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橋下被黑煙籠罩的河水綿延不斷,水裏像是一鍋剛煮好的粥,濃稠又黏膩,聽說有不願意喝月蘇湯的鬼,隻要生生趟過這條河,就能帶著記憶投生。


    古鬿把妖丹拿了出來,紅蜘蛛感謝的話到了嘴邊,臉色突變,因為妖丹與紅蜘蛛擦肩而過,劃過了一條揚長的弧線,掉進了河水裏,瞬間蒸發不見。


    “你!”紅蜘蛛氣急,臉憋得通紅。


    古鬿說道:“現在妖丹已經沒了,回去告訴紫蜘蛛,她該為以前做過的事受到懲罰。”


    紅蜘蛛甩袖離去,鬼莫不知何時來到了古鬿身後,“本可以與妖界結個善緣,何必做得如此絕。”


    雖然說的話有勸誡之意,但鬼莫的語氣卻十分讚同古鬿的做法,那紫蜘蛛頻繁挑釁,落在他手上早就灰飛煙滅了,隻有鬼刹,看著凶巴巴的,做事猶猶豫豫。


    古鬿看著橋下剛剛下河的鬼,居然還真有放不下執念想要帶著記憶重生的,那男鬼隻是剛剛碰到河水邊緣,便痛苦的嚎叫,再也不敢下第二腳,但在這裏做出的決定不能後悔,如果不願再下河就得甘願成為鬼兵,兩百年的期限,為鬼界效勞。


    “恭喜鬼王,又添一名大將。”鬼莫調笑著看向那男鬼,他早已習慣這種場景,真正敢走出第二腳的人不多,走完全程的更是寥寥數人。


    古鬿不禁問道:“真的有鬼過去過嗎?”


    鬼莫手裏拿著把折扇扇了扇,笑道:“有啊,很多年前了吧,連著三世不願忘卻,就生生走了三回。”


    “為了什麽竟如此執著?”古鬿驚訝,實沒想到有這麽執拗的人。


    鬼莫用手指了指上麵:“為了那天界的月亮,最後感動了月宮仙子,不惜觸犯天規也要點化他。”


    原來是月宮仙子的傳說,之前她還為那仙子感到不值,覺得為了一個凡人放棄自己的自由,每兩千年隻能出來一次,如今倒覺得那凡人為了仙子做到如此地步,也是值了。


    “月蘇湯喝了真的可以忘記所有的事嗎?”古鬿問道。


    鬼莫收起折扇,眼神變得有些嚴肅,拉著古鬿走到月蘇湯旁邊拿起一碗遞到她麵前:“你不如試試看?”


    古鬿自然不會這麽傻,雖然是有那麽幾件事情想要忘記,但想記起的事情更多,伸手接過月蘇湯放在桌上,不經意的瞟了一眼做湯的女鬼。


    鬼莫撒開嘴笑了,走到女鬼旁邊攬過她的肩膀道:“我們家月蘇做的湯是鬼界裏最好的,就連我們的前鬼王也誇過她。”他彎腰看向月蘇,月蘇表情沒什麽變化,好像已經習慣了鬼莫的脾性。


    “新鬼王懷疑你的湯,你不得跟她證明證明?”鬼莫對月蘇說道。


    月蘇放下湯匙,行了個禮:“請鬼王看向對麵便是。”


    說著古鬿就真的往對麵看去,奈何橋很長,想要看清楚對麵需得使些法術,隻見那些在對岸的鬼一個個猶如新生嬰兒,有趴在地上的,有站在原地不動的,有吱吱呀呀說不出話的。


    接著來了幾個鬼兵拿著鐵索一個個把他們串起來往裏麵牽走,身後傳來了月蘇的聲音:“她們做的湯最多讓那些鬼忘卻記憶,而我做的,可以讓他們忘記自己的本能,那才是真正的忘卻所有。”


    古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往回走去,鬼莫跟在身後。


    “孩子我要留下。”古鬿走在前麵,對身後的鬼莫說著話。


    “好。”


    “我準備去蘊靈山生下她。”


    “好。”


    “我暫時不會回鬼界,你平時多幫幫鬼刹。”


    “好。”


    古鬿突然停下,轉身看向鬼莫,鬼莫正一臉微笑看著她。


    “你怎麽什麽都說好,不怕我一去不回?”若是鬼刹此刻應該在阻止她了。


    鬼莫隻是笑了笑:“鬼界會一直在,你回不回來都無關緊要。”說來也是,好像除了去妖界打架,她真沒有為鬼界做過什麽,她連一道折子都沒有看到過。


    “你隻要知道,不論發生何事,鬼界都是你的家。”鬼莫又說道。


    家?她倒甚少聽到這個字,以前做凡人淩妙時有一個家,六重天算不算是她的家呢?她下來這麽久了,也不知道古神父君的身體有沒有好些,靈力有沒有在好好的恢複。


    古鬿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了門,她與鬼莫之間如今早已沒有情愛,也不是主仆,倒真的有些像家人,像哥哥。


    坐在房間裏的古鬿本來是要給澤珵傳信說明日不能赴約,她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跟澤珵說自己懷孕的事情,她有些害怕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樣,但提前收到了澤珵的信件。


    她打開黃色的信封,澤珵的字有些清秀,但下筆有力,十分好看,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澤珵的字,上麵說他明日來不了,魔君還不會用碧天火,否則魘翎早就屍骨無存,他得待在魔君身邊,時刻堤防著碧天火,順便探知魔君是如何得到碧天火的。


    上麵的文字全是有關於說碧天火的,沒有半字依儂軟語,攪得古鬿很不快活。


    司命得知她要去蘊靈山,早早的就去跟山主說了,拿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非要跟古鬿一起待在蘊靈山,說什麽鬼界她不能經常去所以一直十分想念古鬿,想時時刻刻待在她身邊。


    “什麽?懷孕?!”已經在蘊靈山住了兩日,古鬿才跟司命說自己懷孕的事情,司命自然難以置信,拿著她的手左右把脈,還喚來了藥君親自確認,藥君一早就知道,古鬿來蘊靈山也是考慮到藥君在這裏,好為她細細照顧胎兒。


    “我簡直不敢相信,難以相信,你為什麽瞞了這麽久才告訴我?是澤仙君的嗎?澤仙君知道嗎?他不是去魔界當護法了嗎?什麽時候的事?你們...”司命滔滔不絕的問題讓古鬿十分煩憂。


    她躺在院子裏搖椅上,拿著話本子看,嘴裏吃著冰葡萄:“你這麽多問題讓我回答你哪一個?”


    司命稍稍冷靜下來,坐在一邊道:“那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鬼界的那兩個左右域主不反對?”


    古鬿神情愣了愣,昨日的確有鬼刹派來的女鬼,同樣的送來了一碗那日的酒,還說了些她不愛聽的話,十分反對這個孩子的到來。


    “他們很支持我,畢竟是我母後的麾下,待我很好的。”古鬿說道。


    司命不以為意的撇了撇嘴,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真的懷孕了,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肚子,肚子三個月還未顯懷,藥君說了,因為古鬿的體質特殊,這胎兒或許要懷得久些,隻要不再擅動法術,胎兒安全得很。


    司命摸著古鬿的肚子:“你說是男的還是女的?得想名字了吧?叫什麽好呢?”


    古鬿不禁想笑:“怎麽感覺你比我還興奮呢?”


    “那自然的,你可是我養大的。”司命突然站起來,神情陰鬱難測:“說來這個澤仙君真是那什麽都不如,我家阿古才多大?竟下得去手。”


    說完還一臉憤恨的表情,古鬿笑了不行,司命是想說豬狗不如吧,不知道被澤珵聽到會是什麽表情,突然又想到什麽,看向肚子心情又鬱悶了起來。


    司命也察覺到:“我從昨天開始就覺得你不對勁,怎麽總是一副愁思難解的樣子,這可不像你。”


    “是不是因為紅十,你放心,在你孩子出生之前,她肯定會醒。”


    古鬿點點頭,又搖了搖頭,紅十一直不醒確實也愁,但更愁的,是這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這件事情她連司命都不敢說,隻能自己一個人憋在心裏憋得愁悶。


    “連我都沒這個把握,你這麽篤定紅十能在我生孩子之前醒?”古鬿笑道。


    司命眼神閃了閃,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古鬿其實也覺得奇怪,司命來了蘊靈山兩天了,卻一直沒有去看過紅十。


    “你們在聊什麽聊得這麽開心?”涵筠拿著食盒走了過來,蹲在古鬿腳下的夫諸嗚咽了兩聲,化成水珠跑進了石鈴裏,古鬿看了眼石鈴笑了笑,他們倆倒相處得十分融洽。


    “涵筠你又弄了什麽好吃的?”司命走過去接住食盒,迫不及待的打開了盒子。


    “這是什麽?”司命把一碗濃白的湯放在桌上。


    涵筠忙拿蓋子蓋上道:“這是我特地去南海邊找的雪魚煮的湯,這湯得趁熱喝,對胎兒極好。”


    司命拿出下麵的點心吃著,吧唧著嘴道:“阿古你說我激動,看看涵筠,咱們來了兩天,一天三頓湯頓頓不重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懷孕的是她呢?”


    古鬿輕輕看了司命一眼,示意司命說話注意點,涵筠倒也不在意,拿著湯匙遞到古鬿麵前:“趁熱喝。”


    “我馬上看完這篇就喝,謝謝你了涵筠。”涵筠沒再說什麽,拿著空食盒走了。


    等涵筠走了古鬿才拿起湯匙喝了起來,不得不說涵筠做的東西確實美味,每次吃完都意猶未盡。


    古鬿一邊喝著湯一邊說道:“你說話能不能注意一點,不知道這山中以前的女弟子都懷不了孕嗎?”


    司命這才想起來有這麽一檔子事,這麽說來自己剛剛那話確實讓涵筠不舒服了,得找個時間跟人賠個禮道個歉,畢竟不能得罪美食。


    古鬿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在養胎中,就這麽在蘊靈山待了幾個月,眼看肚子已經大得行走不便,就快要生了,但古鬿的身體越來越差,開始整日整日的愁悶。


    司命看在眼裏,以為所有的症結都在紅十那裏,於是幾個月沒進紅十房間的她準備去看一眼,誰知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就在司命去看完紅十的第二天,紅十就醒了,藥君直歎司命的本事比他還高。


    古鬿高興了好幾日,胃口也變得好起來,大家都以為她心情真的好了起來,但其實每過一天,孩子就更快一天出來,古鬿的心緒就更加沉重。


    本想著帶著司命紅十去女少湖住兩天,順便到躍馬城看看人界街市,豈料路上遭遇了偷襲,那人身形難辨,靈力法力深厚到古鬿一掌都接不住。


    此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好似並不想要了古鬿的命,是衝著她肚子裏的孩子來的,那一掌剛好打在她的肚子上,古鬿表麵鎮定,暗自心驚。


    “快,快帶她回去。”司命著急得不行,生怕那人又突然出現。


    可古鬿疼痛難忍根本動彈不得,紅十在一旁急哭了眼。


    “澤仙君!澤仙君,這裏,在這裏!”司命看到了遠方的澤珵,大聲喊叫著。


    澤珵聽到動靜閃了過來,這是去往蘊靈山的必經之路,他在魔君那裏查到的消息差不多了,知道古鬿來了蘊靈山便來找她,但看到地上挺著個大肚子痛得皺起眉頭的古鬿,震驚不已。


    “怎麽回事?”沒人告訴他古鬿懷孕了,他時常跟古鬿通信,信裏麵沒有提隻字片語。


    “先...先回去再說。”古鬿痛苦不已,這種情況與澤珵的見麵時她始料未及的,她在心裏對孩子默念著:你可千萬別再這個時候出來。


    澤珵也慌了,抱起古鬿就往蘊靈山去,司命與紅十兩人被撇得老遠。


    古鬿幾乎痛到昏厥,在澤珵懷裏虛弱道:“我有件事瞞你到現在,如今不得不說了。”


    澤珵悶聲沒說話,還有些生氣,他的孩子都要出生了,他卻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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