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屍或許不用吃東西,但武生1班的同學們還是要祭五髒廟的。如果這場求生戰役真的要打個三年五載,那麽估計“這回我們怎麽打”的戰鬥內容都占不到10%,剩下全是“這回我們去哪吃”。


    時間在難得認真正經的討論中悄然而過,轉眼到了中午。冬日的太陽溫柔得像情人的眼眸,滿地霜雪在這樣的注視裏開始悄無聲息地消融。但這注定是一個舒緩而漫長的過程,因為那帶著淡淡溫暖的光實在溫柔得有些過,仿佛每消融一朵雪花,都會讓它心生不忍,於是拚命壓抑著自己的熱度,讓這個銀裝素裹的世界留得久些,再久些。


    “我們是不是該生火做飯了?”李璟煜肚子已經叫半天了,見沒人起頭,隻能試探性地提議,同時隱晦表達了不想再吃真空甜糯栗子仁和威化的立場,“不會午飯還吃零食吧?”


    “還吃零食?!”相比李璟煜,喬司奇同學自由奔放得多,想啥說啥,直抒胸臆,“我現在饞肉饞得每回吃東西都咬舌頭,再這麽下去我容易咬舌自盡!”


    周一律也想吃飯吃肉,但對於johns的控訴不能苟同:“你饞肉?那麽多魷魚絲牛肉幹都喂狗肚子裏去了?”


    喬司奇臉上有些掛不住,好半天才悻悻地小聲咕噥:“你不也吃了嗎。”


    周一律連白眼都懶得翻了:“對,多謝你賞我那兩絲兒。”


    林娣蕾忍俊不禁地站起來,活動一下胳膊腿,用手腕上的皮筋把頭一紮:“想吃啥,姐給你們做!”


    李璟煜:“米飯!”


    羅庚:“饅頭!”


    johns:“肉!”


    戚言:“多少也帶一些蔬菜,營養均衡。”


    王輕遠:“那再加個湯。”


    周一律:“那邊不是有烤箱嗎,其實來點焗飯、千層意麵什麽的異國風情也不錯。”


    “……”林娣蕾低下頭,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待重新抬起臉,笑容可掬,一字一句極輕柔道,“剛剛你們說得太快,我沒記住,能再重複一遍嗎?”


    武生1集體咽了一下口水,在這個瞬間,七靈魂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管飽行。”


    一層後廚的大鍋灶一體成型,長條帶狀,上共有十幾個灶口,每個灶口上都坐著巨型炒鍋,大到炒菜鏟子都跟鐵鍬一樣,一鍋出來是整整滿鐵盤,妥妥的大鍋菜。


    空間廣闊的一層後廚裏有兩個**小房間,分列後廚兩側,一個是存放米麵糧油的倉庫,一個是灶台盡頭七八米開外設立的單獨燃氣間。透過玻璃可以看見裏麵立著四個燃氣罐。顯然這是這十幾個大灶的燃料來源。這些燃氣罐的個頭比普通家用的液化氣罐要大得多,乍看有些怪,但與大灶、大鍋一匹配,倒也畫風一致了。


    往食堂跑的時候大家還曾擔心過,如果食堂做飯用的是全市統一供應那種燃氣管道,那現在暖氣都停了,煤氣天然氣什麽的怕也好不到哪裏去。直到跑進這裏,發現用的是燃氣罐,才暫時安心。


    不過隨之而來的問題更嚴峻——燃氣罐是固定容量的,裏麵的燃料用光了要整個更換,現在的情況下肯定不會有人來給更換了,那後麵再燒飯做菜,該怎麽辦?前期或許還能從二樓三樓的後廚裏找剩下的燃氣罐,當然會不會和班同學發生爭搶又是個頭疼的事,但算弄來了,總也有用完的一天,到那時候又該如何?弄個奧林匹克聖火那種永不滅的火堆並不現實,整個食堂裏能找到的可燃燒的東西簡直一隻手數得過來,麵板,擀麵杖,over。剩下全是不可燃燒的鍋碗瓢盆以及外麵的塑料排凳金屬桌。


    既然暫時無法可解,那先顧眼前吧。


    林娣蕾走到燃氣間裏,圍著燃氣罐們仔細查看,末了挨個拍拍,哄孩子似的:“但願你們能多堅持幾天。”


    作為漢子裏僅存下得廚房的碩果,周一律自然要幫著打下手,故而也跟進燃氣間。見林娣蕾對著燃氣罐許願,索性上前抱住罐子,挨著個的用力搖兩下。


    罐內液體隨著周一律搖晃的節奏,發出一陣陣聲響。


    少頃,周一律把最後一個罐子重新立穩,公布鑒定結果:“有兩個大概剩下一半,另外兩個剩得少一點,最多也三分之一。”


    林娣蕾其實沒用過燃氣罐,家裏一直走全市供氣管道的,來了大學偷摸做飯也是用電,故認真求教:“還能用多久?”


    “我家以前用的那個罐子,如果我沒記錯,應該是15公斤吧,”周一律家這幾年也不再使用燃氣罐了,他隻能憑著模糊的印象努力去回憶,“正常做飯的話,也一個半月。”說著他仔細看了看眼前的瓶身,上麵赫然寫著50kg,粗略一算,周一律心裏有了數,“現在這裏剩下0.5*0.33*也是1.66大罐,大罐是小罐的3.33倍,1.16*3.33*1.5也是8……得,小數點後麵不仔細算了,當八個月。”


    “八個月?你確定?”


    “理論上吧。”周一律也不敢說得太死,萬一同學們奔著一年準備,結果剛到四個月,噗,灶火滅了,估計他的生命之火也跟著一起消亡了。


    哪怕隻是理論上也是足夠讓人振奮了。林娣蕾幾乎是哼著小曲在周一律的指導下點燃了灶火……


    轟!


    巨大火苗燃起的一瞬間,要不是林娣蕾躲得快,前額幾綹滑落下來的頭發能被燎沒。


    “你、你家火也這麽猛嗎……”


    “呃……”


    “再給你一次機會。”


    “按照這種燃燒速度堅持兩個月肯定是沒有問題噠!”


    “有沒有人告訴你在女人生氣的時候賣萌等於自殺?”


    “……”


    食堂灶口和家用不同,是專門設計的,火力之旺盛簡直令人發指,周一律在燃氣間裏調試了半天液壓閥,均以失敗告終。調太小了,火直接滅掉,好不容易穩住火不滅,火苗和家裏做菜火苗基本差不多,沒等高興,發現這樣的火候對於大鍋灶來講根本不夠,菜放到鍋裏半天也不熱。如果堅持用這麽小的火,單位時間裏燃氣使用量是降下來了,可等菜熟,燃氣使用的總時間便會被拉長,結果用量仍然是那麽大。


    如果非要在大火快炒和小火慢熬裏選一個,周一律寧願節省時間來個痛快的——思及此,他也不糾結了,果斷上大火。


    這苦了林娣蕾。


    這盤菜炒得簡直手忙腳亂,整個過程中她都無比懷念二樓的小灶,因為在那裏她可以從容地煮豆芽湯,而在這裏必須用四倍快進的速度翻炒,否則菜糊了。


    這邊林娣蕾熱火朝天地掄鐵鍬,那邊周一律跟蒸飯機較上了勁,研究半天才勉強將鋪好米浸好水的蒸飯鐵盤送進去,抱著試試看的心裏,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按鍵啟動。


    六個小夥伴在遠處圍觀了全程,此時感慨萬千——


    喬司奇:“他倆看著好像比打喪屍的時候還緊張……”


    李璟煜:“幹得太投入了。”


    羅庚:“而且出汗了,這麽冷的天,他倆出汗了。”


    喬司奇:“你們這話說得好像他倆在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似的。”


    王輕遠:“隻有你這麽想!”


    宋斐、戚言:“呃……”


    “對不起,是我太不合群了。”唯一沒有取得駕照的王同學決定去旁邊自己靜靜。


    夾生的米飯,爆炒到入口即化的白菜,幸而裏麵有分量十足的肉片,拯救了這頓災難般的午餐。武生1班也顧不得八個人吃一個菜是不是太可憐的問題了,反正菜有一大盆,於是久違的家常菜味道裏,全狼吞虎咽起來。


    起初還有人抽空說兩句話,鼓著腮幫子咕咕噥噥,或點評飯菜,或閑侃聊天。可到後來,再沒人出聲了。


    某種異樣的情感隨著漸漸暖起來的胃,一同複蘇。


    以前,沒有人會覺得這樣一頓普通的飯稀奇,但在吃了十幾天的方便麵八寶粥零食之後,在經曆了種種驚險艱辛之後,坐下來,重新吃上這樣的飯菜,便再難平靜——原來世間最親切的,是那些你從不在意,卻無比熟悉的東西,比如故鄉的草木,父母的叮囑,還有家裏灶頭日日飄出來的煙火氣。


    一滴眼淚落到飯裏,林娣蕾捧著碗,低著頭,努力眨了下眼睛,將後麵還要出來的都憋了回去。


    沒人發現。


    因為男同學們也沒好到哪裏去,該想家的想家,該想媽的想媽,隻是男兒有淚不輕彈罷了。


    宋斐吸吸鼻子,扒拉完最後一口飯,覺得氣氛有點壓抑,四下看看,忽然靈機一動,悄悄起身。


    “你拿鏟子幹嘛?”還沒吃完的喬司奇眼尖地發現宋斐去另外一口空著不用的大鍋裏取出了炒菜鏟子。


    “沒事,你吃你的。”宋斐敷衍著,往窗戶那邊走。


    喬司奇聳聳肩,不再理他,繼續埋頭吃飯。


    其他小夥伴也紛紛看了眼宋斐,但鑒於後者習慣性地不走尋常路,所以戰友們也隨它去。


    除了戚言。


    宋斐一找鏟子,戚言知道他要幹什麽了,所以從頭到尾警惕著。


    宋斐不知道,還當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呢,確認外麵依然沒有喪屍之後,悄悄打開窗戶,用和鐵鍬幾乎沒有分別了的大鍋鏟伸出去,從尚未融化的地上輕輕鏟了一層不薄不厚的雪。末了小心翼翼地收回鏟子平放到地上,關好窗,蹲下來把鏟子上的雪攏到一起,在手心裏捂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雪團。


    萬事俱備,隻欠倒黴鬼。


    露出賊人的壞笑,宋斐轉過身來,剛想往回走,正對上戚言危險眯起來的眼。


    宋斐囧,連忙做了個“噓,保持安靜”的手勢。


    戚言眼裏閃過一絲狐疑,但並沒有出聲。


    宋斐躡手躡腳走到還在吃飯的王輕遠身後,食指一勾他後脖領,另一手的雪團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送進了他的脖子。


    等王輕遠反應過來不對,冰涼的雪團早已滾入他衣服深處,所到之處,一片冰鎮的酸爽。


    王輕遠居然忍住沒叫,但人是一下子跳起來的,看一眼宋斐的表情和窗戶根底下的鐵鏟明白過來怎麽回事了,二話不說也走過去開窗鏟雪!


    半分鍾以後,王輕遠的雪團被宋斐靈活躲開,最終砸到了他身後的喬司奇臉上。


    喬司奇哪能吃啞巴虧,立即加入戰局。


    如此這般沒幾分鍾,整個武生1班都進入了歡樂打雪仗模式。雖然不敢太放肆地叫喚,但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久違的快樂。


    ——除了戚言。


    作為最先發現宋斐企圖的人,戚言的情緒起伏過程是十分複雜的。最開始他是得意,看,我識破你了吧。後來是威脅,你敢扔我試試?接著從對方臉上的坦然判斷出來,人家原本的目標不是他。最後被臨幸的還是他到現在也沒辦法喜歡上的王同學。


    自作多情啊,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後廚一隅,打累了暫時休戰的喬司奇和周一律兩位同學,發現了遠處戰友不尋常的安靜——


    喬司奇:“他又坐那兒想啥呢?”


    周一律:“不知道。”


    喬司奇:“看起來非常煩惱啊。”


    周一律:“心思太重,總想太多。”


    喬司奇:“你要是喜歡上宋斐那樣的人,還能沒心沒肺繼續傻樂嗎?”


    周一律:“這個要看怎麽說……”


    說曹操,曹操在那邊呼喚了起來——


    “戚言你坐著不動跟老頭似的幹嘛呢,來啊,快活啊,反正周一律說了,咱們至少能在這裏挺仨月!”


    二人收回視線,繼續——


    喬司奇:“怎麽說?”


    周一律:“發現上的第一天我出家。”


    二樓韓式特色後廚,六個腦袋扒在窗口。


    傅熙元:“他們這一會伸出來挖一鍬一會伸出來挖一鍬,幹啥呢?”


    吳洲:“咱們這裏是古都,墳頭多,是不是發現什麽線索了?”


    趙鶴:“可別瞎嗶嗶了,都這個時候了還盜墓?”


    何之問:“沒準想打個側洞進墓裏去躲喪屍。”


    馮起白:“喪屍是躲了,再碰見僵屍怎麽辦?”


    何之問:“我發現你想問題很犀利啊……”


    黃默靜靜離開窗口,找個角落坐下來開始認真思考要不要轉班。(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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