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不大,位於山腳,一字排開,都是土木混築的一間間泥瓦房。


    又逢春分時節的春雨,雨水順著瓦楞一滴滴打在遊龍巷的石子小道上,常年來早已經坑坑窪窪,地勢又較平,雨水順著石子路慢慢的流走。


    處於山腳的巷子,在兩座不是很高的山腳生活著,所以常年來倒也沒什麽惡劣的天氣,一直都十分和氣,有時候還真是應了莫老道的那句風水寶地……


    往年。


    每至暖春時節河溪澗的小黃魚都會特別跳脫,大抵是暖和了,所以莊俞總會和巷裏的一幫個頭不大的孩子去摸魚捉蝦,或是在溪澗撿些長相甚是好看的鵝卵石,有大有小。每次去之前都會背個小竹簍,回來的時候,裏麵總是滿滿,大下不一,都十分好看。


    莊俞便將這些石頭偷偷的藏起來,自己用幾種少許顏料在上麵塗抹成各種圖像,有一些從啊爺那些書上看來的各種山獸神怪,畫的唯妙唯俏,異常傳神,也有點畫成一些各種花溜溜的園蛋,同樣可愛圓滑。


    所以莊俞的這些小玩意就慢慢成了巷裏孩子們愛不釋手的東西。隻是,莊俞從來都是往出送,沒有要過一分錢或者東西。


    對他真心好的,他都會撿最好看的給,哪怕多給幾個自己也覺得什麽都開心。即便是和他老是拌嘴的孩子,他也給,隻是多了點比較罷了。巷裏唯一一家擁有小商鋪的“大戶人家”也是如此。


    這個名叫富貴的孩子,一次偶然看見了莊俞畫的斑斕石頭,就朝著其父母討要不已。在莊俞看來隻要你要,於我討要一翻,自己也會給。但人心從來都是不知足,看到了別的孩子比他還要好看,就偷偷去去搶,然後又光明正大的跑到自己年前炫耀一翻。


    其實,這些石頭在莊俞看來都是一樣的,都是孩子們一起挑選的,有的還是讓莊俞專門給自己畫出來,所以都愛惜的緊。


    這就使得莊俞不怎麽待見富貴這個孩子,那怕是個富貴人家。


    而其他的孩子呢,拿到畫石頭或是莊俞從溪澗捉來醃好的黃魚都會拿些完整的,相貌好看。然後,挨家挨戶的送給對他十分疼愛的人,或是張大嬸李大娘等。即使有其他的老媽子覺得莊俞體弱多病,不遠自家孩子一同玩,隻要開口,也會送一條,隻是品相就是斟酌一翻了。


    少年就是如此,年紀輕輕,做人做事,心神璀璨,非黑即白。


    所以哪怕莊俞和啊爺一直住在半山澗,但小屋裏就是一直有那麽一些口糧,即使在三冬臘月在饑也會有口吃的。所以莊俞就會特別感激山腳小巷裏的啊娘們,在他看來,這就是人情,會覺得十分暖心。


    有些其他不用的拇指小石頭,莊俞就是單獨收起來,當每次有人叫他去長石崖那邊的時候,就是帶上,和孩子們一起玩著石子,教他們先天八術的擺放,或是八門方位,兩儀四象,太極八卦等等。


    那一刻,小小莊俞第一次覺得真好,自己懂這些,能不被討厭,能被人喜歡。


    少年總是如此,不經意間流出的神色總是讓人心疼。


    所以少年是幸福的,能被啊爺撿來,能被孩子們喜歡,能被巷子裏的嬸娘關愛,這就很開心了。


    不知道父母是誰,自己的身世啊爺也沒有隱瞞,莊俞覺得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隻是老是講到這裏的時候小嘴都會撅起,整個小腦袋往一邊偏。


    嬸娘們看到這裏也是心騰,卻也是沒得辦法,隻能是小心點,在小心點,又不能過分對他太好,就怕少年小小的心靈哪一天突然潰堤。而莊俞也比想象中堅強的多,年紀小小什麽都做的有點模樣,即使沒有那麽好。


    因為,啊爺說過,人要活著,就得自己去努力活著,怨天怨地的人永遠都是懦夫。


    對,啊爺討厭懦夫。


    莊俞記得很清楚。


    所以,生活那怕很苦,莊俞也從未抱怨,而是努力去麵對,做一個堅強懂事的好孩子。可是連他自己也許都忘了,自己也才是十二歲的孩子。


    這一切莫老道都在眼裏,也不言說,也不勸阻。因為有些事情少年總會明白,總會的。啊爺在莊俞很小的時候就親手給他刻了兩個栩栩如生的木人,可是唯獨沒有畫臉,莊俞愛不釋手,幾乎連睡覺都一直摟著。後來年紀慢慢大了,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一直放在枕頭邊上,仿佛這樣就能覺得安心。


    小時候從來沒有發過脾氣的少年,第一次因為這倆個木人和巷子裏的孩子打了起來,硬是搶了回來,那怕臉蛋被抓破了,也沒哭。可能是被莊俞嚇到了,反而搶東西的大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不已。


    事後,莊俞就有點後悔,不該有如此較真,但又覺得沒錯。自己就用個小木頭雕了個看不出來模樣的小人,送給了那個孩子。


    第一次,小小的少年手裏滿是傷痕,當自己的木人被那個孩子接過後,抱在了懷裏。那一刻,少年自己開心不已。後來,莊俞和這個名叫苗青的孩子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有時候,少年也會自己拿出毛筆在兩個木人的臉上畫出五官,然後點頭覺得十分滿意。可是第二天早上,起來後立馬就跑去清洗,那怕三東時分,而這樣的次數還不少。


    少年的心就是如此,純真至善。


    春分剛過,冷冽的天氣在這場遲到的春雨的洗滌之後,相信會越來越好,這個春不算晚,而且山上的桂花說也會開花的。


    真好。


    少年這樣想著,坐在門檻上,單手杵著下巴,目光盯著門口的老柳,隻希望他可以早點返青。似乎又想到了什麽。


    原來以至傍晚時分,一會兒又得燒飯了,這想起來就比較難了,於是少年躊躇不已。


    “阿俞,我來找你玩了……”遠遠的聽到一個聲音,不一會兒一個也沒有大點的孩子,頂著淅瀝瀝的小雨出現在了木院門口,一雙舊布鞋上沾了不少泥水,懷裏抱著一個用布包裹著東西。


    不用想,肯定又是苗大娘給送東西了。


    “阿青哥,你怎麽來了,還下著雨,都淋濕了都。”


    莊俞聽到聲音後就早早的去門外候著,等待苗青的到來。


    “雨又不是多大,這不!下雨太無聊了,今年天氣又冷,又不能出去玩,正好我娘終於蒸了幾個白麵饅頭,給你拿幾個,順便來聽你講故事。”


    眼前這少年就是以前搶少年木人的苗青,要長莊俞四五歲的樣子。小時候,搶五歲莊俞的他,那一年十歲的他愣是沒搶過。之後,莊俞雙手稀爛的給他刻了一個,雖然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麽,但卻很高興。


    後來,就和莊俞成了好朋友。隨著年齡慢慢變大,也漸漸明白了過去,就更加偏愛少年,有了大哥哥的擔當,有點好吃的,不論在少,也都會拿一點給他。


    “你在山腳多喊幾聲,我聽到了去拿也一樣啊。”


    “嗨,沒事,我不是上來了嘛!你還沒吃飯吧,真好我幫你一起……”苗青應聲後就往灶房走去,懷裏兜著東西和莫老道打了聲招呼,問了句好。


    莊俞也起步挪身去往裏屋準備燒飯。


    不一會兒,一縷煙就飄了出來。到底是有個人要快了許多。


    苗青不但帶了饅頭,還有很幹很幹的兩條黃魚,是莊俞以前送給苗大娘的,看樣子沒舍得吃,又一次給少年拿了回來。看到這裏莊俞就心裏不好受,微微有點難過。


    難過的是大娘對自己好,知道生活清貧,卻不知道該怎麽去報答,少年不知覺間眼角微潤,總會感慨一句生活其實很好,最少對他來說是這樣。


    有了苗青帶來的饅頭,所以下午飯就快了許多,黃魚陪青菜熬湯,順便把饅頭遝一下,就又變得熱氣騰騰了。


    然後,拿來一隻幹淨的碗,撈了硬實的一碗,率先端到屋內的桌子上,不用說是給啊爺盛的!


    又給苗青盛了一碗,那怕他推辭萬分,仍是盛了一碗。


    之後,孩子給自己同樣盛了一碗,可鍋裏碗裏基本都青菜葉了,還有些少許的魚尾魚刺。又拿起簍子裝上饅頭,叫了啊爺後,緩緩吃起了飯。


    苗青和莊俞坐在了一邊,邊吃飯邊說些小事兒,苗青便把碗裏的魚塊夾給少年,即便少年推辭,可是畢竟他吃了飯,就滿悠悠的陪著莊俞吃個有點葷味的晚飯,哪一頓飯幾天格外的好吃。


    少年吃了半個饅頭和滿滿一碗魚湯,這是他過年至此最飽的一次。一共五個饅頭,簍子了還剩三個半。


    飯後,莊俞把幾個饅頭包好,就和苗青說話去了。


    “阿俞,你給我刻幾個石頭咋樣,我看巷子裏有不少人家都有石模子。”


    “那玩意拿紅漿一壓,在往紙上或者其他上麵一壓,就表示自己的東西了,好不?”


    “……沒問題,阿青哥,你想怎麽刻,你說!”莊俞麵帶微笑看著麵前的苗青。


    “就刻我的名兒吧,你看怎麽來,隨便,就用那些溪澗撿來的石頭吧。”


    “行。”少年一把應到。


    可是,苗青不知道哪石頭又多硬,但莊俞卻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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