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飛舟極速向前,兩個時辰過後,肅州城已遙遙在望。秋不二歎息一聲:“肅州城,我終於回來了,可惜物是人非。”


    北烈陽勸解道:“不二,往事已矣,你早日飛升天域,去尋找雪寧便是。”


    肅州城前,王寧遠身影浮現在虛空中,道道山巒橫亙在烈日飛舟前,讓人感到高山仰止。一望可知,王寧遠的修為大有進展。


    烈日飛舟懸停在肅州城前,北烈陽、秋不二等人魚貫走出艙門。王賀之率先施禮:“爹,我回來了。”


    王寧遠點了點頭,看向秋不二,直接發問:“敢問秋道友,這次回到肅州城,是敵是友?”


    秋不二搖了搖頭:“非敵非友,我是來接水生離開此地的。”


    王寧遠歎息一聲:“若是有的選,我仍願奉秋道友為問天聯盟盟主。可惜……”


    秋不二沉默不語,王寧遠、王賀之、水中石隨即離去。


    北烈陽扭轉回頭道:“雅兒、潯兒、憐九,你們隨我入城去見梅水生,其他人守在肅州城外。”


    眾人接令,返回烈日飛舟中。


    黑龍跟在秋不二身邊,一言不發。他原本盼著銀空返回妖界,等伊人遠走,心裏有難受起來。


    秋不二心中難過,深淵之行,噬靈、周雄全部消失不見,感覺不到任何氣息,恐怕凶多吉少了。


    秋不二降落在地上,邁步進城。北烈陽緊隨其後,幾人穿過城門洞,進入肅州城。


    肅州城一如往昔,人潮湧動。見秋不二進門,城中百姓立刻大叫起來:“是周盟主回來了,肅州城再無危險,盟主威武、盟主威武。”


    喊聲連綿不絕,秋不二身上湧起一陣陣波動,麵對無數百姓的呐喊,他的心情極為掙紮,竟要走火入魔。


    花憐九一聲輕吒:“秋不二,他們叫的是周盟主,與你無關。”


    秋不二頓時驚醒,他輕歎一聲,繼續邁步前行。這一次北烈陽不敢大意,直接撐開精神實境,將秋不二籠罩其中。


    一路疾行,很快來到周府門前。梅水生早已得到消息,挺著大肚子,站在門外等候,在她身後,是神情肅穆的妖澤和滿臉笑容的周福、周喜。


    梅水生輕笑一聲:“夫君,你回來了。”


    北烈陽收起精神實境,站到一旁。秋不二歎息一聲:“水生,我回來了。”兩人相視無言,不知該從哪裏講起。


    杜環上前施禮:“見過二娘,我和爹爹一起回來了。”


    梅水生點手喚杜環過去,杜環輕笑一聲:“二娘,我知道錯了,你可不要打我。”


    “你都這麽大了,我哪裏打得動?出去一次便長這麽高,不愧是夫君和雪寧姐的孩子,來吧,讓二娘看看你。”梅水生笑得親切。


    杜環來到梅水生身邊,正要講話,梅水生輕聲道:“乖女兒,記住,他是你哥哥杜環。你不要學他,四處亂跑。”


    杜環正要講話,梅水生肚子裏忽然傳出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娘,我記住哥哥了,你放心,我出生後,會一直纏著他,不讓他四處亂跑。”


    眾人麵麵相覷,這是什麽妖孽?尚未出世就能發出聲音?


    杜環臉色一變,他忽然將手輕撫在梅水生孕肚上,聲音低沉:“妹妹,我以心血為你祈福,願你此生安康。”


    梅水生輕輕推開杜環,笑道:“難得你哥哥乖一次。好孩子,再看看你爹爹。”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哪個是我不成器的爹爹,是又高又壯的,還是又高又瘦的?”


    眾人不禁莞爾,果然童言無忌。北烈陽後退一步,看向秋不二。秋不二歎息一聲:“孩子,我就是你不成器的爹。”


    那個聲音歡呼起來:“我剛才不過開玩笑罷了,我的爹如此厲害,修為竟然超過了娘和妖澤姑姑。”


    眾人臉上露出驚詫之色,這又是什麽天賦?梅水生拍了拍孕肚:“好了,回房再說。”


    眾人簇擁著秋不二、梅水生,進入周家院內。秋不二與梅水生回房說話,其餘人則被領到各房中休息。


    花憐九獨處一室,房門緊閉,不知在忙些什麽。北烈陽與荒雅、南潯來到房中,撐開精神實境,輕聲道:“雅兒、潯兒,不二的狀態極為詭異,我怕他走火入魔,不論發生什麽事,你們要緊跟著我。”


    秋不二將發生的一切,講給梅水生聽。


    梅水生連連歎息:“不知雪寧姐如今是何模樣?石念沙姐姐有如此威能,哪有雪寧姐出頭之日?”


    秋不二眼神中綻放出豪情:“水生,你放心,我飛升天域後,一定會將雪寧找回來。”


    說話間,梅水生忽然笑了起來:“你有這樣的雄心壯誌,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回肅州城是接我去黑霧森林,聽說那裏一片昏暗,我是不會去的。”


    秋不二皺了皺眉:“你若不想去,我們便留在肅州城。”


    梅水生搖了搖頭:“我自有去處,你去款待客人吧,我休息片刻。”


    秋不二見梅水生臉色不佳,安慰幾聲,便輕輕退出房門。


    梅水生輕歎一聲:“好了,孩子,你爹回來了,你該出世了。記住,你的名字叫做秋水泓。”


    一個嬰兒的輪廓,慢慢在房中勾勒出來,一抹詭異的紅色,慢慢填充在輪廓裏。紅色漸漸淡去,一個精靈般的女嬰出現在梅水生麵前。


    女嬰雙眼睜開,房中劃過兩道厲閃,她的身上立刻浮現出一層寶甲。女嬰躬身施禮:“娘,秋水泓出世了。”


    就在此時,天邊猛地聚集起厚厚烏雲,雷聲隱隱,一場暴雨眼看就要降臨。梅水生抱著秋水泓,輕歎一聲:“為了生你,耗盡了我的法力,也讓我因此覺醒。可惜我不能陪著你長大,你要聽爹的話,不要惹他生氣。”


    秋水泓並不答話,透過窗欞,往向堆滿烏雲的天空。


    天空中的烏雲越積越厚,阻擋中眾人的目光,在地淵修士遙不可及的虛空裏,赫然出現三處異象。


    一處異象中,奔跑著魁梧的先民,他們狩獵、祭祀、修煉、搏殺,正是角人族的祖先,飛升天域的各位角人前輩顯化出來的。


    另一處異象中人影晃動,峨冠博帶,寬袍廣袖,一個個飄然似仙,那處異象內,正是人族煉氣修士的前輩。


    最後一處異象,漆黑如墨,散發出無窮無盡的精純魔氣,那魔氣巍然如山,厚重端然,與地淵散發出的汙穢魔氣全然不同。


    無盡虛空中,三處異象越來越清晰,漸成對峙之勢。


    幾個氣息凜然的角人走出異象,赫然是北冥、荒土、南風神、秋雲兮四位大人,四人氣勢直衝天地。


    北冥開口說道:“諸位道友,地淵中剛剛出世之女,乃是我角人族秋氏之後,是角人皇族血脈,理應歸我角人一族。”


    另一處異象裏,走出水連城、石墨、天樞道和花小妖四位大人,氣勢縹緲悠遠,厚重中帶著靈動。


    水連城施禮道:“諸位道友請了,我人族與角人族淵源頗深,此事卻絕無商談餘地。此女乃是我族馬夫人轉世身梅水生孕育,按天域的規矩,涉及子孫後代,若有族屬爭議,當由母族撫養成人。”


    秋雲兮怒道:“放屁,此女是我秋雲兮後人,有什麽爭議的?若有爭議,不妨做過一場。”


    成為大人的石墨,早已沒了年輕時的羞澀,朗聲道:“秋雲兮,你在別處逞威風,我管不著。在我麵前猖狂,還差些火候。來吧,讓我試試你的魔音無間。”


    秋雲兮就要出手,荒土向前一步,將她擋在身後。


    荒土對天拱手道:“諸位道友,我四人來此,是奉角人先賢禦澤天之命,接引我族王女飛升,各位道友,須知我角人族先祖之威。”


    虛空中傳出一陣大笑,花小妖緩步而出,朗聲道:“禦澤天遠在天邊,而我花小妖就在眼前,若要奪我人族明珠,四位道友,還需留下些手段。”


    此話頗為狂妄,以天域臥龍城主的威名,又讓人無可指摘。花小妖一入天域,便如烈日當空,威風不可一世,眾位遠古先賢,隱世不出,鋒芒已被奪去三分。


    北冥舉手示意道:“且莫爭鬥,看看魔族來了什麽人。”


    眾人看向第三處異象,隻見異象中魔影重重,千門萬戶,竟是牽引來了一方小世界。


    小世界境由心生,眾人目光看過去時,已化為一處傘蓋,下麵端坐一人,猶如黑洞一般,將角人族和人族諸位大人的目光牢牢吸住。


    那人微笑起身,輕輕稽首道:“各位同道,在下魔洪有禮了。”


    眾人心中大驚,魔族竟來了一位魔域排名前五的魔帝,被尊稱為“至暗深淵”的魔洪,此人身份,已在角人先賢禦澤天之上。


    北冥還禮道:“至暗深淵大人有禮,不知大人為何來此?此女歸屬,與魔族無關。”


    魔洪笑道:“怎麽無關,此女體內有我族最純正的混沌魔氣,又得我族地淵中新晉魔王杜環以心血賜福,如今她是我族至高聖魔帝欽點之魔女,絕不容他人染指。”


    水連城怒道:“秋雲兮,都是你的後輩胡鬧,這才讓我古人一族的後裔,被魔族惦記。”


    古人一族,即是人族、角人族共同先祖,億萬年過去,兩族雖各有立場,畢竟是同族之後,總有一些香火情。


    而魔族則不同,在諸天萬界之內,一直是人族、角人族的敵人。


    秋不二與杜雪寧的驚世之戀,造就天才杜環降生。秋不二與江海盟的恩怨情仇,又使杜雪寧英年離世,石念沙渡過合道劫,飛升天域。


    杜環集兩族之長,突破到聖魔王之境,他以魔王心血為秋水泓祈福,倒讓魔族有了可乘之機。


    魔洪笑道:“杜環雖出身於角人族和人族,卻是我族聖魔王,他既是魔女胞兄,未來定是我魔族巨搫,對於杜魔王,諸位還應多些尊重。”


    花小妖忽然向前,立掌如刀,一股驚天仙罡撕裂虛空。他輕喝一聲:“我本不願來,什麽承三族之福澤,此話現在說為時尚早。不過此女既是我人族明珠,他人若要染指,需過我花小妖這一關。”


    仙罡瞬間厚重到壓裂虛空,巍峨如擎天之柱。花小妖一掌揮出,有開天辟地之威,猛擊魔洪,那仙罡具發出耀眼亮光,在虛空中與無盡黑暗平分秋色。


    魔洪陡然變色:“這才過去多長時間,人族竟有人法力雄厚至此?”他麵色凝重,全力迎擊,虛空中劃過道道閃電,雷霆爆發。


    過了足有一刻鍾,虛空中才恢複平靜,在無盡虛空中,一個方圓數十裏的大洞正在緩緩收縮。


    魔洪臉上閃過一絲蒼白,肅聲道:“花城主有如此戰力,魔洪佩服。既然今日我等各不相讓,不如讓此女自己選擇她的歸處。”


    角人族和人族諸位大人暗自思量,覺得這個提議毫不新奇,卻給各方都留下了機會。


    角人族有秋不二,人族有梅水生,而魔族則有杜環,三方若不幹涉,秋水泓選擇歸屬哪一族都有可能。


    眾人以神識傳念,片刻之後,北冥道:“我角人族同意。”


    水連城道:“我人族同意。”


    魔洪道:“既然如此,我們三方擊掌為誓,各不幹涉,任由此女選擇她的歸處。”


    北冥、水連城、魔洪在虛空中擊掌為誓,諸位大人紛紛遠去。


    臨行前,魔洪向花小妖拱了拱手:“花城主威震四方,盛名響徹天域,今日一見,果然不凡,他日你我再會一場,了結魔幻之城的因果。”


    花小妖冷笑一聲:“好,我在天域臥龍城等你。”


    肅州城上,天降大雨,秋不二與北烈陽對坐飲酒,漸漸酒意上湧。


    北烈陽舉杯敬酒:“不二,喝過這頓酒,我們便返回黑霧森林吧,我心裏總有一絲忐忑,不知哪裏不妥。”


    秋不二搖了搖頭:“你們走吧,我要留下來陪水生。”


    北烈陽臉色突變,說好的事,怎麽忽生變化?他正要追問,花憐九輕歎一聲:“秋不二,你的女兒秋水泓出世了,不知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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