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旁邊有一草席,破爛不堪,古鬿走過去仔細看了幾眼,有些心疼,梅天沐每日便是睡在這個地方。


    外麵有動靜傳來,古鬿想找個地方躲一躲,可四處無一處能藏身,躲閃不及正躊躇著,眼看人進來了,才想起別人看不見自己,白緊張了半天。


    “這個野畜生,又去哪個乞丐的偷了這草席來,拿走。”進來的是一群同梅天沐一般大的小孩,為首的稍微年長些,正使喚後麵的人把那唯一能遮身的草席拿走。


    後麵一個有些瘦弱的男孩有些不忍心,小聲說道:“新哥,寒冬臘月的,會不會...被凍死。”


    叫新哥的男孩回頭剜了他一眼,一腳踢了上去:“你心疼就來陪他啊,晚上給他暖被窩嘛。”


    幾個孩子哄鬧起來,推搡著小男孩,一人這麽一推,瘦弱的男孩直接倒在地上,每次想爬起來就被推倒,想爬起來就被推倒。


    “走,他娘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還敢求情,那就在這裏陪他吧。”新哥說完就帶著那群小孩走了。


    古鬿皺著眉頭,這裏的孩子們怎麽都如此刻薄,她想上去扶起小男孩,但奈何自己隻是個影子,根本沒用。


    一直到天黑,小男孩都沒能從地上爬起來,冬風極涼,他縮在地上瑟瑟發抖,此時梅天沐從外麵走了進來,看到小男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手裏抱著一捆草席,在火堆旁邊隨意鋪了鋪,就直接睡了上去。


    梅天沐沒有理蜷縮在那裏的小男孩,一直到後半夜,聽到小男孩的呻吟,才麵無表情的起身,把自己身上的草席撕了一半下來,走過去扔在了小男孩身上,又回去用僅剩的一半草席將就著裹著身子。


    快天亮的時候外麵又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梅天沐就像習慣了似的,迅速起身往外跑,剛準備跳窗時又停了下來,望著那還躺在地上的小男孩。


    小男孩嘴裏念叨著:“救我,救我!”


    梅天沐猶豫了許久,外麵的人聲音越來越近了,古鬿聽著應該還是剛剛來的那群小孩,最終梅天沐還是走過去把那個小男孩帶著一起出去了。


    “沐哥。”小男孩虛弱的喊道。


    誰知梅天沐聽到這樣的稱呼立馬生氣道:“別那樣叫我,我不管你們在打什麽主意,又在盤算著什麽小花招,都別再來招惹我。”


    原來梅天沐以為小男孩躺在那裏是那群小孩使的什麽招數,想來以前定是用過很多奇形怪狀的招數為難過梅天沐,才讓他對眼前的小男孩警惕心如此之重。


    “我對不起你。”小男孩又說道。


    梅天沐帶著小男孩到了一片樹林,天色微亮,他看著天色皺了皺眉,把小男孩放在一邊道:“你自求多福,我去找我娘了。”


    “沐哥,求你了,你把我扔在這兒很快就會被找到的,救救我。”小男孩哀求著,可梅天沐卻並理睬,徑直走著。


    小男孩沒有辦法了,大喊道:“你知道你母親在哪裏嗎?”


    梅天沐停了下來,回頭望著小男孩:“你知道?”


    小男孩笑了笑,那笑意中帶著嘲諷,刺痛了梅天沐的雙眼,梅天沐就站在那兒,冷眼看著他。


    “昨天來了個外鄉人,族長為了避免醜事暴露,把你娘藏進了他家的灶房裏。”小男孩說道。


    梅天沐也不奇怪小男孩怎麽知道的,隻是走上去拖著小男孩離開了小樹林。


    兩人蹲在一處大院子後麵,準備找到機會溜進去,最後還是小男孩出去吸引了注意,梅天沐才溜了進去,在灶房裏裏外外搜了個遍,也沒有看到他娘。


    最後失落的走了出來,小男孩對梅天沐說道:“我剛剛聽到門口的人說今夜你娘應該去吳新府上。”


    不,不是的,古鬿走到梅天沐前麵,想要攔著梅天沐,就在剛剛梅天沐進去的時候,那群孩子找到了小男孩,讓小男孩把梅天沐引到吳新家裏去。


    “不要去!”古鬿喊道,卻實在阻攔不住。


    心裏也對這小男孩的背叛感到心涼,明明都在困境,為何不能攜手對抗,非要出賣。


    梅天沐十分警覺,走到門口就發現了不對,但並沒有懷疑小男孩,或許是因為剛剛小男孩的幫助,梅天沐對小男孩的態度好了許多。


    身後吳新他們追著,梅天沐拉著小男孩跑到了一處十分隱蔽的地方,這是一處爛瓦房,圍牆後麵有一處很小的遮雨之所,這裏鍋碗瓢盆和床褥都很齊全,竟是梅天沐的藏身之所。


    完了,原來吳新是想要找梅天沐的藏身之所。


    “你叫什麽?”梅天沐在鍋裏煮著野菜湯。


    小男孩愣了愣:“阿科。”


    “沒有姓?”


    阿科搖了搖頭:“我阿娘...同你娘一樣,不過她足夠剛烈,在生了我之後便...”


    梅天沐突然把鍋鏟扔進鍋裏,眼神狠厲瞪著阿科:“你的意思是我娘不夠剛烈?”


    阿科也硬氣了起來:“本就如此,換做是誰被選為貢女都會像我阿娘那樣,隻有你娘,不知羞...恥。”


    “你......”


    “我就說嘛,那連塊草皮都沒有的地方,怎的會是你這個小畜生住的地方,狡兔三窟啊!”吳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梅天沐不可置信的看著阿科,諷刺的笑了笑,這一笑不是在笑別人,是在笑自己,笑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這些人。


    “你真的要逼我到如此的地步嗎?”梅天沐問吳新。


    吳新笑道:“逼?笑話,你這野畜生,也配我逼你,你也不要怪我,誰叫你有個千人睡萬人騎的母親。”


    “我跟你拚了!”梅天沐衝了上去,但終究是寡不敵眾,被人打成重傷,所有的飽腹之物全部被一掃而空。


    古鬿有些不明白,聽這些人的言語中全是對梅天沐母親的不滿,但那個什麽貢女不是他們選出來的嗎?


    古鬿花了幾天的時間把整件事情搞清楚了,也去看了那個所謂的神壇,原來這個村子裏信奉神祭,村子裏的女人不容易生出孩子,於是就有了一個傳說,隻要在村子裏找到一名三月出生的女子作為貢女,便可保村子繁衍昌盛。


    這可笑的傳說,其實是最早的一位組長愛慕上了一位有夫之婦,想要占為己有,而後這些村子裏的人開始察覺,但沒有一人拆穿,因為一旦成為貢女,這些人便可以隨意欺弄,甚至還開始排上了次序。


    一代代的傳下來至今,隻要村子裏出了美豔的女子,就會被選為貢女,而那一代代的貢女最後都忍受不了這樣的欺辱自盡,唯獨梅天沐的母親,已經年老色衰卻還未自盡。


    有些人開始嫌棄起了梅娘,想要換一個貢女,但明著卻都不說,暗裏就開始各種為難與欺辱,而梅天沐的父親,不知是誰,也沒人出來承認,在梅娘偶爾抽身的照顧之下才活了下來。


    古鬿走在街上,看著這些表麵和和氣氣,卻人麵獸心的人,那賣胭脂的,賣包子的,舞龍舞獅的。


    “啊!”古鬿大聲叫了出來,實在太壓抑了,待著這裏真的太壓抑了,她不想再繼續看下去了,施法要先出去這個幻境,但卻根本沒用。


    這時眼前出現了一個人,一身青布衣裳,是那個道士。


    “你不必緊張,那隻銀白獸體內的是我的魂魄,上次見你之時,我就知道你定能解救我們。”道士看著古鬿。


    “你看得見我?”古鬿問,自然是看得見的,原來這裏的一切都是他想讓他看見的。


    “我憑什麽要解救你們。”古鬿又說道,這些人都是罪無可赦,古鬿又盯著道士:“你也...”後麵的話她說不出口。


    道士搖了搖頭,表示他沒有,隨即開口解釋道:“那年我寫了一道折子,在這裏等了五年,直到眼睜睜看著那孩子屠殺了整個村子。”


    “你是那個地仙?”那個把這裏的遭遇寫上折子傳到天界的地仙,本以為會得到救贖,誰知那個天帝連看都沒有看。


    道士沒說話,算是默認了,他來這裏做道士,就是想要查探這個村子裏的事情,誰知查是查到了,卻也無能為力。


    “這些都是凡人罷了,你一個地仙,不能施以援手嗎?”哪怕一個小小的法術,或許都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呢?


    道士看著街上正在被追逐的梅天沐,梅娘勾引了吳新的父親,吳新出來認了梅天沐這個兒子,吳新的母親發了狠,把梅娘當著眾人的麵千刀萬剮,血肉還拿來喂了野獸,此時吳新追趕梅天沐,是為了殺之。


    古鬿也看見了,但也隻能幹著急,跟著古鬿一起到了外麵的小樹林,雙方還在追逐中,此時道士才在身後說道:“到現在你還以為這些隻是普通的凡人嗎?我雖不知道那神祭中的東西是什麽,但這些人都不是普通的凡人,是身體裏有靈的凡人。”


    “以我的法力,根本無用。”道士十分無奈。


    有靈的凡人?古鬿想到了什麽,閃身到了那個神壇之下,原來如此,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星石的神魂所致。


    古鬿笑得蒼涼,又回到那片小樹林裏,星石的魂一直在這個村子裏,所以這些人從出生開始就受到了那可怕的詛咒。


    梅天沐跑得極快,吳新他們漸漸有些堅持不住,這時在遠處出現了一個男人,古鬿認得,是魔君,魔君遠遠看了一眼,並沒有理梅天沐,直接飛走了。


    聽澤宜說過,現實中魘翎與魔君在雨華山的那場架打完之後,魔君逃離遇到梅天沐,被梅天沐給殺了。


    不知如果魔君知道今日的路過會造成日後的魂飛魄散,會不會依舊見死不救。


    古鬿想起之前去南遊境時,在船上雨華山那十六師妹質問她見死不救,紅石梅君十分嚴肅的問她是否真的見死不救,假如當時司命沒有出來解釋,想必她或許會被梅天沐當場給殺了。


    他一直跑一直跑,直到遇見了不久前剛剛從村子裏出去的雲五。


    古鬿搖著頭,已經沒有意義了,若雲五是他的救贖,就不會有紅石梅君。


    道長突然嘴裏吐出一口血,是外麵有人捉住了他,他一掌打在古鬿身上:“被發現了,你記住,救...救...縱使有錯,也不是...所有人的錯。”


    古鬿再睜眼時,躺在紅梅岸邊房間裏,他起身往外走去,一直走到當時暈倒的地方,遠處傳來嗷嗷叫的聲音。


    “你在幹什麽?”古鬿望向梅天沐,他正背著古鬿,手裏捏著個什麽。


    梅天沐回頭,側著身子的時候古鬿才看清,他在剮皮,煋陽曾說:看見過天沐哥哥給銀白獸剮皮。


    “住手。”古鬿跑過去,那隻銀白獸正是關著道長魂魄的那隻。


    梅天沐並不多言,手上的動作沒停,直到整隻銀白獸的皮被刮了下來,魂魄離了銀白獸的身體,消散在空中。


    梅天沐一揮手,地上的皮便不見了,他慢慢走過來看著古鬿:“對他而言,是種解脫。”


    “你到底...”


    梅天沐打斷古鬿的話:“你若再亂動亂看,這剛刮下來的皮子,就讓你試試。”


    “這裏那麽大,你不如列個單子給我,到底哪裏可以去哪裏不能去。”古鬿說道。


    梅天沐沒再說什麽,轉身走了,古鬿能感覺得到,在他體內的碧天火已經快要融為一體了。


    就在剛剛醒來之時,古鬿想到了一個事情,魔君因為見死不救被他給殺了,那雲五呢?她並未看見雲五對他做了什麽,但肯定是沒能救他出那個村子。


    雲五如今在狐族避世,但禍事是衝著他去的,就怕會連累那整個狐族。


    古鬿抬頭,一片梅花落在她的臉上,她輕輕拂去,重重的扔在地上,看著這滿地的紅梅,隻覺得心口揪得慌,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那隻有綠梅的院子,如今看來,隻有這綠梅,才算是他喜愛之物。


    嗬嗬,古鬿冷笑出聲,這因果報應世間輪回,又到底是誰的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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