奇見宋斐播完一次號拿著聽筒不動了,一把奪過來自己聽。


    他比宋斐反應快,按一下掛機鍵再聽,明白過來怎麽回事了。


    “線路不通。”喬司奇想苦笑,卻最終沒笑出來,隻是嘴角苦澀地扯了一下。他把仍在嘟嘟的聽筒遞到大夥麵前,意思很明顯,不死心的盡管來試。


    所有人都試了一遍。


    這種時候,不親耳聽見忙音,誰會死心?


    事實上到最後,六個人把三個辦公室裏的座機都挨個試了。


    無一例外,都是忙音。


    世上再沒有比空歡喜一場更讓人痛苦的了。如果最開始沒抱著希望,許能置之死地而後生,可如果最開始抱著希望而後希望又湮滅,那便連絕處逢生的機會,都打不起精神去尋找了。


    六個人頹喪地回到原處。


    溫暖的空氣,更憋悶了。


    “把空調關了!”喬司奇喊了一句,也不知是衝誰,也不知是真心實意還是單純發泄。


    宋斐心情也很糟,半點不留情地嗆了回去:“你不怕冷有人怕,地球又不是圍你一個人轉的。”


    喬司奇本來上火,被這麽一懟更是不受控製地飆了髒話:“*!”


    “哎呦我操,你發誰呢,你再發……靠!什麽玩意?!”宋斐正準備舌戰johns揚我國罵神威,一個冰涼的物體忽然杵到了他腮幫子上,冰得他一個激靈,嘴差點瓢。


    轉頭一看,是戚言手裏的老冰棍。


    幸虧還帶著包裝,否則直接冰碴杵臉上,宋斐都不敢想象那勁爽。怕是唯有sixgod能與之媲美。


    “哪兒弄來的?”宋斐一邊問,一邊接過來撕開包裝。


    “那邊冰櫃。”戚言把其餘四根分給夥伴,剩下最後一根,打開放到自己嘴裏。


    冰涼的觸感對於腮幫子是噩夢,對於溫暖憋悶中的舌尖,卻是滋味甘甜。


    暴躁的情緒似也在這點點涼意裏,慢慢冷卻下來。


    “那個,咳,”喬司奇啃了一大口冰棍兒,有些不自在地別開臉,“要是吃冰棍的話,其實也不用關空調了。”


    宋斐不懷好意地挑眉,陰陽怪氣道:“那不行,那多熱啊,熱壞了我們的小喬可怎麽辦?”


    喬司奇黑線,恨恨轉過頭來與宋同學麵對麵:“我沒見過你這麽小心眼的!”


    “切,”宋斐揚起下巴,一指戚言,“你問他。”


    喬司奇不明所以地看向戚言。


    後者誠懇攤手:“我也沒見過。”


    喬司奇怒摔冰棍兒,誰他媽要找難兄難弟了?!


    五個男同學一起吃冰棍的景色不是十分美好,林娣蕾本來想忍到結束,但她高估了自己的能耐,隻得中途插話,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手機沒信號,座機也不通,絡也斷了,是不是意味著外麵也……不太樂觀?”


    是不是?


    當然是。


    不然大家也不會這樣低落,這樣暴躁,這樣沒事找茬到需要冰棍降溫。


    隻是誰都不想說破,諱疾忌醫式的恐懼,掩耳盜鈴式的自欺。


    “其實樂不樂觀無所謂,我想知道外麵怎麽樣了。哪怕是噩耗呢,你給一個也好啊。”周一律無力地坐下來,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他們可以說服自己不害怕,去正麵對戰喪屍。


    他們可以忍受條件艱苦,哪怕缺衣少食。


    但他們無法忍受與外麵世界徹底隔絕開來。像一艘失了動力和方向的小船,在迷茫的大海上隨波逐流,何時才是頭,何處才是岸,船上的人一無所知。那種感覺會將人逼瘋。


    “可是還有電,還有水,”等不來回答,林娣蕾自己回答,“是不是意味著……也並非全無希望?”


    是不是?


    當然是。


    “還有霧霾呢。”羅庚總算找到機會,給予女神別樣鼓勵,“有霧霾,是還有人類活動,甚至很可能一部分工業活動仍然正常運轉。水電沒斷,也說明城區相關設施是有力量在守護的!”


    喬司奇疑惑看向周一律,眼神不住閃爍,這話怎麽好像哪裏聽過?


    周一律挑眉看向宋斐,你爺們兒的,要不要申明版權?


    宋斐懇求地看向戚言,老羅初戀不易,個頭已經比人家姑娘矮了兩公分,才華領域不得不裝逼了!


    戚言不易察覺地點點頭,我懂。


    “這麽一說還真是,”林娣蕾有些意外地衝羅庚笑了下,“這些都是你推斷的?”


    羅庚咽了一下口水:“嗯。”


    林娣蕾聳聳肩:“我不信。”


    “噗。”


    “哧。”


    “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羅庚:“宋斐你他媽笑得太過分了!”


    命都快沒了,還要追女神,羅同學的行動帶給了夥伴們巨大的鼓舞。俗話說得好,船到橋頭自然直,如果看不到希望不努力,他們不會出現在這裏,而是已經困死在宿舍了。


    重新振作起來的小夥伴很快分工合作,清點了超市裏所有能吃能用的,最後坐到一起,依次匯總——


    負責清點食品的喬司奇:“真是舌尖上的祖國,我懷疑這些東西到等來救援咱們都未必能吃完。你們仔細聽這豐富的種類哈,膨化食品,麵包餅幹,泡麵粉絲,香腸鹹菜,八寶粥,肉罐頭,魚罐頭,水果罐頭,瓜子,花生,豆幹,牛肉幹,魷魚絲,鴨腳,辣條,巧克力,果凍……”


    負責匯總的小地雷:“停——”


    喬司奇:“hy?”


    其餘四人:“因為我們已經聽餓了。”


    除了吃的,喝的也滿滿當當兩大長排,各種飲料礦泉水,琳琅滿目,外加蜂蜜豆漿藕粉等等,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你吃不著。而且這還隻是銷售區的,至於庫房,雖然從會計抽屜裏摸來了鑰匙,也打開看了,但放眼望去都是層層疊疊的紙箱子,一時也不好統計。


    相比之下,工具區比較貧瘠了——


    周一律:“五把折疊水果刀,五把螺絲刀,四把家用剪刀,十個美工刀,六個美工小剪刀,還有一盒轉筆刀。”


    宋斐:“轉筆刀不用統計了……”那得多大直徑能把喪屍頭塞進去。


    喬司奇有些失望:“沒有菜刀?”


    羅庚無語:“你覺得學校會讓你在宿舍砍瓜切菜?”


    林娣蕾把這些都在紙上記清楚,放下筆,總結道:“直觀武器現在這些,但很多不是武器的,我們也可以利用起來,diy。像燃丨燒丨瓶,玻璃瓶裏放上酒精,堵住瓶口拿布條一綁,搞定。可惜咱們學校超市不賣酒,不過按照這個思路,咱們肯定還能想出其他更好的招兒。”


    林娣蕾目光炯炯。


    四男子羞愧低頭。


    “小地雷……姐,”戚言覺得還是需要加個尊稱表示敬意,“其他招兒也交給你了,燃丨燒丨瓶什麽的,對於我們真的超綱了。”


    小地雷扁起嘴,失望地目光在戰友臉上來回搜尋——


    林娣蕾:“你不是把這麽鋒利的壽司刀都藏宿舍了嗎!”


    周一律:“對天發誓隻是為了做壽司,我承認,我小資……”


    林娣蕾:“你的軍刺根本是管製武器!”


    羅庚:“高仿,純收藏……”


    林娣蕾:“你還有瑞士軍刀呢!”


    喬司奇:“別人的……”


    林娣蕾:“你的扇……不,你的筷……算了,當我沒問。”


    宋斐:“……”


    你還是問一下吧我也是個男人啊啊啊啊!


    封閉的環境裏,時間變得不再鮮明。它又是那樣幹燥而溫暖,漸漸地,大家都有些犯困。宋斐他們昨夜根本沒合眼,林娣蕾怕是這幾天在水房都沒真正休息過。如今暫時的安全,讓被恐懼壓抑的疲憊,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先休息一下吧,折騰這麽長時間了,腦袋都昏了,睡醒了再想,說不定更靈光。”戚言又搬來幾包棉被,目測應該是架上的全部存貨,打開包裝一個挨一個鋪開來,頗為壯觀。


    喬司奇去拿了六個枕頭,有大有小,有棉花有蕎麥,分給大家。


    鋪了棉被的地上沒那麽涼了,但棉被都成了床墊,蓋隻能蓋床單了。好在四件套禮盒管夠,六個小夥伴遵循內心選擇,或碎花,或方格,或卡通,或純色,拆得那叫一個痛快瀟灑。


    “我發現了,這東西一不要錢,怎麽看怎麽順眼。”喬司奇把卡通床單蓋到身上,穩穩的幸福。


    宋斐也迫不及待想投入自家碎花的懷抱,奈何人有三急。


    “你幹嘛去?”戚言見宋斐不睡覺反倒爬起來往後麵走,下意識問。


    “上廁所啦。”宋斐背對著他擺擺手。


    戚言有點懊惱自己的多此一問,訕訕躺下。


    超市的廁所在辦公區,隻給員工使用,所以修得並不寬敞,而且不分男女,走進去是一排三個隔間。


    宋斐在這裏念書快一年半,卻是第一次上這個廁所。隔間隔得了人,但隔不了聲,宋斐走進距離門口最近的第一個隔間裏,一邊解褲子,一邊胡思亂想,假設現在他隔壁是一個女同學,那麽不管是他還是女同學,恐怕都會壓力很大。


    紓解完畢,宋斐通體舒暢,一邊係褲子,一邊情不自禁吹起了口哨。


    他吹的是戚言最喜歡的一首歌,叫《學習》。他曾被戚言逼著聽這歌聽到吐,所以戚言有多喜歡這歌,他有多痛恨這歌,恨到戚言去引喪屍時,他率先提議用這個——總不能他一個人受傷害,拉幾個喪屍墊背也好。


    然而人的記憶是有慣性的,明明痛恨,無意識吹的口哨竟然又回到這個夢魘般的旋律,宋斐也是想給自己掬一把同情淚。


    “辣子~青辣子~綠辣子~~~辣子~青辣子~紅辣子~~~上學你要麽好好的學~~將來一定要考大學~~考上大學有工作~~有了工作你好生活……”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宋斐一跳,不再是他的口哨,實實在在的原唱歌曲,歡快的旋律在狹小的廁所空間內產生了詭異的效果。


    宋斐沒好氣地拍了下隔板,提醒隔壁的聲音來源:“戚言,你趕緊給我關了!”


    隔壁沒有聲音,隻有高昂得近乎刺耳的旋律仍在循環。


    宋斐翻個白眼,猛地拉開門,來到第二個隔間麵前,一腳踹了上去:“你故意惡心我是吧!”


    門沒鎖,咣當一聲,門扇大開。


    宋斐僵在那裏,渾身的血都冷了。


    隔間上方的透氣窗呼呼往裏灌著冷風。


    窗下原本坐在馬桶上的喪屍,已經鬆開手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撲過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擾你上廁所玩手機的救命啊啊啊啊——”(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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